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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二十七、二十八 ...

  •   不记得那年的冬月到底下了几场雪,后来又冻死了多少耕牛。又有几个老人熬不住,也走了。仿佛雪带来的灾难都是大人的事,来年有没有耕牛耕田地也是大人的事,老人嘛,生老病死不是很正常吗?
      小孩子只关注积雪带来的快乐,譬如在野外打雪仗堆雪人滑雪等。孩子们在野外的笑闹声远远要大于人们的叹息声。
      可不是吗?那个时候我也是一样的,盼望雪带来的乐趣。盼着盼着,冬月就过完了,腊月就来了。
      客家人的腊月是忙碌的,人们都在为新年做准备。天气干燥,北风越是刮得响,大家就越是眉开眼笑的。
      家家户户开始杀猪,然后把肉分成小块,用盐和酱油白糖白酒腌制,做成腊肠腊肉。但凡是哪家的门口挂的腊肠腊肉越多,路过的人们就会对他家竖起大拇指,说这家人衣食丰足,是个富贵人家咧。
      我家没养猪,猪都是父亲早早在好友家预定的。大概还是猪仔的时候就定了吧,付一头猪的钱给他,然后在腊月间他就会送到我家来,并且带两个人过来把猪杀好。
      猪是装在铁笼子里抬过来的,仿佛知道要杀它了,一路嗷嗷地惨叫着。我从小就胃浅,闻不得血腥味,一闻必定是要吐得一塌糊涂的。所以我就很反感在家里杀猪。
      父亲说这是习俗,不在家里杀头猪过年,会被人家瞧不起的。更何况热热闹闹的才像过新年啊。如果你闻不得血腥味,那你先出去玩,等傍晚再回来,我们就收拾干净了。
      于是,家里杀猪的时候,我就只能出去流浪一样。我每次都是去找哲哥哥,可怜兮兮的和他说哲哥哥我家杀猪,你带我去别处玩。
      哪怕再忙,哲哥哥都会答应的。他让我等在门口,然后他会在家里装一些吃的喝的看的玩的东西出来,这样,我们就可以在外面待很长时间了。
      野外能待的地方,一般都是在收成过的田地间一个高坎可以挡风的地方。拾一些干枝枯叶点燃以后就可以边烤火边看图画故事书。有图片的是我看的,而哲哥哥则读名著。
      饿了渴了,便吃他从家里带出来的东西。腊月间,每家每户都会准备许多零食在家里,瓜子糖果饼干饮料等等。
      那时候,我特别喜欢吃一种橙子味的软糖,叫不出名字,好像就是当地的小手工作坊做的。在野外,自然也是哲哥哥剥了包装纸送到我嘴边。
      而他则喜欢吃杏仁饼,也是我给他送到嘴边。总之,哪怕不用躲避杀猪的血腥味,寒暑假我们也腻在一起。虽然那时候还不会聊完思想聊人生,聊完人生聊思想。
      现在想来,原来快乐其实也很简单。就是和哲哥哥待在一起,各自看着自己喜欢的书,各自吃着自己喜欢的零食。这样,一堆篝火在燃烧,足以抵御北风划过耳畔。
      二十八、
      腊月,我们家最忙的人莫过于爷爷了。
      爷爷是个极低调的文化人,通晓古文诗籍、音律等,且还能写一手漂亮的毛笔字,方邻几公里村寨的人都拿春联来请爷爷帮忙写。写是免费的,春联的红纸就自带。
      来的人多了,我也要在旁边帮爷爷打下手。送纸,送墨,帮爷爷挽衣袖,挠痒等。爷爷写的春联一副也不过就是十个大字,横批两个字,上联下联各四个字。
      只见爷爷提着毛笔,稍稍直一下腰杆就弯弯落笔了。从来都是一气呵成,下笔苍劲有力。他写完一张,我帮他把写好的纸张抽走,他再写,我再抽。
      爷爷写的都是繁体字,在当地颇有名气。但凡见过他的字的人,无不夸赞有加。那些字我见得多了,也会认,诸如人臻五福、花满三春,一门瑞气、满院春光等等。
      我帮忙,偶尔也能得到一些推辞不过的小红包,比如在意彩头那些给一元两元的。虽然能得到这些小钱,我却从不爱做这差事,因为大家除了夸赞表扬,几乎都会对我品头论足。
      每次要我帮忙,我心里就像有千万只虫子在挠,不停地朝人群中看。看看哲哥哥或是敏颜有没有来找我玩,有没有朝我使脸色让我找机会开溜。
      但凡在人群中看到他们俩,得到一星半点的眼神暗示,我的尿意就会及时的到来。只要跑开了,就会再外面玩够玩饱了才回来。
      除了爷爷,母亲也是很忙的。我记得还没到年关,她就开始买糯米回来浸泡,然后拿去磨成浆,再过滤出粉团晾晒。客家人管这个叫冬粉,晒好的冬粉留在正月间做汤团,糯米丸子等等。
      晒完了冬粉,要蒸甜酒。还要做探亲访友送人的糖丸,角仔,徐巴等等。总之,就是忙不完的活了。我见母亲辛苦,也会帮着她一起捏那些东西,有时候一捏就是一整天。
      新年要来了,人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不管走在哪里,总能闻到家家户户晾晒腊肉腊肠的香味。
      爷爷养了一只猫,猫常常在阳光下对着挂在竹竿上的腊味嗷嗷叫唤。它用尽全力跳起来,反复试几次,若得不到,便会嗷嗷地叫着离开,然后跑到能晒到太阳的墙角根去睡了。
      腊月间,家家户户也开始给老人孩子张罗过年穿的新衣裳。母亲每一年给我和弟弟的新衣,都是买的,因为她不会缝制。
      那一年,不知道芳姨为什么会给我缝了一套红色的碎花连衣裙。她的手工做得极好,细密整齐的针脚,裁量得体的衣身。穿在我的身上就像量身定做的一样,很是合身。
      芳姨过来我家送衣裙的时候,我恰好和哲哥哥在墙边弹白骨精卡片。与她招呼过以后,她笑吟吟地进去我家找母亲了。
      我偷偷趴在窗下看,起初母亲是推辞的,只见芳姨一脸笑意地附在母亲耳边说话,说完,母亲笑眯眯地接过对她谢了又谢。
      看完,我问哲哥哥,芳姨和我母亲说的什么?为什么她们会咬耳朵说话,说完又笑得那样开心?
      哲哥哥望着我,一脸坏笑。我气恼不过,抓起他的手又想一口咬下去。他摸摸我的头说你是属小狗的呀,又咬人。
      后来我想,芳姨怕是见我和哲哥哥玩得要好,属意于我将来成为哲哥哥的妻子吧。不然,她怎么会每一年都给我亲手缝衣裳,那可是哲哥哥和敏颜都没有的殊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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