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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二十五、二十六 ...


  •   二十五、

      冬天,后山光秃秃的,已经快要到了寸草不生的地步。原本就沙石较多的,满山的绿植枯萎凋零了以后,极少耐寒的草木长出来。于是,山便成了孩子们的乐园。
      放了学,邀上三五好友直往后山去了。登上山顶,寻一平整的斜坡,几个人抱成小火车从高处滑下来,山顶到山脚一路尖叫,别提有多惊险刺激了。从山顶到山脚有多少米?我对度量单位向来没什么概念,也许几十米又或者几百米吧。
      玩山坡滑滑梯,也是和哲哥哥还有敏颜一起玩的。哲哥哥坐在最前面,我胆小坐中间抱紧他的腰,敏颜坐最后面,因为她重,有利于保持“小火车”的平衡。
      一路滑下来,我感觉心脏都要跳到嗓子眼了,闭着眼睛仍然感觉得到身体两旁的沙石快速地划过,风在耳畔呼呼地刮着。除了叫喊,还是叫喊。等在山下坐稳,还喘气,但是没一会又开始往上爬,再滑下来,乐此不疲。

      我们就是在那时侯注意到花嫂的。她是我一个远方表叔俊哥花钱从三排瑶族地区买来的媳妇。俊哥腿有残疾,是小时候小儿麻痹症患下的病根,腿瘸了,拄着拐杖走路。
      听说花嫂家庭很困难,她是老六,长得很美。再美又有什么用?穷苦人家的孩子都是被当成物品一样卖到有钱人家里去的。俊哥是我表叔辈,若按辈分,我得管她也叫一声小婶婶。
      可是看着她也就是个半大的孩子,实在无法以婶辈称呼,乡人叫她花嫂,我也跟着这样叫她。她估摸着也就十八九岁的样子,一张朝气蓬勃的脸,浓眉大眼英气逼人。不会讲也不会听客家话,见人打招呼,指手画脚的回应。
      我们在玩山坡滑滑梯,有时候花嫂就在旁边看,流露出无比羡慕的眼神。我们招呼她一起玩,她明明也很想,可却总是纠结着,迈了腿又缩回去。再叫她,早已一溜烟跑得没影了。

      哲哥哥每次见她,总不免婉惜一番,说多好的一个姑娘啊!偏偏老天爷给她这样的姻缘。我说我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好,俊哥去哪里都带上她的,除了瘸腿,为人不错。哲哥哥听我这样说,叹息摇头。
      花嫂在泉水湖洗衣洗菜,淘气的孩子总朝她泼水嘲笑她是俊哥花钱买来的小媳妇,说她是牲口一样被人卖到这里来的。花嫂虽然不会客家话,但是看别人的动作眼神,也大概猜得出几分,用桶装满桶水朝那些野孩子泼去,边泼边用瑶族话骂。
      若是哲哥哥在,是不允许那些坏孩子欺负花嫂的,只要他们一开口笑,哲哥哥就会喝斥一声,再无人敢欺负花嫂。
      后来花嫂诞下一名男婴,我的母亲曾拿红糖与婴儿被褥带着我一起去看望她。我也曾好奇地问她是否会巫蛊之术,她只是笑笑,随后脸色就暗了下来。
      再后来,花嫂是走了还是寻了短见,已无处可寻。我长大一些,想起哲哥哥说的那一句“多好的一个姑娘啊!偏偏老天爷给她这样的姻缘。”我总会觉得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二十六、

      雪是午后开始下起来的,起初还很小,后来越下越大,漫天的雪花纷纷扬扬的在天空中交织,还真有了几分道愠拟雪作絮的样子。
      那一天正好哲哥哥放寒假回家,我依旧还是按照以往的时间出去车站等他,自己穿了斗蓬风衣举着小伞出去。那天不记得在风雪中等了他多久,还不见车子进站。
      那时候还没有手机可以通讯,说不出有多焦急。到了天将黑了,他才从一辆不熟悉的车上走下来。
      看他惊魂未定的脸色,一问才知大雪阻了路,绕道废弃的小路往回开,车子差点从半山腰摔下谷底,车身的一半已经悬在半空了。众人合力才将车子推回平地。
      原先的司机已经吓得一直发抖,眼看着天越来越黑,车上的十几名乘客心急如焚,恰好一个会开车的人路过,且是当地乡镇的人,极熟悉道路,才帮忙把车开回来。
      哲哥哥也是半大少年,经此一事,自然也被吓着了。就那一次,我才觉得哲哥哥的手是凉的,牵着我的手往回,感觉不到一点暖意。

      我们在大雪中行至石桥,庄叔和芳姨已经着急地等在那里。见了我俩,对哲哥哥又再一番问询,听了以后吓得有些木纳地紧紧抱住自己的儿子。
      一番后,才想起我在旁边。芳姨人很温柔,见了我,总是笑得特别温暖。她摸摸我的头,又摸摸我的手,一个劲儿地问我冷不冷。又对我来接哲哥哥对我千谢万谢的,她总是亲密地唤我好孩子。
      天将黑尽,我们才走回家中。我想哲哥哥受了惊吓,怕是吃过晚饭后早早就睡了,也没有再去找他。
      雪下了一夜都没停,到了半夜醒来听闻外面的沙沙声,竟然像是谁在外面咬牙切齿。到了第二天早上醒来看,野外已经一片白茫茫的了。
      哲哥哥拿了一把小铁撬过来,说趁雪停了,让我快点吃了早饭以后跟他去堆雪人。
      我纳闷怎么敏颜没有一起?往年她最喜欢玩雪的。哲哥哥苦笑道:“还说呢,那小丫头早上才挨了一顿打,闹脾气不知跑哪里去了。”
      原来她把芳姨辛苦给菜园的菜围了御寒的玻璃纸全部掀开拿去玩了。一夜之间,满菜园的菜全部被雪冻坏了。

      他说完,我也忍不住笑。和敏颜比,我觉得更像小孩子,没少闯祸,没少挨打。她把泥沙整桶倒进人家水井里,被人找上门来,庄叔只好赔钱给人家请人工清理维修。她把人家的牛赶到水塘里差点淹死;把人家开花的橙子树全部摘个精光……总之,干过的坏事罄竹难书。
      下过雪的路出奇的滑,哲哥哥紧紧地搀着我的细胳膊,俩人小心地朝一块空地走去。太阳才刚刚升起来,雪后初霁的田野洁净中隐隐透出一份清朗的宁静。
      哲哥哥寻了一处没有枯枝杂叶的地方开始用铁撬铲,雪被他一铲一铲的堆积,很快就已经有了一堆颇具规模的雪堆。
      雪铲够了,我们用双手把雪堆细细的修整成雪人的形状。最后完工,我望着光秃秃的雪人,也禁不住大声欢呼。
      哲哥哥在雪人的左右两侧的手臂上插了枯树枝,又在雪人的脸上插了豆子当眼睛嘴巴,细树叶当眉毛,胡萝卜当鼻子。最后,雪人看起来更加栩栩如生。
      我说,要是一直下雪多好啊!那就可以天天来堆雪人了。哲哥哥脸色一沉,说才不好呢!雪下多了会是灾难。
      果然,那一场雪下几天几夜没停,好多户人家的耕牛都冻死了。也有老人,熬不过那场雪,在那年的冬月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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