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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二十九、三十 ...


  •   小年那一天,每一年村里都会请外面的人来放电影。拉一块大布幕在大榕树下,一台机器把电影片投影在布幕上,电影就能看了,通常是两个小时四十分就结束。
      放电影,也不用四处去找观众。人们会早早吃过晚饭,自家搬个小板凳,男女老少都来了,一时熙熙攘攘如街市。
      放电影的人还没来,各家的人都会交头接耳地交谈,问问东家西家的年货是否已经准备全了。问问东家西家在外读书工作的孩子是否已经回来了。交谈声,笑声,孩子们的笑闹声等等会充斥着整个广场。
      为了占得一处观影的最佳之地,哲哥哥会早早就去占领第三排中间的位置。我每次都是慢慢吞吞的,直到广场传来开影的声音才从家里出来。
      每一次哲哥哥都会从家里带吃的出来,有时候是瓜子。啃瓜子,我们也配合得天衣无缝。眼睛盯着屏幕,他把壳嗑一下剥瓜子仁出来递到我手上,吃完他第二个又剥好递过来了。一场电影看完,我们全程没有说一句话。

      不记得那一年放的电影名是什么了,好像是地府娘娘,反正是有鬼的。每放到恐怖的地方就往哲哥哥怀里躲,他总是用两个手环住我。等那一段过去,我又重新探出脑袋来继续看,边吃着他剥的瓜子。
      看完搬着凳子往回走,已是深夜。哲哥哥会得意地笑,说一场电影看完,你吃那些瓜子,都不知道吃了我多少口水。
      然后,我就狠狠地撅着嘴发誓,说下次看电影再也不吃他剥的瓜子。也就只是说罢了,说得再凶,等到了看电影的时候照吃。
      那时候,芳姨和敏颜都很少看电影的。敏颜坐不住那么久,她情愿自己找小伙伴去村外倒腾。芳姨则在灯下一阵一线的做衣裳送人情,亲戚家的,朋友家的。
      母亲没事的时候,也会去找芳姨请教一些织毛衣的花式,然后两人在灯下说笑。芳姨人很安静,母亲也是那种说话都柔声细语的人,两人在一起,如同自家姐妹一样和谐。

      见过她们两人在一起的场景太多,有时侯我常常会做梦。梦见自己还是小时候,梦见母亲和芳姨都还和我现在一般年轻,乌黑柔亮的长发自然服帖地垂在胸前。梦见和哲哥哥走在村里的小石子路上,月光折影出我们两个一高一低细长的影子。
      那时侯,但凡是看了电影,就知道年要来了。心情会莫名的好,和母亲一起把家里大大小小的东西都搬出来门口的井边,锅碗瓢盆,家具,桌椅等等。
      把那些东西都搬出来,一一地刷洗干净,然后放在太阳底下晾晒,直到把家的里里外外都收拾得焕然一新了也不会停下来。
      母亲总是担心忘记这样那样的事情漏了做,她很少有能停下来的时候,总是进进出出在忙碌。
      仿佛过年忙碌是女人们的事。因为父亲和庄叔他们就不忙,他们时常在一起小酌,要么在我家,要么在他家,常常聊到半夜。他们喝酒聊天的时候,母亲和芳姨都会贴心地为他们准备下酒菜。
      那时候我觉得,世界上最贤惠的女人,莫过于母亲和芳姨。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莫过于父亲和庄叔。

      三十、

      年前的两天,已经没有什么需要忙活的了。哲哥哥买了一辆自行车,类似于山地自行车那种模样。他自己轻而易举地学会了,整天带着我在村庄里晃悠,从这个村到那个村,乡道都被我们俩逛遍了。
      我威风凛凛地坐在自行车后座,双手紧紧地环抱住哲哥哥的腰。我会兴趣高涨地欢呼,不停地催促他快点快点再快一点。北风在耳边呼啸而过,道路两旁的庄稼也在我们眼角的余光中快速地掠过去了。
      我叫哲哥哥骑快一点,他就会像得了军令似的一点也不敢耽搁。猛踩一阵后,他又突然刹车停下来,说我忘记和你说抓稳一点。
      我示范给他看我是如何紧紧抓住他座位最底下那层弹簧的。他不放心,认为我会坐不稳,我再叫他踩快一点,他说什么都不肯快了,说怕摔着我。
      他骑慢下来,我就把脑袋搁他背上,脸贴着他的背说话:“哲哥哥,你喜欢过年吗?”

      “那还用问,自然是喜欢啊!过了年,你大一岁,我也大一岁了。”
      可是,大一岁有什么好呢?我从来没有想过大一岁有什么好。长大了,看那些女孩子一个个离开家乡,很久很久都没有回来过一次,似乎她们从来就不属于这里。
      那时候,哲哥哥也会骑着自行车车唱摇滚音乐,到了下围村那个路口就会刻意停下来。他说等下我会快速通过那里,你抓牢我不要出声。
      后来我才知道,那里有一个女疯子会突然从竹林里披头散发地跑出来。见人就朝人家扔石头,若是见了孩子,就会冲出来抱住那孩子不让走。
      哲哥哥说,多半是孩子出了事,思念成灾做出的举动吧,说到底也是可怜人罢了。
      避开了下围村,我们又继续朝更远的地方去。没什么时间概念,因为带了饼干和豆奶之类的,饿了累了就停下来,寻一处干净的地方直接躺地上。吃东西、听风、数云、晒太阳。我们常常在走走停停,停停走走消磨一天。

      哲哥哥也教我骑自行车,把座位调到最低,在自行车的后座上绑一根粗长棍,这样哪怕车子控制不好,也不至于压在身上。
      我胆小,刚开始两只脚踩在脚踏上不停地发抖,眼睛也不敢睁开。开始是哲哥哥把我护在怀里,他来控制车头和车身,我只负责傻瓜式操作,脚不停地上下蹬,车子朝前走了。
      这样练熟以后,他就不给我扶车头了。他会走到后面去单手扶后座,时时趁我不注意松开手。
      有一次,我踩得飞快,感觉后面很轻,回头一看,果然见他已经松开手了。一惊,车子冲到路旁的石堆去了,整个人瞬间从车子上摔下来。
      这一摔,脸上擦了长长一道疤痕,一边膝盖也被石头扎破了一个口子,鲜血直往外流。
      实际上在我摔出去的前几秒,我已经听到了哲哥哥在后面提醒我小心的叫声,只是慌乱中不知如何自救。
      我摔伤了,哲哥哥摸着我脸上的伤,说要是留疤了,我就成罪人了,女孩子多么在意自己的容颜啊。也是从那一摔以后,他就再也不让我学自行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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