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阿修罗》芊蔚

7、第 7 章

　　我坐在床头，一言不发。
　　夜新闻里的女主播正在卖力地播报着房价飙升的新闻，我盘着双膝，双眼盯着屏幕，手里攥着摇控器，像要攥扁它地紧紧攥着。
　　黑色的新款手机正被丢在枕头边上，允真的号码一到家便被我删除了，然而那一串数字却像楔子似地狠狠钉进了我的记忆里，清晰异常。
　　那一个吻，浅尝即止的吻，令我原本认为可以随时一刀两断的关系变得混乱不堪，瞬间蒙上一层浓浓的暧昧和不明的恐惧。
　　允真。
　　我黙念着她的名字。
　　她的脸，反倒变得模糊起来，只剩一个淡淡的轮廓和一双幽深的眼睛。
　　手机突然响起，令人心惊肉跳。
　　我躺下去，是林明诚。
　　他在南方提前祝我圣诞快乐。
　　“我刷爆了你的卡！全部都当作你送我的礼物，”我唉着气揉发麻的双腿，接着道，“你一定懊恼了吗？”
　　他在那边只是轻笑。
　　“你一定懊恼了吗？”我提高了嗓门。
　　“小玉，我的一切都是你的。”他道。
　　我眼睛发酸，这个家伙，竟会说出如此肉麻的话语。
　　“林明诚，你快点回来！”我蜷缩起双脚。
　　“小玉！”
　　我挂断电话。
　　新闻还没有播完，主持人走上街头，满大街都是一派喜气洋洋的圣诞气氛，行人都露着笑脸接受采访，大方对着镜头讲述圣诞愿望。
　　“我要让他永远记得这个圣诞！”一个可爱而又美丽的女孩，对着镜头喊着，一边揽男友的头，那男孩腼腆地侧过头去。
　　“永远记得！哼哼！”我重复着电视里那女孩的话，将脚再往上缩，用自己的双手去温暖冰凉的双脚，就像一只缩成一团的猫。
　　那一夜，连一个梦也没有做。
　　清晨起来，看墙上的时钟，明天便是平安夜。
　　我打量着镜里的自己，眼圈发青，额头上淡淡的粉红色疤痕仍顽强留在那里，不肯褪去。
　　回到客厅打瞳瞳电话，半天也没有人接，突然想起，他们早已飞往西安。
　　公司里倒是出奇的平静，像是风雨欲来前不安的宁静，连珍妮也安份地坐在电脑前填写着报表。
　　我挨到她的身边。
　　“赶着今天做完，明天就轻松参加酒会了！”她头也不抬，似乎早明白我所要提出的疑问。
　　“有那么值得期待吗？”我颇为不屑。
　　“你不期待把小黑礼服让给我如何？”珍妮停下手里的动作。
　　“想都别想！”我一口回绝。
　　她阴洋怪气地笑，一面将我从她身边推开。
　　熬到下班，已是无趣之极。
　　正整理手袋的时候，允真的电话过来，我慌忙按掉，作贼心虚地环顾四周，整间大办室唯有我一人在东张西望，简直可以用鬼鬼祟祟来形容。
　　我盯着那电话，黑乎乎的东西突然像吃人的怪物一样，让人避之不及。
　　正皱着脸发愁的时候，电话又响，我不去理会，却顽固地响个不停。
　　我胡乱将它塞进包里，逃也似地冲向电梯。
　　珍妮在背后不顾形像地大喊，我赶在电梯关门前一刻冲了进去。
　　街上的行人照例行色匆匆，我突然发现自己竟没有乘到地下车库，失了魂似地正要返回大厅。
　　“小玉！”有人唤我。
　　我停下脚步，回头。
　　是林明诚，站在夜色里的霓虹下，风尘仆仆，脸上挂满了明朗的笑意。
　　“林明诚！”我颤声喊，忍住用我揉眼睛的冲动。
　　“圣诞快乐，我吿假回来，想给你一个惊喜！”他伸手。
　　我冲过去。
　　北风从十字路口呼啸着吹来，我将手在他的背后握紧，贪婪呼吸我曾深深熟悉气息。
　　他回来了。
　　我仰头看他，俊朗的脸被南方的日光晒黑了不少，他低着头冲我微笑。
　　“在这里上演久别重逢真够肉麻！”珍妮在不远处笑道。
　　我从林明诚怀里探出头去。
　　“小玉你跑得跟兔子一样快原来要见自己的男人！”她朝我呶嘴，一面高高地扬起下巴。
　　“珍妮一起去吃晚饭好不好？”林明诚放开我提议。
　　珍妮摇头。
　　“才不做电灯泡！”她一路小跑着到路边拦车，一面挥手算是告别。
　　林明诚重又揽起我肩膀，像要把我抱起来似地掂了掂。
　　“小玉瘦了吧？”
　　“是变结实了！”我豪迈地举起拳头，“我开始练跆拳道了！”
　　他笑，满脸的宠溺。
　　“我打你电话为何不接？”他突然问起。
　　“啊？”我下意识地抓紧包袋。
　　“没听到吧？”他替我找着原因。
　　我拼命点头。
　　一起取车，他仍坚持让我开车。
　　“车技长进不少啊！”林明诚坐边上赞许道。
　　我呵呵笑。
　　“我们什么时候去西安？你是不是要过了新年再走？……”一连串的问题我脱口而出。
　　“你让我先答哪一个？”他靠在椅背上问。
　　我噤言，吐着舌头。
　　“小玉，过完元旦我就要回南方。”他伸手摸我的头。
　　我顿时泄气。
　　“新年会回来！”他赶紧补充。
　　说话间已到我们从前常去的酒吧街，林明诚又伸手弄乱我的头发。
　　“小玉怎么知道我要到这里？”
　　“因为这里有唯一的一间生意超级好的西餐厅，因为里面有超级好吃的咖喱饭，”我拍开他的手，晃起头来，“你一定想念了吧？”
　　林明诚像瞳瞳撒娇似将头地靠了过来，在我的手臂上轻轻磨蹭着。
　　西餐厅里客满，我与他坐在门口等待。
　　他推开旋转门走到外面，我放下杂志跟了上去。
　　“有点怀念这个地方了呢，在那里常常靠快餐对付了事。”他与我并排站着，看马路上车流滚滚。
　　边上的酒吧还没到热闹的时候，一些前来寻欢的人们也难觅身影，只有偶尔几个打扮前卫入时的年轻人在身边匆匆而过。
　　一群地下乐队模样的人从西餐厅里呼啸着出来，拐进边上的一家酒吧，正要细看留在最后一名吉它手时，一辆疾驰的黑色旅行车在路边停下，发出刺耳的刹车声。
　　我与林晨诚不约而同地皱起眉。
　　车里的男女们便嘻嘻哈哈地钻了出来。
　　我挽着林明诚，有意无意地将目光扫过那些年轻的脸庞。
　　允真低着头，从副驾驶的位子上越过驾驶座跳了下来，与我打了个照面。
　　我屏息。
　　她穿着一件黑色的皮草外套，敞开的领口里露出子夜蓝色的内衣，细细的吊带和繁琐的蕾丝花边若隐若现，裙子仍是像第一次见到的样子，极短的黑色纱裙一层层叠着，细细的腰间点缀着一串水钻镶成的骷髅吊饰。
　　我的眉头皱得更紧。
　　驾驶坐上下来的一个穿着皮衣的男子将她一把抱起，边上的人便起哄起来。
　　允真又抬起脸来。
　　乌黑长发下的脸不知什么原因显得苍白无比，原本就大大的眼睛化着黑漆漆的烟熏妆，眼角却是艳丽的桃红，双唇也涂得血红，说不出的妖异。
　　“小玉姐姐！”她朝我嘟着嘴笑，双手环在那抱着她的男子的颈间。
　　我尴尬地应着，一面挽紧林明诚的臂膀。
　　“是谁啊？”林明诚与我一样，盯着眼前的那几个穿着古怪新潮的人，大概在想我为何会认得他们，满脸的疑惑。
　　“呵呵，一个同学的妹妹啊！”我回答。
　　“现在的年轻人，”他凑到我的耳边，“真叫人不敢恭维！”
　　餐厅有招待出来请我们进去，林明诚拉起我便要走，允真喊住我。
　　林明诚放手，体贴地冲我笑，一面先随招待走了进去。
　　允真走到我的身边。
　　“真巧啊！”我呵呵应付。
　　“什么巧？我不来见你，晚上便都到这边来厮混，碰到我一点也不稀奇！”她瞥我一眼。
　　我别开头。
　　“林明诚吗？”
　　我点头。
　　“是个好看的男人！”她出奇不意地贴近我的耳边，我避闪不及，一阵芬芳的木香传来，令人显些失神。
　　她拉住我的手。
　　我猛地回过身。
　　允真咯咯地笑着跑回去，那揽着她的男子拉过她的手，似也在询问。
　　我头也不回地走进餐厅。
　　林明诚已经点好了菜单，正托腮望着我，一脸深情。
　　我坐下来，打算应对他接下来关于允真的提问，然而他却什么也没有问。
　　咖哩饭像从前一样香气扑鼻，与林明诚的津津有味相比，我显得有些食不知味。
　　吃饭问谈及瞳瞳，他又有愧疚，害得我连忙转开话题。
　　谈关于公司里要举行酒会的事情，我说得绘声绘色，把林明诚逗得笑个不停。
　　放在膝上的手袋又在振动，我只得借故上洗手间。
　　允真在那边不说话，只有嘈杂的音乐声。
　　“以后，再也不要见面了！”我对着话筒喊。
　　“嗯。”她淡淡应了声。
　　我按捺住将脸浸到开满水的洗手盘的冲动，一把抓过托盘里的擦手巾，在角落里候着的保洁员一动不动盯着我，我回头狠狠瞪了她一眼。
　　我抬手整理头发，摸到耳际，那刚刚被允真接触过的地方，淡淡的若有似无的木香却再度萦绕上来。
　　究竟是什么香气，我竟这样熟悉？
　　回家的路上林明诚疲惫地靠在一边，我不忍心打扰他，一路都沉默着。
　　一直到温暖的大床上，他的脸上都只挂着懒懒的笑容，缩在白色的浴袍里，眯着双眼，我半跪在床头，凝视他薄薄的唇角。
　　他微笑着，那嘴角便稍稍翘着，正要抬手触摸，他便俯身过来。
　　正要将手围上他的脖子，他的脸却停在迟在咫尺的地方。
　　“去洗澡吧！”他抵着我的额头。
　　我站起来。
　　十分钟后，我走出浴室。
　　林明诚早倚在床头坠入梦乡。
　　我坐在床前的地毯上，看他熟睡的样子，竟像一个毫无防备的孩子。
　　我又想起允真，想起她那飘散不去的香味。
　　光着脚跑到一边的客厅里翻箱倒柜似地寻找，终于找到那方方正正的小瓶，海绿色的香水正躺在抽屉里，我伸手旋开瓶盖，清新的气息扑面而来。
　　那是我几个月前我送给林明诚的生日礼物，我忘了他是从来不用香水。
　　我抚着冰凉的香水瓶，那是卡尔•克莱恩夏末时上市的新品，我被那干净的、绿色水生植物般的气息所吸引，徘徊在柜如前不愿离开。
　　我轻轻地走回到床边，在林明诚的身边躺下。
　　他翻个身，将我揽到怀里。
　　我将双脚伸到他温暖的膝间，汲取暖意，。
　　那一夜，听着他平稳的心跳，睡得安稳，尤如回到母亲的怀抱。
　　只是入睡前，我突然间记起了那香水的名字。
　　是Truth ，“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