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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   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林明诚没有在身边。
      我摸索着枕头,开始怀疑昨夜是不是一场梦境。
      揉着睡眼来到客厅,晨光洒落在深色的地板上,林明诚正在久未开伙的厨房里忙碌。
      我站在那里,胸中一时间溢满了感动。
      “起来了,还可以多睡一会呢!”他回过头,眼前的男子穿着蓝色多拉A梦家居服的样子实在逗人,再加上粉嫩嫩的围裙和端在手里的平底锅,我眯细着眼睛笑起来。
      “喝牛奶还是酸奶?”他问,马上又回过身与研究煎蛋的艺术。
      我跑到洗手间拿了牙刷出来,电动牙刷发出的震动声成功夺回他的注意力。
      “小玉,你真打算顶着这一头乱发去参加圣诞晚会?”他竟与珍妮一样对我毫无信心。
      “还不是上次将我一头秀发烫焦的家伙,害得我一见弄头发就心烦,”我满口白沫,却依旧说得起劲,“那小子溜得快,反正我见他一次就骂一次!”
      林明诚哈哈笑。
      穿戴整齐再回客厅,面包和煎蛋摆在洁白的桌布上,林明诚正弯腰在桌前倒着牛奶,烤面包香气扑鼻,叫人胃口大开。
      我走上去从背后轻轻抱过他,将脸贴在他的背上,刚洗完澡的清新香味直钻鼻孔。
      他直起身来,缩了缩脖子,将紧赖在他身后的我扳了过来。
      “真冷啊,一下子还不习惯呢!”他将我按到椅子上坐下,“快吃早餐!”
      “太丰盛了啊!”我夸张地叫。
      “吃吧吃吧!”他满脸的宠溺。
      我扁嘴,一顿早餐就轻松将人心收买,此时的我身畔的林明诚,在我眼里完美无缺,就差头顶一个天使光环,我就像个花痴似盯着他的脸。
      “瞳瞳和你一个德行!”他敲我的头,“这么盯着人家猛瞧多不礼貌!”
      我窃笑着低头。
      “又要过年了,老了老了!”我将一块面包塞进嘴巴,大发感慨起来。
      林明诚斜着眼着我,一个手指眼看戳了上来,我头一低,成功避开他的袭击,得意地大笑起来。
      他突然间放下面包,伸过双手与我紧紧拥抱。
      “林明诚!”
      “小玉,我很想你!”
      “我知道。”
      “分开以后才知道有多喜欢你呢,只要一空下来便会想你。”
      “忙着的时候就不想了吧?”我腾出一只手捞起牛奶杯子。
      “是啊是啊,忙着的时候就什么也不想了呢。”
      “最想的还是瞳瞳吧?”
      “吃自己女儿的醋了啊?”他捧住我的脸,将眉毛拧成一团,做出一副鬼脸,“你排第一!”
      我学他扮鬼脸。
      “小玉,在我心里你真是最重要。”
      “今天晚上一起过吗?”我没给他继续肉麻的机会,抬头将牛奶一口气喝光,语气坚决地说道,“酒会不去了!”
      “不不不!”林明诚摇头。
      “为什么?”
      “公司里的酒会,还是要去!”他按住我的肩膀,一本正经的神情像足我们的部门经理。
      我依言点头。
      林明诚坐到沙发上,将过期的晨报摊在膝上。
      我吐舌头。
      “小玉,楼下的信箱你多久没去开了呢?”他抬起眼帘。
      “我要上班了!”我抓起包便要逃走。
      “要我送吗?”
      “你好好休息,晚上回来继续过平安夜!”我抓着门把手说道。
      “这暗示真叫人充满期待!”他走到门边,话语间暧昧十足。
      “我走了,再见!”
      “你怎么变得这么客气?”
      我瞪他一眼,将车钥匙塞到了他的手里。
      “要我来接吗?”他将钥匙在手里掂了掂。
      我摇头,将脚伸进窄窄的靴子。
      刚到公司,便发现珍妮像约好了似在等在电梯口,我大步流星朝她走去。
      “竟然没迟到呢?让我瞧瞧有没有黑眼圈?”她按电钮,当然不忘她最擅长的调侃。
      我不理会她,只是看她的衣着,粗花呢的一身紧身套装,曲线毕露,臂弯里挽着大衣和一只暗紫色的纸袋,想来里面定是装着晚礼服。
      “你老盯着我做什么?”她不满地叫道。
      “难不成你还要让我对你的丰满上围吹一声口哨?”我将她推进电梯。
      “小玉你找打!”她伸手拍我。
      我占着从小擅长短跑的优势,乘着电梯开门的刹那夺门而出。
      她果然在后面大叫起来。
      平安夜。
      珍妮照例过来与我同行,大家不约而同地放下手里的工作,等我们回头,那整整两层的写字楼已是一片漆黑。
      “瞧瞧,迫不及待的可不只有我们!”我歪着头笑。
      “你今天竟然不开车!”珍妮缩在大衣里朝我怒吼。
      “到什么地方换衣?”我提出实质性的问题。
      “对啊!回家可是来不及了呢!”珍妮跺脚,一边拉过另一位花枝招展的同事。
      那女子哗地一声将身上的羊绒大衣拉开衣襟,里面竟是一件深V领的胸口缀满亮片的紫色连衣裙!
      “好一群风骚的女人!”我压低着嗓门惊呼。
      我拉起珍妮,朝常去的成衣店走去。
      如此狼狈的换衣过程让我有些啼笑皆非,当然期间对自己没有开车这一愚蠢举后悔了最起码一百遍,我懊恼着在镜前整理自己裙摆,而珍妮则细心地在臂膀上抹上亮粉。
      “你的头发?”她又一次提醒我。
      我得意洋洋地从手袋里掏出一枚镶满水钻的发卡,成功变身。
      “乱竟然也有乱的好处!”她戳我的后背。
      “只不过是个小酒会,何必搞得如何隆重!”我突然间有些乏味。
      她站直,要我审视有没有不妥。
      黑色的雪纺裙子无可挑剔,胸前缀着别致的羽毛胸针,她转一个圈,淡淡香气四溢。
      “珍妮,晚会上并没有王子!”我披上外衣。
      “小玉,你总是这么刻薄!”她望我,目光哀怨。
      我赶紧赔上笑脸。
      她走上来,我们就像乘着马车的灰姑娘般一路前行,只差没有汲地的长裙可供我们优雅拎起裙摆,那身着燕尾的少年替我们拉开举行酒会的大门,踩着一地的光和影,就如同走进了另一个梦幻般的世界。
      高高的挂满彩灯的圣诞树就在会场的中间,一片欢声笑语,酬光交错间闪过一张张熟悉或陌生的脸,我发现自己站在那里有些无所适从。
      生生露出的半个背脊原来得意得险些要展露给全世界欣赏,这会有人将目光稍加停留便如麦芒刺背。
      这里没有王子,没有动人的华尔滋……
      珍妮却从鱼得水,像只花蝴蝶一样在人群里穿梭。
      我没料经理会一个个轮番上台演讲答谢,有人在下面用相机拍照,镁光灯闪个不停,就像一个小型记者招待会,珍妮起劲地鼓掌。
      终于讲完,我沿在地毯的边缘缓缓移动,终于在这个不伦不类的酒会发掘到了乐趣,长长的餐桌上餐点既好看又美味,我对一盘沾满椰丝的小薄饼着迷不已,捏着那小小的就如同一枚硬币大小的脆饼咧嘴笑着,这一举动落到珍妮的眼里。
      她跑过来,从香槟塔上取下酒杯塞到我手里。
      “你像个贪吃的小孩!”她皱着眉头,“嘴角的饼屑快些擦掉!”
      我用手指抚过唇角。
      她将我拉进洗手间。
      “为什么总要沦落到在这种地方和你说话?”我对着镜子补口红。
      她理头发,不回答我。
      “小玉,有人的目光在你身上转个不停!”她凑近我。
      我浑身一颤。
      “被你的样子吸引,”她咯咯笑,“你就像一个索取无度的小孩,对着那薄饼,露出满眼不加掩饰的贪婪!”
      “珍妮!你这是哪里学来的台词,说得这样顺口?”我转过头看她。
      她的神情由嬉笑转为严肃。
      我将双手撑在大理石的台面上,等待她的回答。
      “小玉,你就是这样!”她说得极慢,就像怕我听不清楚似的。
      我沉默。
      她笑了笑,拍我的肩膀。
      “不过这样才好呢!”她替我合上口红的盖子,潇洒转身。
      我僵在原地,看着镜子的人影,我竟是如此的人呢。
      再出去的时候,大厅里热闹非凡,原来正是抽奖的时候。
      我看手腕上系着的号牌,是“7”。
      安慰奖,是透明的玻璃球,里面是一间红色的小房子,圣诞树,一摇便有雪花籁籁地掉下来。
      我得到了一个,我将它举在面前拼命摇,一片模糊。
      珍妮也得一个,我们相视而笑。
      “林明诚要不要来接你?”她轻轻问。
      我摇头,在人前维持着满脸的笑意。
      “你要做独立新女性?”她笑。
      “有何不可?”我挑眉毛。
      “你今天晚上占尽风头,爱玛她们谈得都是你,明明是一头乱发!”珍妮道。
      我一愣,怔怔看她。
      “还是个两岁孩子的妈妈!”她不忘补充,提醒我不可沉溺于小女孩的天真梦想。
      “不如说是这身衣服出尽风头!”我低头看自己的裙摆,还有那一截露出来的细长小腿。
      “小玉真是越来越风趣,”她耸着肩膀喆喆笑,“爱玛她们向其它公司的单身男子一个个通报你的婚姻状况,你今晚注定寂寞!”
      我哑然失笑,何时我竟有了如此的魅力,不久之前我还以为凭我朴玉使尽浑身解数也只得缚住一个林明诚,但此刻珍妮那酸溜溜的话语间,似乎世间的男子我只消小指一勾,便一个个手到擒来。
      正在胡思乱想之际,这场宴会也将近尾声,我提出要走,与爱玛一众挤在沙发上的珍妮并没有上来挽留。
      一群美丽女子举着酒杯与我挥别,我转身,故意将背影挺得笔直。
      酒店外泊满了高级的汽车,我抬眼望了望,并没有林明诚的身影。
      “出现才怪!”我暗暗骂了自己一声,做什么坚强独立的新女性,简直是自讨苦吃,见四下无人,赶紧在夜风里缩起脖子。
      一辆火红色的跑车轰鸣着停到身畔,我弯腰低头,允真与我交换目光。
      “上来。”她命令道。
      “不上。”我直起身。
      “上来!”她探过脸来。
      “不上!”我语气坚决,“这车子既难看又嚣张!”
      靠在我身边的车门打开。
      “是不敢吧?”
      我一脚便跨了进去,激将法对我朴玉绝对是屡试不爽。
      她开车,动作沉稳而熟练。
      “这么早就出来?”她问。
      “没什么兴致,”我将玻璃球在手里转来转去,“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我怎么会不知道!”她笑着将杯架上的热茶递了过来。
      “送我回家。”我将茶杯捧到手里,不停呵气。
      她点头。
      我伸一下懒腰。
      她突然放开方向盘,转身将手伸进椅背上棉褛的口袋。
      “要死了你!”我惊呼。
      她重又将手放回方向盘上,只是指间多了一包烟,她抖出一根叼进嘴里,另一手娴熟地点烟,辛辣的烟草味道顿时在狭小的空间里弥漫开来。
      我这才注意起她。
      她转过脸来。
      乌亮的长发柔顺地披在红色的马海毛开衫上,衣衫间露出一块像是刻满了咒文的吊牌,脸上化着淡淡的妆,双目明亮动人,眼角是醉人的粉红,面颊是粉色的,连口红也是,隐隐间荡漾着春天的气息。
      我正在心里赞赏之际,她夹着烟的手指映入眼帘,一枚硕大的骷髅戒指套在食指上,齐整的指甲上是斑驳的黑色甲油,映着她满面的扉红,诡异得很。
      呼吸间她的脸藏到烟雾后面,让我再也看不真切。
      “允真。”我轻轻唤她。
      她不应我,将烟头摁灭在一边的随身烟灰缸里,随即将车驶到便利店的门口,抓起外衣就往灯火亮着的地方冲进去。
      我看着她的背影,驾驶座上一个蓝色的小本吸引我的注意。
      一本护照,徽章似图案上清晰地印着:CANADA。
      我犹豫一下,将它拿到手里。
      梁允真。
      看她的出生年月,不过是二十岁。
      还不及细看,她便跑了回来,我仍将护照拿在手中,她并没有介意,大大方方地取了回去,放到置物格里。
      “才二十岁啊!”我抱起双臂。
      “嗯,”她点头,又道,“明年便是二十一了。”
      “青春无敌啊!”
      “我不再是十七岁的少女!”她猛然间盯着我,眼神犀利无比。
      我垂下头,她已不是少女,那我是什么?
      “别生气,”她伸过一只手来,轻轻拍我的肩膀,嬉笑起来,“这裙子你穿着真是好看呢,裹着风衣从玻璃门里出来的样子好看极了!”
      被如此露骨地赞美,我的脸上不禁发烫起来。
      “还是华侨呢!”我仰着头看车顶。
      “瞧瞧你的口气,别瞧不起华侨!”
      “岂敢!”我哼一声。
      “明明是不屑得很啊,心口不一便是你这种模样了。”
      “别对我是你是香港人,九七来临举家移民,真是可笑之极!”我愤愤道。
      “让你失望了,我出生在台北。”
      我又哼了一声。
      “对台湾人更不屑了吗?你不是在台湾人的公司里卖力工作。”
      “那你过来什么?”
      “当然是跟着家人过来。”
      “过来做什么?”
      “掘金。”
      我睁大眼睛。
      她转过来绽开笑颜,露出贝壳般的洁白牙齿。
      我避开她的目光,半天才吞吞吐吐道:“我们……这样不好!”
      允真不动声色。
      “小玉你毫无新意,说来说去也就这么几句。”她讥讽道。
      “你中国文学得有多好,难不成说的话没一句重复?”我反唇相讥。
      “你强词夺理,我们怎么了?有什么不好?”她放慢车速。
      我被她问住。
      “不过亲了一下你就这么惊慌失措,从前跟着父亲到孤儿院参加慈善活动,那脑积水的幼童我也抱着亲过,人家谁像你这样?”她冷冷笑着。
      我深深吸气,这话真叫人哭笑不得。
      转眼之眼,已在自己公寓的楼下。
      我僵坐在位子,像足一个闹别扭的孩子。
      “圣诞快乐!”她打破沉默,神情与语气皆温柔无比。
      我微笑起来。
      “想送你礼物,闭上眼睛,一个惊喜。”她道。
      “休想!”我抗议,作势要打开车门。
      “真的,只是送个礼物,绝对不会吻你!”她信誓旦旦保证。
      我点头,依言闭上双眼,再扭怩作态实在会连自己也起鸡皮疙瘩。
      “咦,小玉,你头发沾着面包屑呢,你真是个馋嘴的家伙。”她将手伸到我耳边。
      我躲了躲。
      “别睁开眼,我的礼物还没拿出来呢。”她喝道。
      那手却捏着我的耳垂,正要不理会约定睁开眼睛,耳上传来一阵钻心的刺痛,我失声尖叫起来。
      “什么东西!”我瞪圆一双眼睛。
      她一手搭在方向盘上,一手却举着一柄怪模怪样的东西,那分明穿耳洞的凶器。
      我痛得几乎掉眼泪,手指直直指向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叫你别乱动,险些打歪了呢。”她轻描淡写。
      “你!”我龇牙咧嘴。
      “瞧瞧,这和我一样了吧?”她得意地撩开耳际的长发,洁白的耳垂上正是一枚精巧的红玉耳钉,分外妖娆。
      我凑到后视镜前,果然一样。
      再转过脸去看,她一脸惬意的样子显然不是刚刚才打的耳洞,她见我目光看她,索性将另一边的耳朵也露了出来。
      一连串细细小小的耳钉,我简直要怀疑她是否有自虐的倾向。
      “是件好礼物吧!”
      我捂着耳朵仍恶狠狠瞪着她。
      她不以为然地朝我摆手算是告别。
      愤愤下车摔上车门,那夜风吹来,耳朵火辣辣地痛。
      林明诚来应门,见我痛苦表情忙问究竟。
      “玩得真是开心极了!”我重重坐进沙发,影碟机里正在播入着年代久远的碟片。
      “小玉你捂着耳朵做什么?”他坐上来抱我。
      “别碰别碰!”我伸出双手,如临大敌。
      “怎么了?”
      “今夜我抽奖得了一枚珍贵的红玉耳钉,一时激动经过首饰店便把耳洞打了,看看我有多生猛!”我侧过头展示通红的耳朵。
      林明诚从沙发上跃起。
      我看他表情丰富的脸,心里却想,这谎言竟然如此流利地脱口而出,自己到底是何时变得如何精通于撒谎。
      “小玉,你总是给我惊喜!”
      林明诚不觉有异,双手小心翼翼地捧着我脸。
      我将脸埋进他怀里,但又反射似地弹开,耳朵碰到他的衣襟,又是一阵火烧似地痛。
      如此这般,在躺到床上时我以为终可以安稳,谁知侧过脸与林明诚讲话也不成,只得爬起来换到床的右边。
      林明诚将双臂枕在头下,好整以暇看着我跳上窜下。
      折腾一番,谁也没有了力气。
      我钻进他臂弯间,不久便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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