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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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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罩被我粗暴地扯下来摔在更衣室的地板上。
允真却悠悠然地换衣,黑色的道服仔细地摆弄服贴然后收起,竹刀也用软布擦拭了一番后挂在一边,她一边嘲讽似地朝我笑着,一面将一块大浴巾朝我脸上扔了过来。
我扯下盖在头上的浴巾,正要发怒,却发现自己已汗流浃背。
“洗个澡吧,一身臭汗。”她推开一扇紧闭的小门,回头道。
我站着不动,想像不出该用什么来反抗她这种一句接一句的充满着命令的话语。
里面传来阵阵水声。
我推门,手里像抓着救命稻草似地紧紧攥着浴巾的一角,探进半个头去。
正对着门的水笼头哗哗开着,允真并不在笼头下面,我朝里面扫视了一番。
那是一简并不宽敞却绝对精致的小浴室,一个小小的半透明的桑拿房紧挨着门,边上是一个泡澡的半人多高的木桶,隔开一块落地磨砂玻璃,允真正站在那里。
她除下了贴身的白色和服似的衣物,正用梳子轻轻理着那一头妙曼的长发,我靠在门边,偷窥似地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进来吧。”她喊。
我哼了一声。
里面的热腾腾的雾气一阵阵迎面而来,我深吸着气,大踏步地走到允真的身边。
绒布的拖鞋被水溅湿了大半,低头只看到允真光溜溜的脚背,这才想起,自己连护甲也没有除下。
“笨蛋!”她的头抵着镜子。
我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逃跑似地退到了外面的更衣室。
那一身穿起来麻烦的行头脱起来更为吃力,暗暗骂了无数次才像褪壳似地从里面钻了出来,不知不觉间又是一身大汗。
弯腰脱掉湿嗒嗒的鞋子,正好瞧见允真方才穿的桃红色芭蕾舞鞋,正歪歪斜斜地脱在那里,我将它们摆正。
鞋子里侧,一行淡淡的金色字母。
菲拉格慕。
我用舌尖下意识地舔了舔干涩的双唇。
再回浴室里,允真已站在水笼头下。
我贴着墙壁移到放衣物的地方,磨磨蹭蹭地扯着自己内衣的领口。
第一次在自己的同性面前不敢坦露自己的躯体,每一个动作都显得局促而且尴尬,我揪着自己的裤管,想把自己就此缩进身后的墙壁。
允真在那里笑。
我抬眼看过去,那身体就那样从容而且放肆地□□着,任凭头顶的水珠冲刷着,就像在冲刷一件上好的薄薄的瓷器。
我突然间又想起第一次见她时的情景,那时感觉就像见到了天上皎洁的月亮。
瓷器或者月亮,我总是把她当成那些轻轻一触就会破碎的东西,也许只是因为眼前的那身躯实在美丽。
我的思绪竟然没有停滞,从月亮啊,瓷器啊,一下子就想到了奔跑的小鹿。
她还是背对着我,不说话也没有回头,只是站在那里任由水哗哗冲着……
看着看着,那背对着我的的少女柔韧的身体终于让我自卑地低下头去。
原本还沾沾自喜着夸耀着自己身材,生养过后丝毫没有弯化地腰围啦,哺乳也不见缩小的胸围啦……那些良好的自我感觉就像此刻顺着下水道流走的水一样,消逝得干干净净了。
允真过来的时候,我还保持着那个愚蠢的姿势一动不动。
一手揪着领口,一手抱着浴巾,茫然而且无助。
她过来扯我的浴巾,我与她抢夺。
结果不言而喻,我颇有壮士断腕的气概,除下衣物,并乘她分神一把扯过被她夺过的浴巾。
她笑着跨进一边放满了水的木桶里。
我钻到水笼头底下,水是热的,双臂上却泛起一层鸡皮疙瘩来。
她将长发用发簪挽起,后颈那里,有一段细细的黑色花纹。
“那是纹身?”我忍不住问。
“是啊,要不要来看看?”
我犹豫了片刻,好奇心在短短数秒里成功打败不敢靠近的自卑感。
那自后颈延伸至背脊的是细长的荆棘图案,比自己的中指稍稍长些,十分精致,最下面还有一个小小的十字架。
“是十字架呢?”我自言自语道。
“是啊,我是正背负着十字架而活呢!”她笑道。
“很痛吧?纹的时候。”我问,一面用手指戳了戳上面的图案。
“试试不就知道。”她拍开我的手。
我退到水笼头下。
“不过像你们那种人心里想去试试也不敢真的去做吧?”她伸手抹着自己的脸,又道:“无论做什么事情都是那样吧?”
我一声不吭,像要蹭到一层皮似地狠狠用毛巾搓着自己的皮肤。
“你在跟谁赌气?浑身都那么别扭。”她问得轻描淡写。
“自己!”我咬牙。
她呵呵笑。
“我不跟你们这种小女孩子生气,你刚才一刀差点把我手给劈废了!”我控诉。
“小玉真的当妈妈了吗?”她突然问。
“那是当然!”
“看不出啊,不会是骗人吧?”
“有刀疤呢!”
“让我看看!”
“想都别想!”我吼。
“你怎么这么别扭,都是女人呢,你上公共浴场情愿给别人看也不给我看呢!”
我扭回头。
她正趴在木桶的边上,半眯着眼懒洋洋地看着我。
“允真家里很富有吗?”我问。
“什么?”
“穿菲拉格慕的鞋子呢。”
“如果我说不呢。”
“那我要怀疑你是不是当了有钱人的情人呢。”我直言。
她笑个不停。
“神经!”我骂了一声。
“男人会喜欢我吗?”等到笑停了她问。
“当然会。”
“你呢?”
“神经!”我骂。
“那你这么别扭!”她泼我水。
我不回答她,闭上眼睛,任热水从上淋到脸上,感觉畅快淋漓。
“不会像那部小说里的那个女孩子一样吗?”我开口,来不及避开水流,呛得直掉眼泪。
“什么小说?”
“挪威的森林。”
“没听说过。”
“最近的女孩儿不是都喜欢看,村上春树的啊,我读高中时看过。”
“村上……春树,是不是日本人?听上去像呢,说什么呢?”她懒散地问。
“忘了啊。”
“忘了还说!”
“只记得那里面有一个女孩,也是洋娃娃似的漂亮,结果是个谎话精,是一个同性恋啊,把钢琴老师搞得身败名裂那个。”
“你在说我吗?”
“昨天晚上睡觉的时候突然想起和你还真像呢,越想越像,结果就吓出了一身冷汗来。”
她笑。
“你不会也打算把我搞得身败名裂吧?”
“同性恋啊?”她问。
我避而不答。
“你是吗?”
我飞快地摇头。
“那你还怕什么?”她白了我一眼。
我如释重负地长叹了一声,离开水笼头的时候习惯性地将搁在一边的浴巾把自己围了起来。
“小玉!”她突然喊。
“怎么?”
“手还痛吗?”
我摇了摇头,心头一热,赶紧再摇头,暗骂自己这么容易感动。
我们公司的男男女女开始进入平安夜的倒计时。
我坐在位子上掰手指头,明明还有十多天的时间,珍妮众人却完全是严阵以待的气势,楼下成衣店里的晚礼服试了一件又一件,兴奋异常。
我没跟着她们发疯,整整一天都在试图说服她去报名跆拳道的学习班。
我像只跟屁虫似地随她走进茶水间,她弯腰倒茶,一边优雅地摆手拒绝我那近乎死皮赖脸的纠缠。
“小玉,我没有时间再去陪你玩了!”她靠着门,无比认真地说道。
“一个星期才一天也不行,我们认识都么久了,十年了啊!我们可有十年的情谊呢!”我苦苦哀求。
“好端端的学什么跆拳道?”她问。
我支支唔唔。
“你想想,我周一要去跳操,周二和你一起到女子会馆做护理SPA,周三去练瑜珈……”她掰起手指。
我捂住耳朵逃走。
“喂,我没说完呢……”她在我身后笑得跟妖精似的。
整个下午我都不去理会她,作为报复,那毫无良心的女人竟然乘我上洗手间的时候提前溜走了。
正要骂她,手机上有她来电正在闪烁。
今天正是上会馆做护理的日子,我一路小跑着奔进地下车库。
“朴玉!”有人唤我。
我回头。
是楼层上的台湾经理,不像公司里其他台湾男子,浑身香气扑鼻,动不动就我们男生如何,倒是一位儒雅的青年才俊,珍妮对他虎视眈眈,无奈这位仁兄连一丝回应都没有。
正在胡思乱想之际,他从车里下来。
我呵呵敷衍着。
“朴玉,回家吗?”他又问,难得竟然还记得我的中文名字。
“嗯。”我应着,一手抓着车门做随时开门的打算。
他点头。
突然间尴尬起来。
他孩子气地笑了起来,朝我摆了摆手算是告别。
我缩回车里。
开到路上,临时决定去看瞳瞳。
珍妮电话来催。
“我要去看瞳瞳!”
“朴玉你总是心血来潮?”她在那边叫。
“胡说八道,我想她不行?”我反驳。
“瞳瞳一直都是林明诚母亲照顾,这次这么久不见你小心不认得你!”珍妮危言耸听。
“我生她出来她敢不认我!”我哇哇大叫。
珍妮没等我说完便挂电话。
中途下车冲锋似地奔进超市,抓起货架上的巧克力,胡乱往小推车里塞,然后再冲到收银台,付帐,取车。
看仪表盘上的时间,已经不早,开车时频频走神,眼前尽是瞳瞳可爱的笑脸。
开门的是话语不多的公公,手里拎着报纸,见到我倒并不吃惊。
婆婆听到声音也迎了出来。
正是吃晚饭的时候。
瞳瞳正坐在沙发前的地毯上,认真看着电视,听到我声音,连头也不抬。
我唤她,扬着满袋的巧克力。
“瞳瞳,妈妈来了,还不快叫!”婆婆去抱起瞳瞳。
瞳瞳盯着我看,伸出小手先将袋子拿去,然后奶声奶气唤了声妈妈,赶紧又将脸埋到婆婆胸前。
我直泛酸气,却又不敢表露。
“老王去摆桌子,准备吃饭了,记得多摆一副碗筷。”婆婆是退休的干部,在家里也改不了使唤人的习惯。
我伸出手,瞳瞳扭了半天才肯让我抱。
“小没良心,十天不见连妈妈也不认了!”我轻轻拧她的鼻子。
她终于咯咯地笑了起来。
我凑近脸仔细看她,真是一个粉嘟嘟的娃娃,或许是自家的孩子,看着愈发可爱起来,我禁不住低头亲她的脸颊。
“小玉最近忙吗?”婆婆问。
“还好。”我抱着瞳瞳在饭桌前坐下。
公公一个人已在埋头喝汤。
婆婆给瞳瞳递来小勺,瞳瞳便吵着要奶奶坐到她身边。
我无奈,让出位子。
公公笑。
又是关于工作的琐事问答,林明诚在南方的情况也要汇报一通,婆婆听得津津有味,转而向公公子诉说自己儿子的种种好处,我坐在一边渐渐感到无趣。
唯有瞳瞳爷孙俩吃得专心。
“明诚什么时候回来?”
“可能圣诞节要回来过啊。”
“嗯,我们也许要……不知道你有没有意见?”婆婆有些吞吞吐吐。
“什么事情?”
“我们想带瞳瞳回西安老家过年,待明诚回来你们也一起到那边过年怎么样?”她盯着我。
我愣了愣,放下筷子。
“什么时候啊?”
“嗯,下周走,机票也订好了。”婆婆替我盛了碗鸡汤。
我垂下头,隐忍自己的不满,已经决定的事情还有什么好问。
“吃吧。”她催促。
我拿起勺子。
“你们年轻人好好工作就可以,孩子我们一定会帮你们带好,小玉尽管可以放心。”
见我没有反对,她的脸上露出难得到笑容。
吃罢晚饭,乘着婆婆收拾碗筷我去逗瞳瞳,那小家伙却一个人走开了。
“是小妹妹搭积木的时候了哟!”公公也站起来,乐呵呵地跟着孙女走去。
我坐下椅子上发呆。
林明诚不在,这个地方实在无趣之至,一会心想以后一定要学习与公婆相处之道,转念又想经后一定不要与公婆单独相处。
左思右想之间瞳瞳的笑声传来。
我轻手轻脚走过去。
她正坐在地上,两足岁多的小妹妹已经正沉迷于将积木堆高,堆积的动作也颇为老练,一面还在自言自语。
“看瞳瞳堆得高不高?高得很啊!”她在自吹自擂。
公公在边上笑,一面飞快地调着电台,似乎永远也找不着合意的电视节目。
“林言瞳在搭什么呀?”我笑眯眯地挨到她的边上,“让妈妈来看看。”
“高楼!”
“让妈妈看看行不行?”
她点头。
我伸手揽她,不料衣袖碰倒她建的摩天大楼,轰的一声塌了下来。
瞳瞳放声大哭。
公公放下摇控器来哄,婆婆也湿着手从厨房里跑了出来。
“妈妈是坏人!推倒瞳瞳的大楼!”瞳瞳声泪俱下地控诉,一面扑到婆婆身上。
我垂着双手,辩解的一句也说不出口,像罪人一样坐在那里。
“让妈妈再给你搭更高的好不好?”公公哄道。
“不好不好!”瞳瞳不讲理的大闹。
我正想喝斥,不想瞳瞳竟抓起一块积木便朝我脸上掷来。
我躲闪不及,额头上一阵火辣,小孩的手劲竟然出奇的大。
“在流血啦!”公公道。
我伸手,果然摸到滑腻腻的血。
瞳瞳见到流血,又是哇哇大哭,吵着让婆婆抱回房里,再也不肯出来。
走到洗手间照镜子,伤口不深,却痛彻心扉。
公公站在门口,手里提出小药箱。
我接过来,粘上透明创可贴。
公公轻轻掩上门,我揉眼睛,镜里的那人坚强得并没有掉眼泪。
我整好妆容准备离开,婆婆眼里有些许歉意,她送我到玄关,什么也没有说。
“我走了,妈妈。”我轻轻告别。
“小玉,等明诚回来就好了。”她突然道。
我眼圈一热,差点落下泪来。
瞳瞳仍在里面大哭不止,身后的门关上。
我一步步走下楼梯,眼泪始终没有落下来,到车照后视镜,眼睛又酸又涩,原来已被揉得通红。
我拨通珍妮电话。
“什么事情?”她拖腔拖调。
“你不知道,林言瞳用积木将我的额头砸一个大窟窿出来,我算是白白辛苦怀胎十月!”我握着电话夸大事实,表情甚微丰富。
她在那边笑。
“你也没良心,还笑我!”
“要紧不?”
“破相了!”我再拉下镜子细看,看来要顶个伤疤欢渡圣诞了。
她又笑。
“珍妮,我感觉失落!”我放低嗓门,“真的!”
她的笑戛然而止。
“小玉!”
“我有点心力交瘁!我没有办法和林明诚父母好好相处,现在感觉就像陌生人一般,瞳瞳也变得陌生!”我趴到方向盘上。
“小玉,”她顿了顿,安慰道,“没有关系,等林明诚回来,接瞳瞳回家,让你婆婆过来照看,一切回到从前,一切都会好过来的!”
我苦笑。
林明诚,是灵丹妙药,只要他回来,事事皆如意。
我挂断她电话。
林明诚的电话紧接着过来。
“小玉,伤得如何?”他在那头焦急地问,想来他母亲已经将事情告诉了他。
“没什么,擦破点皮。”我尽量答得轻描淡写。
“小玉,我很快就会回来!”
我直起身。
开车,在夜色里穿行,过了片刻,又将车迫到路边。
允真的号码我熟记于心。
她接得很快,似又在嘈杂的场所,身边一片混乱。
“小玉姐姐。”她的称呼让我猛然间有些不适应。
“小玉姐姐怎么了?”
“没事。”我道。
“在哪里呢?”她问。
“在路上。”
“什么事啊?”
“我要去学跆拳道!”我对着筒吼。
“什么?”
“下次也一定要让你求饶不可!”
她那边没有回答。
“喂!”我吼。
“没用的!”
“什么?!”
“我说没用,跆拳道我是黑带。”
“黑带?!”我惊叫。
“这辈子也休想赢我了!”
我使劲地按下挂机键,终于趴在方向盘上放声大哭起来。
我如愿以偿拉着珍妮参加了跆拳道学习班。
帮我达成心愿的是学习班的帅哥教练,那位教练穿着洁白的道服,一笑便露出一排可以做牙膏广告的牙齿,洁白齐整,出场不到一钟珍妮小姐便毫无气节地缴械投降了。
我扭着头一脸鄙夷地看她。
“我突然觉得练练跆拳道不错,强身健体又可以防身!”她嘿嘿笑,视线脸围着白牙先生打转。
我将她拖到电梯门口。
“你不是说好只来陪我报名!”我愤愤道。
“我临时改变主意不行?报名费又不要你出,你嚷什么?难道也看上了那个男人!”她挑着眉毛问。
“珍妮,你只有胡扯的本事!”我咬牙切齿。
她盯着我的额头突然笑得岔了气一样。
“笑什么?”
“小玉,我想对你额上的伤口视而不见,但做不到呢!我憋了一天,你这贴着透明胶布还一本正经的样子实在可笑!”
“你只会幸灾乐祸!”我拨弄着前刘海。
“还痛不痛?”
我摸额头,一面摇头。
“那教练帅得叫人动人!这里女学徒一定全是冲他而来。”她的关心到止为此。
“色女!”我恶狠狠地骂她。
她朝我挤眉弄眼,一面对着墙边的落地镜摆弄深红色的羊绒披肩。
“这披肩得花多少银子?”我将脸贴上去蹭蹭,柔软无比。
“小玉你就是这样,拼命挣钱为了什么?”
“披金戴银?”我嘿嘿笑。
她点着头拉我的头发,一边皱起脸来。
“小玉你的头发像枯草,圣诞酒会前一定要去弄好!”
我拍开她手,不理会她的数落。
“我们得拼命挣钱!”我再度用手拨着自己斜斜的挡住半个额头的流海。
“对,还有一条路可走!”她神秘兮兮道。
“什么?”
“嫁个亿万富翁,”她干笑了一声,“可是小玉,你没有机会了呢!”
我哼了一声。
“你说林明诚前途如何?”
“前途无量!”我嘟起嘴。
如果林明诚与我心灵相通,定乐不可吱。
“要逛街吗?”
我拼命点头。
“我要买一只新款手袋,林明诚说让我自己挑选礼物,我要狠狠敲他一笔!”我盯着珍妮惹来一片羡艳目光的LV手袋,转动着眼珠,“爱玛仕的如何?我要让他后悔没有陪我一起过圣诞节,后悔得直拍大腿!”
珍妮点着头附和,一面拉着我走上大街。
一个电话过来,她却挣脱我的手,编造了一个白痴也不信的烂理由便要离开。
“什么狗屁约会!你还有没有一点良心?”我冲着她背影狂喊。
“小玉,你最近粗话连篇!”她回头。
我跺脚。
她走到马路边伸手拦下出租车,走得洒脱。
寒风袭来,我抱紧双臂,才发现根本难抵寒意。
一个电话,允真以最快的速度出现我的面前。
“珍妮没有良心,她把我抛在街上。”我可怜兮兮地解释。
“小玉,你是不是没有朋友?”
我一愣。
除了珍妮,能陪着逛街谈心的人真的连一个也寻不到了。
搜遍脑海,我的世界,不知何时,只剩林明诚父女,然而此刻之前,我却觉得他们便是全部,幸福无比。
“小玉!”允真唤回神游的我。
我傻笑。
允真也跟着我笑。
忍不住又打量她的穿着,作工精良的藏青色短大衣,窄腿裤,帅气的马靴,靴口处缀着一枚亮晶晶搭扣,又是菲拉格慕!
“再加上一根马鞭,你便可以去骑马了!”我酸溜溜道。
她扬眉,漆黑的眸子闪闪发亮。
我低着头冲进购物广场的玻璃门。
“小玉,你的额头?”在明亮的灯光下我额头上的伤疤无处可循。
“已经不痛了!”我摇头。
“怎么了?”
“瞳瞳砸的,她简直是个小泼妇呢!”我自嘲。
“痛吗?看上去……”
“不是说不痛了吗!”我打断她的话。
她没有说下去,走上来与我并肩而行。
购物实在是一件缓解郁闷的乐事,一件件心仪的东西装进精美的购物袋递到自己的手里,那种感觉妙不可言。
试衣,刷卡,专卖店小姐堆满笑意的脸……
爱玛仕的丝巾,我围在脖子试了又试,允真漫不经心地用手掠着,因为衣着不俗,一位眼光犀利的小姐跟着她亦步亦趋。
我试过一只只包,华丽的、低调的,大的、小的,斜挎的、手挽的……她坐在沙发里只是笑,双眼弯弯如同新月。
“我等一会一定请你吃顿好的!”我走过去弯腰对她信誓旦旦。
允真嘿嘿地应着。
“你不喜欢逛街?”我又回去问她。
“只是今天没有兴趣而已。”她抱起靠枕,将下巴搁在上面,慷懒地眯起眼睛。
我像个女王气势汹汹大步走在前面,战果辉煌。
回头看允真,她正漫不经心地四下张望,色彩艳丽的购物袋正吊在她细细的臂膀上,见我看她,便冲着我这边甜甜微笑。
正在疾走间,一条黑色塔夫绸的小黑裙将我的视线硬生生吸引过去,低低的领口镶着同色系的黑色的丝绒,式样简单却足以让人过目不忘。
“小玉。”允真把下巴撒娇似地搁到我的肩上。
“参加酒会,这是这件了呢!”我手指着塑胶模特。
“小玉,你是不是想在酒会上勾引男人?”她揶谕道。
我一把推开她的脸。
有人与我一起将手伸到了礼服上,我抬头。
珍妮。
我惊呼。
她朝我呶嘴,乘我尖叫前将我拉到一边。
“你你你!”我指她鼻子。
“等下再与你解释,那裙子你要是不要?”
“怎么不要?”我挺起胸。
“这个尺码就一件,两位既然认识,就都可以去试一下啊,”售衣小姐在身后笑咪咪道,一面将我与珍妮打量了一番,补充道,“两位小姐似乎都可以穿呢!”
我接过小姐递上来的裙子,珍妮尾随而至。
“陪着你的那女孩是谁?”
“我以为你没看到呢,你为什么出现在这里?”我将试衣间的门轻轻掩上。
“他要陪老婆孩子吃晚饭,我只好挥之即来呼之即去。”她坐到一边的贵妃椅上。
“珍妮!你可不能做人家情人!”我直言。
“只是普通朋友,别想歪了。”她抱怨,一面正毫无顾忌地打量着我。
“普通朋友?”我刷地拉上布帘。
“好男人全部被一些坏女人霸占了呢,小玉你也是!”
“胡说什么?”
说话之间,我将裙子套在身上。
“小玉,你还是将裙子让给我了罢,你已经不是自由之身,还是少光彩夺目为妙!”她的语气,像足八十岁的老太。
“我偏不!”
“让我试穿一下总可以了吧。”
没有拉上布帘,她在我面前大方脱衣。
“珍妮,该寻个固定的男友了啊!”我学她口气,语重心长。
“小玉,你婚姻可快乐?”
我点头。
“昨天夜晚还对我哭哭啼啼,今天早就忘了额头的痛,笑嬉嬉地来和我抢这漂亮裙子!”
“明明是我先看中,这回一定不会让你!”
“小玉你又什么时候让过我呢?”
我哑口无言,想不出反驳的话语,过去将手伸到她腰间挠痒痒耍赖。
“小玉小玉!”她连声求饶。
那条小黑裙终于收入囊中,我窃笑不已。
珍妮撒泼似地非要让我请一顿晚餐才肯罢休。
允真像看一出好戏,歪着嘴巴,饶有兴致。
购物袋塞了满满一行李箱,珍妮啧啧有声,坐到后排的座位上。
“叫我珍妮就可以!”她大方地自我介绍。
“我叫允真。”
“好别致的名字啊!”
“谢谢。”
我开着车猛按喇叭。
“小玉,你几时变得这么粗鲁?”珍妮将脸凑到前面来。
我没理会她。
从此便是沉默,直到饭店,她们在后座上各据一方,珍妮低头发着短信,允真若有所思地望着车窗外面。
我们常去的西餐厅正好是冷清的时段,我们坐在大厅中央,奶茶点心很快送了上来。
我上洗手间,珍妮影子似地跟了过来。
“那女孩是什么人?”她又问,一边将手伸到水笼头下。
“刚刚不是问过?”
“刚刚你没有回答!”
“不过是一个朋友的妹妹,与我谈得来,你没时间我只有找她来陪。”我面不改色的撒谎。
“千万不要让林明诚与她结识!”她突然转过来看着我道。
“为什么?”
“这种妖精似的女孩,男人与她相处一定会被摄去七魂六魄!”
我嘿嘿笑。
“小玉,坐在那里可是我们的天敌!”她冷冷地看我。
我咧嘴笑。
“瞧她坐在那里,明明漂亮得惊人,却显得茫然而不自知,多么可怕!”
“你把她说得就像妖孽!”我不悦。
“她本来就是妖孽!”
“你也是!”
“你只会笑。”珍妮瞪我一眼。
我走回大厅,允真正埋头与牛排奋斗。
“这里牛排味道如何?”珍妮问。
允真应声抬起头来,嘴边一圈奶茶留下的印渍,珍妮笑着递上餐巾。
我坐下来,怔怔望着那仰着头的女孩,也许正如珍妮所言,对自己的美丽茫然而不自知,竟成了最致命的吸引力。
允真望过来,我低下头。
那看似懵懂的双眼里猛然闪过一丝狡狤,待我想要捕捉时早已难觅踪迹。
珍妮吃罢,满足的告辞。
允真跟在我的身后,并没有上车。
“为什么不上车?”我按下车窗问她。
“我走着回去就可以了。”她双手趴在窗沿。
“远吗?”我问。
她摇头。
“谢谢你陪我逛街。”
“逛街开心吗?”
“当然。”我点头。
“我也很开心,手却像要断了一样呢!”她朝我伸出纤纤十指。
我突然想起满行李箱的购物袋,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
“小玉。”
“嗯。”
抬眼之间,那吻便缠绕了上来。
我来不及推开,也没有想到要反抗,只是像石化了一样,任由她吻了上来。
不久她的唇便离开了。
“允真,”我咬着下唇,想了半天才道,“我们……这样不好!”
她的脸色并没有因为接吻而变得红润,相反有些苍白,突然回想起刚才的吻,不是炽热,而是一阵让人心悸的冰凉。
“走吧,回家太晚了不好!”她自若地挥手。
我点头,猛踩油门,两边景物迅速后移,挡风玻璃的前面,是一片迷离的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