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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第四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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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内一时寂静,只余室外的风声呼啸而过,吹得满院绿植猛颤,发出沙沙声响。
两人相携而立,注视着彼此,姚问月犹在震惊之中,许久也未回过神来。
霍眠则将双手收回,再度冲她抱了一拳,尔后弯下身子,单膝跪地,郑重道:“姚小姐,当日家师离世,霍眠六神无主,难以应付,若非姚小姐冒着大雨随我进山,陪伴左右,疏导关怀,霍眠恐怕浑浑噩噩,多半到如今也还不能重整精神。之后你又特地赠我灵棺一副,助我安葬了师父,解了我的燃眉之急,种种大恩,霍眠一直感激在心,不敢忘怀。此番我来到长陵,初来乍到惹了是非,竟又阴差阳错地与你重逢,往下多有打搅,还请姚小姐多多包涵,你对我的恩情,霍眠来日必将尽力回报,绝无二话。”
姚问月吃了一惊,赶紧将霍眠双臂一搀,扶她道:“霍姑娘快快请起,此等大礼,如镜怎好相受?你快些起来,有什么话,咱们坐下慢慢谈。”
霍眠应了声“好”,被姚问月轻轻扶起。两人走到桌边坐下,霍眠欲待启声,姚问月却是打开了食盒,将早点与汤药取了出来,说:“霍姑娘,当日一别,真没想到咱们还有重逢的时候,可谓是冥冥注定,也算你我有缘。不过话什么时候谈都行,但你眼下有伤在身,还是身子要紧。来,快趁热吃点东西,再把药给喝了。”
她不知霍眠心中正在忧虑什么,自然以她的伤势为首要。霍眠顾虑着易满秋随时会来,又不晓得祁颖儿去了哪里,也没个人在房外替她把风,是以时间有限,实在没那闲情逸致吃什么早点,只将一碗汤药端起,咕咚咕咚一饮而尽,开门见山道:“姚小姐,药我喝了,可这些东西就得搁一搁,待会儿再用也不迟。我叫祁颖儿将你请到这里来,其实是有个不情之请,希望你能帮一帮我。”
姚问月又取出热茶一壶,斟了两杯,将其中一杯推到霍眠手边,目露探询道:“姑娘但说无妨。”
霍眠喝了那杯茶,漱了漱口里的苦味,说道:“适才提起那位沈大人,我并非是随口一问。姚小姐,我想请你替我隐瞒姓名,不要告诉别人我叫霍眠,更不要告诉别人我是来自临安镇的燕子山。尤其是这位沈大人,以及其他梅花台的人,不知姚小姐可愿答应?”
姚问月不明所以:“这是为何?”
霍眠在心里组织了一下言语,便将两人分别之后她所遇到的事情尽量挑着重点简要告知给了姚问月。除了连城的名字,以及她匆匆下山的根本原因,还有蒙录等人杀了梅花台的捕快未曾提及以外,其他能说的,基本没有出现遗漏。
一番叙述完毕,霍眠苦笑道:“就是这么回事了,因着我师父的那瓶药,也因我救了那名逃犯,梅花台的人已经在追查我的身份下落,这也是沈十忧为何要找你谈话的原因。若是姚小姐将我是谁告诉了她,那她一定会将我抓去梅花台严刑拷打,无奈之下,我便只能请你替我打打掩护了。”
听她说了这么多,姚问月很难不感到心情复杂,连连叹息道:“真没想到这么短的时日内,霍姑娘就已经历了如此多的波折,若能早些得知,我当初应该留几个人给你才是。这样一来,即便你救了那名逃犯,但看在我的面子,或者说是凌霄书院的面子,沈大人也不会为难了你,至多过问你几句。如此,你也不必弃家下山,他们也不会去打听那间竹屋是何人所住,亦更不会从李大夫手里拿到那瓶药了。说起来,倒是我的考虑欠妥了。”
“姚小姐千万别这么说,你已经帮我帮得够多了,又何必要将过错揽到自己身上?”霍眠说,“何况这世间之事,又岂能桩桩件件未卜先知?一切都是命中注定,我不过是刚好撞上,这与你没什么关系。”
姚问月垂眸沉思,闻言低低地“嗯”了一声。她安静须臾,些许凝重道:“霍姑娘,其实你请我帮的这个忙,委实不是什么大事,只不过……”
霍眠听出她话里带着犹豫之意,问道:“只不过什么?”
姚问月叹了口气,抬起首来看着她:“霍姑娘,你救人性命,此乃侠义之举,虽然救的是名逃犯,但你事先并不知情,这也不算你的过错,我想沈大人知道后,也一定不会怪罪于你。但尊师所服的那瓶药丸,却是大有来头,所以我接下来要问的话,你务必如实回答。若你清清白白,诚然不知其中关键,那我定会替你保守秘密,绝不会在任何人跟前提及。”
霍眠心下一动,陡然生出些不好的预感:“难道那瓶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玄机?”
姚问月闭口不答,只反问她道:“这个先不提。霍姑娘,请问你师父尊姓大名?”
霍眠微微一顿,扶杯的手不着痕迹地紧了紧。
二人谈话期间,姚问月一直表现得十分得体,有礼有矩,并不会将霍眠直勾勾盯着。然而此刻,她却神情严肃,目光不偏不倚,始终定定地注视着霍眠的眼睛,似要将她所有反应尽收眼底。霍眠被她这样看着,自然不能真情流露,须得小心应付,维持镇定。
她暗中提醒自己不要惊慌,火速在脑中编造了一个假名字:“我师父姓贺,单名一个澜字。”
姚问月仍在直视着她,忽而笑道:“该不会是兰青的兰?”
霍眠已经许久没听过别人称呼她的表字了,姚问月这一问,倒叫她愣了一愣:“不是这个兰,是波澜不惊的澜。”言毕又道,“我之前告诉你的名字和表字都是真的,没有骗你。”
便见姚问月豁然开朗道:“难怪你说自己叫贺棉,原来是用了你师父的姓。”她将“贺澜”二字咀嚼一番,若有所思道,“尊师之名,倒是不曾耳闻,那你们师徒二人又是如何相识,如何要深居山野呢?”
她既问了沈孤岚的姓名,当然也不会忘了问起这些。霍眠早有预料,编造“贺澜”之名时,已在心中打了个草稿,她道:“我无父无母,也无亲眷,幼年流落街头时,被我师父捡了回去,收养在了身边。至于我师父为何要住在山里,这我却是不知了,我以前也曾问过她好些次,可她却从未告诉过我原因。”
这个回答,也不算全然作假,毕竟过去的十七年里,沈孤岚也确实是这么说给她听的。但为了防止姚问月不肯轻信,霍眠便又补充道:“其实我师父这个人,一向寡言少语,惜字如金,若非我主动问,她通常不会主动提。而有些事情便是我主动问了,她也不一定就会答,所以我对她的了解并不多,否则我又怎会不清楚她中了什么毒,吃的什么药,还连她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这些话皆为实话,并未弄虚作假,姚问月听在耳里,又将霍眠的表情看在眼里,倒是分辨得出她是不是在骗自己。可虽如此,姚问月依旧凝重不改,又一次叹息道:“照霍姑娘所言,你对你师父知之甚少,这个我姑且信了你。可是霍姑娘,你有没有想过,你师父为什么要将这些事情瞒着你呢?”
霍眠心道她当然想过,还不止一次问过,可沈孤岚就是不肯为她解惑。若不是师父突然离世,又碰上连城闯进燕子山,她还不知得等到猴年马月才能见到蒙录,再从蒙录嘴里得知沈孤岚的过往。
霍眠说:“姚小姐,我能告诉你的都已如实相告了,你不妨直言,那瓶药到底是什么东西?”
姚问月皱了皱眉,这才答道:“梅花台有一种特制毒药,名为百虫散,是以数种毒虫炼制而成。人若服下此毒,会在两个时辰以内功力全失,浑身剧痛不止,四肢百骸好似虫蚁啃噬,极其痛苦。如果两个时辰之后还未吞服解药,则将七窍流血而死,是种尤为折磨人的毒药。我听满秋说,他们梅花台只要抓住了什么重犯,通常会以此毒作为问讯手段,逼迫这人交代罪行。而霍姑娘的师父所服之药,便是这百虫散的解药之一,名为凝光丸。”
霍眠暗自心惊,有些失神道:“……凝光丸?”
“不错,百虫散的解药共有两种,这凝光丸只是其中之一。”姚问月说,“凝光丸并不能清除所有毒素,它仅有缓解之效。服毒之人倘若豁出性命咬死不说,决意毒发身亡,那他死后,梅花台不就少了个破案的缺口?是以到了这种情况,主审官便会给这人喂上一粒凝光丸,让其免受两个时辰的痛苦,而两个时辰之后,药效退去,百虫散又将发作。这人若是想活,就只能老老实实招供,他若仍然抗拒回答,主审官便会再喂他一粒凝光丸。如此反复,身受无尽折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再是心性坚韧之人,最终也会忍受不了这等痛苦,选择如实答话。”
霍眠听得一阵后背发麻,心想梅花台有此利器,谁若被他们抓去,若不及早坦白从宽,下场可想而知。再联想起邱承风独创的焚心掌,中掌之人心口犹如烈火灼烧,四肢却如寒冰刺骨,也是一时疼,一时不疼,分明和那百虫散具有相同的特征。看来梅花台能在江湖上立下威名,令天下人闻之色变,果然是有些狠辣无情的霹雳手段。
而这么一来,不就表明沈孤岚身上的毒,乃是被梅花台的人所害?
“可你方才不是说,若是没有解药,中毒之人便会七窍流血而死么?”霍眠流露出回忆之色,“但我师父的遗容却是干干净净,并未七窍流血,而你当时也没看出我师父有毒发的迹象,这是不是可以说明,我师父中的毒也许不是百虫散?”
“可若不是百虫散,她又怎会服用这凝光丸呢?”姚问月道,“其实我并不认得这味药,回春馆里的李大夫也说没见过,我也是昨日与那位仙姑见面以后,请她辨认了一番,方才得知这药的来历。仙姑其人精通岐黄,医术高明,这世上的药物怕是没有她不知道的,我难得与她见上一次,但凡于医理方面有所疑惑不解,自然会抓紧时机向她一一讨教。既然仙姑说那瓶药是凝光丸,那就绝不会出错。”
她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接着道:“不过据仙姑所言,尊师所服的凝光丸,和梅花台的凝光丸略有不同之处,应是经人改制过一二。也许尊师服用多年,体内的百虫散早已发生变化,故而她离世之时,才未出现七窍流血之症。”
霍眠得了这话,不由沉默下来。
如若沈孤岚果真中了百虫散,那么当初给她下毒之人,可就太过阴狠。
蒙录说过,当年七大派围剿龙渊谷时,沈孤岚是遭人暗算,身中奇毒,这才落入岌岌可危之境。若不是霍眠的母亲设法出手相救,她定会死在那场浩劫当中。
怪不得蒙录提起梅花台时,会一口一个狗贼地辱骂他们,由此可见,沈孤岚的确是中了百虫散。而这么多年以来,她就一直靠着这凝光丸压制毒性,也许是时间过长,正如姚问月适才所说,沈孤岚体内的毒性产生了变化,单靠凝光丸已不能再压制下去,她对自己的身体状况十分清楚,预料到了自己时日无多,才会在临死前给霍眠交代那些遗言,还命令蒙录等人在她死后继续保护霍眠。
相依相伴整整十七年,沈孤岚有过多少毒发的时候?在霍眠不知道的背后,她不知默默隐忍过多少次无边痛楚,可当她面对霍眠时,她却丝毫痕迹也未显露。
在霍眠的记忆中,师父永远冷冷清清,平平静静,即便是在她身体每况愈下的最后半年里,她也从未说过一句不舒服,更没喊过一声疼。就连她咽气的那天夜里,她都不忍叫霍眠看见,还在夜半时分将徒儿抱回了房去,孤零零地死在了自己房里。
回想起沈孤岚倒在地上人事不省的画面,霍眠心神一晃,只觉心口霎时激起一股难言的剧痛,禁不住手脚发抖,遍体生寒,仿佛又回到了那天的暴雨之中,雨水砸在她身上,砸得她很疼。
“……霍姑娘?”姚问月本还有些话要说,见得霍眠表情痛苦,咬紧牙关捂着胸口,连忙暂时打住,起身将霍眠双肩一扶,柔声道,“霍姑娘,我知道你听了这些,心里一定很不好受,但你可要振作一点。你原就重伤未愈,若是再为着尊师的事情伤心劳神,只会对你的伤势更为不利。来,我扶你去榻上休息。”
霍眠深呼吸几口气,极力将心中那股烦恶之气强压下去。她摆了摆手,略显虚弱道:“无妨,我没事。姚小姐,你没有第一时间应允了我的请求,又与我说了这么多,可是在怀疑我师父……兴许是在逃多年的逃犯?”
姚问月默然片刻,点头道:“的确如此……霍姑娘,你如今也知道我是什么人了,我们姚家在江湖上声威不低,又与梅花台的邱总捕关系和睦,你的师父若是从他手底下脱逃的逃犯,那我一旦得知,便不能替她遮掩。”
她声量越来越低,好似有些难以启齿:“说句不大好听的话,霍姑娘,你的师父也许杀过人,放过火,做过什么恶事,不然也不会中了百虫散这样的毒。你可能不知,梅花台的毒药也好,解药也罢,自来便管得极为严格,除了他们自己人,外人是很难拿到手的。我虽不晓得尊师的凝光丸是何人所给,但她必然是在梅花台哪位捕头手下中的毒,所以我……”
“所以你作为名门之后,作为凌霄书院的大小姐,便绝不会包庇这样的人。”霍眠接着她道。
“可以这么说,但姑娘只说对了一半。”姚问月稍显歉然地看着她,“哪怕我不是什么名门之后,我也同样不会包庇有嫌疑的犯人。”
霍眠仰起头来,迎上她低垂的视线,心中已然明了。好在她早就设想过此等局面,并未抱过太大希望,只是境况如此,不得不赌上一把,是以此刻并不感到多么堂皇。霍眠说:“那你接下来要怎么做?把我交给沈十忧么?”
却见姚问月倏然弯唇一笑,眼神甚是平和地道:“霍姑娘,你怎么会这么想?我可没说要将你交给沈大人。”
霍眠顿感惊异,打量她道:“可你刚才不是说……”
“我只说不会包庇你的师父,却没说要将你也供出去。”姚问月在她身侧坐了下来,握着霍眠的手轻轻拍了两下,“霍姑娘,就算你的师父曾经是个恶人,又是个逃犯,但这么多年过去,她已经毒发离世,人都没了,又还有什么追查的必要?再说这些,也只是我的猜测罢了,或许你的师父并非恶人也是有可能的,这世间之大,无奇不有,万一她是被人陷害,被人栽赃,这又怎么说得准呢?”
霍眠眼里暗淡下去的光彩一瞬又燃了起来。
“我方才问了你这么多,就是想看你知不知道其中内情,可你师父什么也没告诉你,你是一问三不知,那就说明你只是个置身事外的人罢了。”姚问月道,“正所谓祸不及亲眷,既然如此,就算把你交给沈大人,叫你也尝一尝百虫散的厉害,却是什么都问不出来,这岂非毫无意义,还会害了你?我平生最不愿做的,便是害人这件事。霍姑娘,你尽管放心,你姓甚名谁,从何而来,自今天起,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势必替你守口如瓶,不会再叫第三个人知。”
听她此言,霍眠仿若身处梦中,竟觉得不大真切。她确认道:“你所言非虚?”
姚问月笑道:“我姚如镜虽非圣贤,但也懂得一诺千金,说出来的话便要作得数。只是满秋也是梅花台的少捕头,她又知不知道你的真实来历?”
霍眠说:“她不知道,还得劳烦姚小姐连她也瞒一瞒了。其实我与易姑娘也是前天才认识,她是看在连城的份上才救的我,虽然她于我有恩,但她终归是梅花台的人,我担心……”
“霍姑娘无须担心,我明白你的意思。”姚问月说,“看来你和那位连城姑娘才是真正的好友了。不过话说回来,我到此时还没见到她,只是昨夜听满秋说起她也来了我这里,那她又知不知道你的事呢?我可要连她也瞒着?”
霍眠想了一想,没有强调自己与连城也并非好友,缓慢点头:“算了,一道瞒着罢,少一个人知道,我就多一份安全,只要你我二人心中清楚就够了。”
姚问月还是应了下来,见桌上的早点都已凉透,便将东西又装回了食盒里:“那就这么说好了。霍姑娘,你才喝了药,还需要好好静养,快去床上躺着歇息罢,我再叫人送些热的过来给你吃。”
说着提过食盒,要往门口走去。霍眠瞧着她的背影,暗暗吁出一口长气,心里那块石头终于彻底落下了地。
“姚小姐,多谢你了。”霍眠在姚问月即将开门时叫住了她,“这份恩情,我暂时还不知该如何报答,但将来你若有什么用得着我的地方,一定记得同我开口。便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也在所不辞,绝无虚假。”
姚问月笑了笑,莞尔道:“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也不迟。霍姑娘,我可不会跟你客气,若真有要你相帮的一天,我自然是会和你开口的。”
霍眠也回以笑容:“那是再好不过了。”
两人互相颔首作礼,望向对方的眼神中透着某种不必言说的默契。姚问月开了门,提着食盒走出去,却在下一刻又把腿收了回来:“霍姑娘,你之前仿佛说,你在临安镇上曾与那位沈大人有过一次匆匆的照面?”
霍眠说:“正是。不过我看她似乎不记得我,毕竟只是远远地对视过一眼,她应当对我没什么印象。”
“这却是不一定了。”姚问月说,“沈大人是出了名的火眼金睛,有过目不忘的本领,也许哪天她忽然就想起你来,那时你又该怎么办?”
霍眠说:“她若真的想起了我,届时我自会编些说辞给她听。”
“可她若对你起疑,要去调查你的身份背景呢?”姚问月看了看房外,又侧首朝她看了过来,“霍姑娘,在去临安镇做学徒之前,我还曾去过郢州的万德城。那地方在年前遭了雪灾,死了不少人,至今还未得到善后。我回到长陵的这段时日里,仍帮着官府救济了不少难民,还帮过许多来此寻亲的人。”
霍眠不解其意:“姚小姐的意思是……”
姚问月似要回答,却像是看见院中来了什么人,便没再说下去,只道:“霍姑娘好好休息,你来了凌霄书院,沈大人和灵均那边肯定已经得到了消息,保不齐就在今日,她们便会来此看你。你可要养精蓄锐,想想该怎么应对她们。”说完不待霍眠回应,就此行出门去,顺手带上了房门。
霍眠听她最后这番话,倒是不大在意殷灵均和沈十忧会不会来找她,而是有些疑惑地想道:郢州万德城……她和我说起这个是何意?
思索间,又听姚问月的声音在外响起:“阿净,我与贺姑娘在房里坐了老半天,你怎么这时候才将热水送过来?”
她口中的阿净,正是被霍眠以梳洗为由支出去的那名侍女。只听阿净像是心情很好的样子,冲姚问月笑道:“小姐,其实我早就来过一趟了,可颖儿妹妹在房里更衣时,易大人便抽空来了后院,想进去看一看您和贺姑娘,结果又正巧碰上那位连城姑娘也来了。连城姑娘一见了易大人,就将她拉去了房里说话,还把热水也要了去。这不,热水给了她,我只好再重新烧一回,可不是在偷懒呢。话说回来,小姐,您快去看看那位连城姑娘罢,她这人可有趣了……”
霍眠听她如是说来,不由嘴角一翘,露了个浅淡的笑。
姚问月与阿净还说了什么,她没怎么听清,片刻后,阿净领着几名侍女将热水送入房中,倒进了浴桶,还送来了一套干净衣物。问起霍眠可要她们服侍,霍眠婉言谢绝,阿净等人便又陆续退下。
自从离开临安镇以后,霍眠一直风餐露宿,没有沐浴的机会,现下虽然伤势未愈,还不能自如走动,但见房中热气氤氲,白雾蒸腾,便还是忍着不适脱了外衫,打算把自己好好洗一洗。
她复又回到屏风内里,正要脱衣沐浴,忽听房门被人轻轻推开,扭头一看,是祁颖儿跑了回来。
“霍姐姐,你这处怎么样了?”祁颖儿关了门,大步流星地奔到霍眠身边,“好险好险,我去找如镜姐姐的时候,偏偏撞上满秋姐姐了,好不容易才想了个法子把她拐走,结果中途她又说要过来看你,可把我急得不行。”
发现她换了身全新的衣裳,十分合衬,很是漂亮,却又唇色发白,满头是汗,走路时脚步虚浮,不大站得稳当。霍眠顺势将她左手一扶,说:“放心,易满秋被连城带走了,没撞见我和姚小姐说话,而且我和姚小姐也已经谈拢了,你怎么急成这样?你……你怎么了?”
祁颖儿不知为何“嘶”的一声,动作飞快地将手抽了回去,嗫嚅道:“没、没事……我刚才太过着急,回来的路上摔了一跤,磕着了。”
霍眠瞧了她两眼,见祁颖儿说完这话就要转过身去,仿佛不敢与自己视线相交,一副格外心虚的样子。霍眠蹙了蹙眉,赶紧将她一把拉住,同时撸起她左手衣袖,垂目一看,竟见祁颖儿的左手小臂上,正缠着几圈不知从哪里撕扯下来的布料。
而在那布料之上,则浸染着一团鲜红的血迹,犹在缓缓扩散,透出一股浓重的血腥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