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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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晌午一过,天就阴了下来,风吹过树林哗啦啦的响,房里的秦休筠更加烦了。
莫家的事情他心里再清楚不过,但是事情还没有成为定局,他自然不敢同外人讲。就连姚芎也让他不要多言。
原本他是觉得成与不成与他无关,可现在,他希望二娘能嫁入莫家。
这样,三娘就能去京城省亲,远离姚家这潭污水了。
又过几日,禹公公便告辞,赶在中元节前回京城去,与莫家的事情便全都担在了秦休筠身上。
中元节过完,趁着家里忙着中秋祭祖事宜时,由姚苓做东,在芙蓉园做了“秋赏”。
其实,不过是请了姚家的小姐和公子,或是与姚家交好的小姐公子们,一起在芙蓉园赏花赏景饮酒作诗。
三娘自然也在邀请之列——他们办这些还要二娘来安排,自然不能将脸色甩在她们姐妹身上。
秦休筠本意不想参加,他才收到信,随从们陪着公主出发,不日就会进入扬州城。
他便想借此出去躲一躲姚苓,但在饭后闲游时,看到了穿着京城姑娘才会穿的厚重绸缎裙子的三娘。
她正和簪胜在裙子上比划着,离近了才发现,那是一段薄如蝉翼的帛巾。
簪胜正拿着花样子比划着,要绣花上去。
“是鹤好呢,还是梅花好呢?”
三娘更中意荷叶,但裙子的颜色却不相宜。
“金鱼就很不错。”秦休筠趴在墙头,笑嘻嘻的说。
簪胜没有抬头:“哪有金鱼呀,只有鲤鱼。”
三娘却已经斜眯着眼睛看向了秦休筠。
“金鱼好啊,京城的姑娘们喜欢金鱼披帛,荡在裙角很是灵动。”
他从墙头下来,钻进了三娘院子里。
挑起帛巾搭在了三娘的肩膀上。
三娘身材娇小,皮肤并不算白,丹色的裙子很难与她相衬。
“绣两尾金鱼,鱼尾用石松色,另一边绣一枝荷叶,水纹藏于下。”
他说着,已经拿出了笸箩里的花样子翻看,却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
三娘根据他形容出来的样子细想了想,倒是觉得不错。
“可惜,我这里没有金鱼的花样子。”
“这有什么难的,我帮你画一幅。”
簪胜兴高采烈的搬出一张矮桌来,备好了文房四宝,秦休筠只略抬眼看了看三娘,便在纸上画出了金鱼的身形。
两尾互相追逐嬉闹的金鱼跃然纸上。
“可真好看。”簪胜歪着头喃喃道。
秦休筠重新沾墨,又画出一支沾了露水的荷叶来。
三娘把帛巾放在上面比了比,尺寸正好。
“多谢了。”三娘总算对秦休筠稍微改了印象。
倒也不是不学无术的纨绔。
“过几日的秋赏,你便要穿这个?”
秦休筠却想象着三娘穿了这裙子的样子,若是自己穿着石松的衣服,立于一旁,一定更能趁得她娇俏。
三娘却不屑的哼出一声:“谁在乎那个,她们是为了你来的,我可不想成了众矢之的。”
“我是为了中秋赏月做准备的,大伯父和大哥哥回来了,我是要去家里的。”
秦休筠恍然,还是应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秋赏这日,二娘也破天荒的早早出现在了花房里。
三娘却没有出现。
姚萱忍不住嘲讽:“小丫头现在有人撑腰了,连姐姐们都不放在眼里。”
姚苓却端着架子,坐在一旁饮茶。
因为此刻,秦休筠就坐在她的对面。
秦休筠最终还是没有借故躲出去,他下意识的穿了石松绿的衣服,早早的出现在了约定好的花房里,却没等到三娘出现。
反倒是见到了扬州刺史张大人的千金张荣荣和姚家的另外两位女孩。姚芝和姚蕙。
竟然和姚家其他女孩子不同,她们姐妹都生了一双狐媚的眼睛,摄人心魄,秦休筠自然不敢多瞧一眼。
程锐自然坐在最末。
她心里只惦记三娘,根本不曾注意秦休筠。
“听父亲说,秦小相公曾于殿前舞剑,为太后庆生呢,不知道皇宫是什么样子,有没有着芙蓉园似的后花园呢?”
张荣荣先开口,目标明确。
“或许有的,只是我为外臣,不得入后宫。”
姚苓在心里得意,缓缓放下杯子:“郁离怎么今日穿了这颜色的衣服?入秋时节,有些过于沉重了。”
果然,“郁离”二字一出,张荣荣的眼睛便眯了起来。
秦休筠却有些莫名的慌张,垂了眼眸解释:“随便扒出的一件衣服而已。”
二娘却只是静静的看着这群人,与门外张罗事宜的玉瑶成了正比。
今天,这里不仅仅有芙蓉园的下人,还有从老宅调过来帮忙的人,人多口杂,却在玉瑶的调教下井井有条。
只是,这样的日子,偏偏三娘独树一帜,让客人们白白等了半晌,日上三竿后,才叫簪胜来告了假。
“身子不适,就不来了。”
张荣荣用帕子掩了嘴,嗤笑着和姚萱说:“你家这位千金可真是活的肆意……”
谁才是千金?全场在座的只有这位刺史家的小姐才能称得上。
“那个小蹄子,平日念书时偷懒耍滑,没想到这样的日子也敢这样。”
当着二娘的面,姚萱不敢说的太过,但还是顺着张荣荣的意思。
父亲说,张荣荣是张大人的手中宝贝,一定要与她交好,自己家才能在五叔父掌控下的宗族里站稳脚跟。
即便是有一日张荣荣抢了自己的未婚夫,也要双手奉上。
所以姚萱从一开始,就已经放弃了秦休筠。
姚苓却是要维护姚家面子的。
“她前几日不小心弄伤了身子,如今在自己家里调养又算得什么肆意?秋赏又不是什么正经事,总不能为了见不相干的人,撑着病体出来陪客吧?”
她和张荣荣从小就不对付。
张大人初来扬州的时候哪里是什么刺史,不过是小小的令官而已。
凭着扬州几户大族才终于坐到了刺史的位子上,张荣荣便一日高过一日的压在了自己头上。
但今日不同,二娘和秦休筠都在,这两人,就算是张大人来,也要恭敬一些的。
张荣荣当然也深谙其中道理,不过是借着喝茶,斜眼冷笑而已。
姚芝和姚蕙两姐妹不曾说话,只是偶尔目光交汇,再偷偷望向张荣荣和秦休筠。
只有程锐在真的担心三娘。
“三娘怎么病了?要不要紧?”
姚苓向来看不起程锐一家,只当没听见。
姚萱却趁机向姚苓发难:“对呀,小妹妹好好的,怎么突然病了?这事别人怎么不知道,单就苓姐姐知道的清清楚楚。”
话里话外,要把三娘生病的事情扯在姚苓身上。
姚苓把茶盏顿在桌上:“我就算不是大夫,也是个长着耳朵眼睛的大活人,怎么,二伯父竟然消息闭塞到这样的地步,连府里小姐叫了大夫都不晓得?”
姚萱的父亲姚阔江可是管着宗族庶务的。
谁能忍受得了连带着羞辱自己父亲的,姚萱当即就拍桌子站了起来,指着姚苓狠狠道:“姚苓!五叔父就是这样教你目无尊长的吗?当着客人的面就不怕丢了姚家的面子吗?”
“我说了什么话,让你觉得我目无尊长?难道你诋毁姐妹就是对的?到底是那位夫子教你的?”
两人就吵了起来。
秦休筠默默的叹了口气,百无聊赖,后悔自己没有借故避出去。
他放下杯子时,瞥到了程锐。
她皱着眉头,也叹了口气。
是真的在担心三娘。
秦休筠便忍不住朝她道:“三娘没有什么大碍,只是前几日不小心摔倒了。”
他故意隐去了与他有关的细节,寥寥一句话带过。
却也因此止住了姚苓和姚萱的“战争”。
姚苓以胜利者的姿态靠在椅背上,嘴角微微上扬,像是看着无知小儿一般,看向姚萱和张荣荣。
三娘出事,这件事除了姚苓知道,竟然连秦休筠也知道,又加上姚苓亲近的称秦休筠为“郁离”,大家自然就把两人想在了一起去。
张荣荣面色不悦,抱了双臂冷脸坐着,一旁的姚萱瞠目结舌,过了许久才回过神来,静静的坐了下来。
二娘此时开口对程锐说:“她没伤到筋骨,只是些皮肉伤,你们两个也有些日子不见,你就去瞧瞧她吧。”
目送程锐雀跃的离开后,二娘才对众人说:“后面园子里已经置备好了,请大家过去赏花,饮酒。”
芙蓉还未绽放,一朵一朵的花骨朵摇在枝头,放大了花园中的绿意,更甚春色。
姚苓便紧紧跟着秦休筠,张荣荣不逞多让,跟在秦休筠的另一边,窄窄的小路硬是挤下了三人并行。
秦休筠觉得自己被人掐了脖子,他现在恨自己长得太宽,他应该像是路边的松树一般,细细长长的就很好。
三人这样走着,自然很慢。
一路上秦休筠既要应她们的话,又要时刻提防她们再吵闹起来,心里实在苦不堪言。
逐渐的,二娘几人就不见了身影。
路也渐渐走岔了,莫名其妙的转到了三娘的院子后面。
只听见院子里嬉笑声传了出来,张荣荣好奇,便绕去前门,看到了院子里正闹做一团的三娘和程锐。
“果然只是伤了皮肉,转眼就好了。”
三娘愣住,和程锐过去,规规矩矩向几人问了安。
方才一来,程锐就和三娘说了花房里的“修罗场”,此时张荣荣的嘲讽,她自然明白其中缘由。
三娘不以为意,并不在嘴上为自己争长短。
张荣荣却无意间看到了搭在簪胜身边的绸缎裙子。
“这……你怎么会有这种裙子?”
三娘回答:“我家大哥哥回来时带给我的。”
姚苓一开始并不在意,直到张荣荣抢去裙子,撑开了布料,她才明白张荣荣惊讶的道理。
那条裙子是她从没见过的样子,非常好看。
“这可是京城最时兴的裙子,可惜了,竟然到了你这钟丫头的手里。”
张荣荣爱不释手,没有要放下来的样子。
程锐不安的看向三娘,她知道,张荣荣是想要这条裙子。
但她们还来不及反应,张荣荣又眼尖的看到了篮子里的那条帛。
帛上的金鱼绣了大半,只剩下最后一条金鱼的尾巴绣了一半。
石松色刺激了姚苓的眼睛。
“簪胜的手艺名不虚传,只是可惜了,这帛粗糙,既配不上这样的花样子,也配不上簪胜的手艺,”姚苓朝三娘笑了笑,将帛拿在了手里:“明日我将家里上好的锦帛送来给你,这条便送给我,怎么样?”
三娘挑着眉毛,看着面前的两个人。
一个要裙子,一个要帛。
她笑着说:“好啊……”
“不行!”秦休筠却与她同时开口,压过了她的声音。
所有人都看向了他。
“那花样子,是我特意画给三娘的,两位小姐并不适合金鱼。”
他义正严词,一点也看不出这是临时想出来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