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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迷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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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住,你只能进右手边的第一扇门,还有,千万不要走向上的台阶。”
伊滋疑惑地歪了歪头。
克雷芒替他扣好扣子,又将那条镶嵌着黑曜石的领结正了正。
“这是花初节习俗,”克雷芒说。
花初节的第二天是花初庆典,一大清早,街道上就传来了喧闹声,是人们在准备中午的花车游街。
今天克雷芒难得穿得精致了一些,外袍仍旧是黑色的,但剪裁华丽;领口用一枚红宝石胸针别住,左耳的耳垂上钉着一枚晶亮的黑色耳环。
“好看。”伊滋伸手去碰那枚耳环。
克雷芒抓住小精灵的手腕:“别闹。”
伊滋乖乖缩回手。克雷芒弯下腰,开始帮他系长筒靴复杂的鞋带。
突然间,伊滋闻到了一股铁锈似的味道。
很淡,散得很快。
“克雷芒,你是不是又割伤自己了?”他问。
克雷芒没有抬头:“没有。怎么了?”
伊滋又在空气中嗅了两下,说:“可能是错觉。”
昨天他跑到克雷芒房间的时候,克雷芒已经睡下了,身上也没有血的气味。他在克雷芒怀里躺了一整夜,如果克雷芒起床,他是可以感觉到的。
由于血脉里有神阶魔法的存在,克雷芒会经常用自己的血做实验,好几次把自己弄得昏过去,所以伊滋总会多留心一些。
伊滋端详着克雷芒的发顶。柔软的黑发里有几根翘了起来,他想把它们抚平,却被克雷芒抬手挡下了。
“该走了,”克雷芒说,“我要先去和欧奇亚说几句话,泽菲在东市等你。你们可以先去看花车,等到庆典时,在城堡中庭的入口等我。”
伊滋有点不想离开克雷芒的身边,但他还是乖乖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今天的克雷芒有些说不出的奇怪。
旋转楼梯是木制的,踩上去的时候咯吱咯吱响,克雷芒在前面走得有点快,伊滋伸手去拽他的袖子。
这时,克雷芒忽然又说话了。
“一定要记住。右手的第一扇门,不要走向上的台阶,还有,不要回头。”
“千万别忘了,伊滋。不要回头。”
伊滋问:“为什么?”
克雷芒回过头,微微蹙眉:“什么为什么?”
伊滋停下了脚步。
“花初节的习俗,”他小声说,“你刚刚说的。”
克雷芒温和地笑了一下:“只要将所有种类的花朵都献给神明,神明就会明白,自己创造的世界很有意义,也会继续向祂的子民降下垂爱。所以每个人都要带一束花到祭坛前,感谢神的付出。”
“原来是这样。”
门被拉开了,门外阳光刺目,花香灌入狭小的走廊中,伊滋下意识地眯了眯眼。
“庆典马上就要开始了,客人要买束花吗?”
恰好有个卖花的小贩站在附近,见有人开门,便推着小车热情地凑了过来。
恍惚间,他看到克雷芒从小车里取了一簇矢车菊,拿出一枚银币。在小贩找零的时候,克雷芒将深蓝色的花束递了过来。
他正要伸手接过,熟悉的声音却从另一个方向响起。
“伊滋?”
伊滋向身旁看去。是克雷芒。
两个克雷芒?
再看原本小贩站的地方,那里空空荡荡,木箱堆在一起,里面塞满了形状颜色各异的鲜花。
风吹来的时候,花瓣翩然飘飞,转转悠悠,落在巫师安和柔软的黑发上。
“泽菲在那边等你,快去吧。”
伊滋顺着克雷芒手指的方向看去。左边的街道上停着一辆马车,马儿和车身都是雪白的,被鲜花装点得十分漂亮。
泽菲站在马车旁,阳光给他的翅膀镀上了一蹭金光。他一边朝他挥手,一边拉开马车的门,示意伊滋进去。
伊滋的目光停留在那扇门上。
然后抬头看克雷芒。
“抱抱。”伊滋撒娇。
克雷芒轻声哄他:“回来再抱好不好?”
“就一下,”伊滋说,“你答应我的。”
抱住克雷芒的时候,伊滋偷偷朝右边看去。
右边的街道还没来得及用鲜花装饰好,花箱、缎带、各类杂物堆放在地上,看上去灰沉沉的。
在一个不起眼的小巷子里,有扇低矮的小门,脏兮兮的,也许是通向某个后厨的捷径。
伊滋收紧双臂。
有视线落在身上。
是克雷芒在看他。
“好啦,我去啦,”他低着头,“一会城堡那里见,克雷芒。”
面前的人说:“一会见,伊滋。”
伊滋松开手,突然转身朝右边跑去!
“伊滋!你要去哪儿!”
克雷芒和泽菲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接连不断,落在伊滋的耳中却极为刺耳。
“你只能进右手边的第一扇门。”
伊滋拉开那扇低矮的灰色木门,迅速钻了进去。
“伊滋!”
砰的一声,门被关上了。
伊滋靠在木门上,心脏怦怦地跳。光线从木门的小洞里透了进来,伊滋想回头看,却又回忆起那句叮嘱。
“不要回头。”
逼仄的空间里充斥着血的气味,和先前他闻到的一样。
有风拂过。
伊滋朝着风的来源处走去,视野骤然亮起,一下豁然开朗!
伊滋僵在原地。
百灵鸟在鲜花架成的拱门上站了一排,对每一位来客唱着清脆的歌。广阔的绿地铺在地面,浅色的大理石路向前延伸,飞鸟雕塑的喷泉立在中央,再往后,是一座结构华美、气势恢宏的城堡。
这里是斯坦罗城堡的中庭。
身前的人回过头来。
“怎么了,伊滋?”克雷芒问。
伊滋松开他的手,后退了两步。
这时,他发现自己的手里有一捧蓝色的矢车菊。
他想起来了,这确实是克雷芒买给他的。
克雷芒说,到了城堡人们都会去献花,让他挑一种喜欢的。伊滋是第一次见矢车菊,于是挑了这种漂亮的蓝色小花。
可刚刚那又是什么?
克雷芒的温暖还留在手心,伊滋抬起头,却发现面前的场景又变了。
台阶,无穷无尽,犹如宗教传说中通天的巴别塔,一眼望不到尽头。
一个细长的影子落在台阶上,尖端指着伊滋的方向,正在一寸一寸地缩短。
台阶的顶层站着一名身着红色华服,头戴深色王冠的年迈老人。老人的手里高举着一件奇怪的东西,有点像魔族的四弦琴,但那东西只有一根弦,两端被柱体拉扯着,紧绷得仿佛随时都会断。
伊滋忽然预感,过一会欧奇亚走上台阶、在老人面前跪下时,那根弦会发光。
就在这时,伊滋忽然听见有人叫他。
是克雷芒。
克雷芒在老人的身后,对他说:“上来,伊滋。”
泽菲也在耳边催促:“快去,伊滋。”
守在台阶下的士兵们举起武器:“快去,伊滋。”
伊滋余光瞥向右方。
一座小小的鲜花拱门。旁边站着两个手握长矛的士兵,正紧紧地盯着他。
跑!
耳边传来了老国王愤怒的吼叫:“拿下他!他是刺客!”
伊滋一抖袖口,一把银色的匕首滑进手心,手起刀落,一名士兵被抹开喉咙,重重倒地。
身后是杂乱急促的脚步声和兵戈的碰撞声,伊滋没有回头,他绷紧肌肉,迎着前方两根尖锐的长矛,纵身一跃!
伊滋咬牙闭眼。
长矛贯穿身体的痛楚直刺入大脑。
伊滋跌落在地,借着惯性翻滚一圈,穿过拱门。
眼前的事物又变了。
伊滋摸了下腹部,那里没有伤口,但肌肉仍在余痛中偶尔抽搐几下。
他摸着粗糙的石墙,朝着向下的楼梯走去。
“不要走向上的台阶。”
右边的第一扇门,向下的台阶,不要回头。
一路上的东西逐渐和他的记忆重合。克雷芒送给他矢车菊、城堡中庭前遇见洛媞亚、国王在高台之上取出那根弦、欧奇亚令弦发了光,然后……
然后,在欧奇亚捧着那根弦,路过克雷芒面前的时候——
那根弦突然如小蛇般弹起,刺透了克雷芒的胸口。
透明的丝线扭动着,从克雷芒的后背穿出,宛如活物。
“记住,你只能进右手边的第一扇门,还有,千万不要走向上的台阶。”
伊滋将克雷芒放在草地上,朝着右边的小门走去。
如果克雷芒醒着,会发现精灵的眼睛已经变成了野兽般的竖瞳,而脖子上、手臂上,覆满了银色的鳞片。
推门,关门,拿出匕首,杀人。伊滋不记得自己重复了多少遍这个动作。
门后有时候是克雷芒在教他魔法,有时候是克雷芒叫他睡觉。
他没有理,也没有再杀死幻象,仍旧是推开下一扇门。
饿了。
伊滋望着不远处的蘑菇奶油浓汤,心想。
克雷芒坐在躺椅里,怀里抱着渡鸦,闭着眼睛打盹。
在等他一起来吃饭。
浓汤冒着热气,奶油醇厚的香气混着碎肉和蘑菇的咸味飘散开来。
下一扇门后,是克雷芒在研究古籍上的药物。
克雷芒在纸上写写画画,写的是怎样让精灵在被火烧死的过程中保持清醒。
再下一扇门,克雷芒将戒指放进了他的手心,冷漠地等他浑身溃烂而死。
越往后,门里的景象就越残忍。
直到某一扇门后,伊滋静静看完另一个自己被克雷芒活体解剖的整个过程,他说:
“就算克雷芒真的对我做这些事,我也可以接受。你不会懂的。”
听到他的话,被开膛破肚的精灵嘴角缓缓勾出一个笑容。
然后如烟雾般弥散了。
伊滋推开右手边的第一扇门。
这次,他是躺在地上的。
一个黑色长袍的背影挡在他的面前,手里握着一根红木制成的手杖。
“怎么醒了,”对面的女巫啧了一声,“我还以为他能多睡一会呢。”
“你的幻境困不住伊滋,洛媞亚。”
伊滋睁大眼睛,下意识地摸了下脖子。
没有鳞片。
伊滋松了口气。
“伊滋,火快要蔓延到这里了,你先离开,”克雷芒的声音通过精神链接传来,“带着你手里的东西去找鸦。洛媞亚没有办法伤到我。”
伊滋缓缓摊开手心,一根透明的丝线在指间游来游去,时不时戳一下那枚血红的戒指。
他环顾四周,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到了城堡的内部,空气炙热,鼻间充斥着焦糊味。
忽然,他看到右手边有个小门。
小门在楼梯的下方,旁边摆着扫帚,应当是仆人用来放杂物的。
血腥气从门的那边飘了过来。
他起身,朝着那边走去。
洛媞亚尖锐地大笑,她挥动魔杖,元素汇聚成球,朝着伊滋的方向呼啸而去。
一个法阵在伊滋身侧亮起,挡下洛媞亚的攻击。
“你已经从幻境里醒过来了,伊滋,”克雷芒的声音有些急促,显然是消耗很大,“快用空间魔法离开这里。”
伊滋没有理会。
“伊滋!”
他关上门,将克雷芒的声音挡在外面。
他令瞳孔放大,好在黑暗中看清周围的状况。
拖把、扫帚、纸箱……这里竟然真的是个杂物间。
他想回去推门,却发现他的身体完全不听使唤,站在那里,一动也不能动了。
“你在这里做什么?”身后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
声音成熟稳重,语气里还夹着几分温柔。
伊滋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扭了过去。
落入眼帘的是一片脏兮兮的粉色围裙。
女人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快出来,否则被爸爸发现了,又要在神像前被罚跪了!”
“听话,洛媞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