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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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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理石的桌面上堆放了满满一排光色陆离的酒水。
徐鹭洋一群人吆五喝六的玩着骰子牌九,方越泽兴趣不大,只是坐在旁边喝酒。
铂色灯光下,眉眼慵懒的美人姿态随意又傲慢地半倚在皮质沙发上,微微昂起的脖颈修长又雪白。
暗色的光影在他脸上巡回,覆上眼睛。光影里,卷翘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像一只翩翩飞舞的银蝶。
看起来无辜又魅惑。
但只有文鹤怜才知道,这人掩于美丽皮囊下的心,有多冷多硬。
陷坐在沙发里的方越泽第一时间就看到了推门而入的文鹤怜。
他清冷的眉眼微微上抬,只是漫不经心的瞥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好似根本没看到文鹤怜的到来。
就连给他打电话的徐鹭洋也只是瞥了他一眼,就回头继续玩着他的骰子。
文鹤怜已经习以为常了。反正方越泽身边的朋友没一个把他当回事,都把他当成方越泽身边召之即来、呼之即去的癞皮狗,只要方越泽摇一摇手中的铃,他就会不知廉耻地扑上去。
方越泽也从来没有在朋友面前介绍过他,知道他俩结婚的只有徐鹭洋,外人都以为他是方越泽的小情儿。可是有谁知道方越泽厌恶他至极,碰都不愿意碰他,所以他充其量只是一个保姆。
文鹤怜觉得有些好笑,但还是端着做情人的本分自觉走到方越泽旁边坐好。
看到他坐在方越泽旁边,一时间那群人都有意无意的往他这边瞥,眼神中带着探究和打量。
文鹤怜穿着与其他人格格不入的驼色风衣,里面配着一件极其古板、没有任何纹路的暗灰衬衫,衬衫一丝不苟地扣到了最上面的那一颗。
他脖子上还围着一条与这个季节不相符的线织围巾,蓬松的围巾把他半张脸都挡住了,只露出一双眼皮微微下垂,看起来十分乖巧的眼睛。
他是故意这样穿的。这样会显得他年纪小很多,至少不会尴尬的被人叫大叔。虽然他已经到了被人叫大叔的年纪——今年十月份他就满三十岁了,他已经不再年轻。
想到这里,文鹤怜有些落寞又有些怅然地叹了口气。
两个人都没有开口。文鹤怜不知道说什么,他只是来充当司机的。方越泽可能根本就没有搭理他的想法。
文鹤怜低头敛眉,视线从虚无的空中落到实处。他看着桌面光怪陆奇的酒,突然有些心痒。
他还没喝过这种色彩鲜艳的酒,好想尝一尝。
大概是因为他的长相过于朴实无华,打量他的那群人自觉没趣,早已收回视线。
察觉到没人注意自己,他端起酒瓶给自己倒了半杯酒,浅尝辄止般的轻轻抿了一口。
鲜亮橘红的酒液从殷红的嘴唇浸润而下,奇异辛烈的味道在口腔肆意逃窜。
实在难喝。文鹤怜忍不住低声呛咳。
“不会喝就别喝。”
方越泽不知道什么时候偏过脸,眼中流转着潋滟的光,一脸促狭地望着他。
像是在嘲笑他的不自量力。
两人之间不过半米,方越泽呼到他脸上的气息夹杂着波旁威士忌和淡淡的薄荷香味。
太好闻了。这种酒精中参杂着荷尔蒙的味道让他失神。
文鹤怜轻捻指腹,摩挲着掌纹交错的手心,有些不自然的往后挪了一寸,脸上浮上一种局促不安的神情。
“哦...好。”
“你来干什么?”方越泽像是才发现他在这儿,眼神中带着审视,轻哂散漫地望向他。
文鹤怜有些无措,但还是假装听不懂方越泽言语里的尖酸。他避开方越泽的视线,向他展露放在手掌的车钥匙,“我来接你。”
眼前的人低头敛眉,一脸乖顺。雪白纤瘦的脖颈微微弓着,看起来轻轻一用力就能捏断。
方越泽眉宇微蹙,捏了捏鼻弓。像是在问自己,又像是在问他人,声音轻到几不可闻,“你为什么永远是这幅模样。”
为什么永远是这副唯唯诺诺的模样?这么多年了一点长进都没有,还是这样话少嘴笨,像块木头。一个三十好几的男人,只会围着厨房做饭,身上还永远带着一股恶心的油腥味。
就是因为这样,他才碰都不想碰他。
喝酒的兴致散了一大半。方越泽站起身准备走,见文鹤怜依旧呆坐着,不悦地踢了他一脚。
声音有些冷,“还不走?”
文鹤怜察觉到方越泽好像生气了,因为那一脚踢得属实不轻。
他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长睫轻颤,怯懦又茫然地跟在他身后走了出去。
——
凉风习习,街道冷清。
晦暗深邃的夜空高悬着一弯冷月,冷月在云中穿行,洒下浅浅清辉。
文鹤怜上车的时候,方越泽已经在后座闭目养神了。
坐在软皮座椅上的男人身材修长,五官瑰艳,蓄着几乎过肩的长发,柔亮的长发有些凌乱的披散着。
斑斑点点的星光沿着窗户的缝隙透进,照在他的脸上,像是给他秾丽的五官抹上了一层瓷白的釉。
他这样睡着的时候,平日的严肃冷峻似乎尽数卸去,英隽的脸上透着难以言喻的温顺柔和。
文鹤怜一时间看的有些出神。
他曾经一度痴迷于这张脸,以至于第一次见到就念念不忘。过了这么多年,也没有看厌。
文鹤怜看着他垂直黑亮的头发边沿,看着他衣服上茸茸的毛絮,看着他被灯光照成的铂色轮廓,心里酥酥麻麻像被电过一样。
不可否认,方越泽身上的每一寸每一缕都完美贴合他的喜好。他全身上下就连头发丝都是精致漂亮的,都是文鹤怜喜欢的。
“还不走?”方越泽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眼神冷峻,像嗜着彻骨的寒冰,语气也是一如既往的冷冽。
方越泽不是第一次用这种眼神看他。
他还记得,他刚搬去南苑的那一天,方母不在,让方越泽去接他。他满怀期待地在出租屋等到天黑,依旧没等到人。他战战兢兢地给方越泽打了一个电话,电话那头没人接。再打,被挂断。文鹤怜无奈,只好自己提着几大包行李,打了出租车。
南苑在市郊,属于顶级富人的住宅,出租车进不去,于是文鹤怜只好拎着行李在门口下了车。
那时正处在雨季,他一下车就下起了雨。刚开始雨势不大,文鹤怜推着行李箱往前走,瞬息间墨色的浓云密布,滂沱大雨如银河倒泻。
文鹤怜冒着大雨,来来回回跑了三四趟才把行李搬到了方越泽家门口。不仅行李湿了个透,他身上也完全被淋湿。咸涩的雨水顺着头发再淌过脸颊,最后湿哒哒流了一地。
身上淋了雨,夜晚温度又低,文鹤怜冷得直打哆嗦。可是方越泽的电话打不通,他又不想麻烦方母,只好在门口等,一等就等到了半夜。
方越泽出现的时候,文鹤怜蹲在门口快睡着了。他蹲在行李箱后面,睡眼惺忪地仰头望着踏雨而来的人。
天空中群星闪闪竞耀,朦胧雨幕里方越泽撑着一把黑色的雨伞。
胶质的黑伞在雨中微微倾斜,几乎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影影绰绰只露出了线条规整而流畅的下颌一角。
文鹤怜冻到牙齿打颤,望着方越泽的眼神却清亮又欣喜。
直到他看到伞下另一抹娇小的身影。两人是那样亲昵又缱绻地依偎在一起,情深意浓的画面刺得他眼睛生疼。
文鹤怜从来没有想过,再见到方越泽会是这样一幅场面。他在雨中等了八个多小时,全身淋得像条废狗,等来的却是喜欢的人和另外一个人亲昵相拥的场景。
视线变得模糊,他像感知不到疼痛一样用力咬着冰冷的下唇,直到嘴里传来浓烈的血腥味,他才愣愣松开。
他站在原地,看着方越泽挽着面露微笑的陈傲安从他面前走过,然后打开门两人一起走了进去。
方越泽像是没看见,抑或是熟视无睹,至始至终都没看他一眼。
直到一个小时以后,穿着睡袍的方越泽带着一身事后的慵懒缓缓走到他面前,刻意又轻挑地抬起他的下巴,狭长的眼尾微敛,像看一件待价而沽的小玩意儿一样从头到尾扫了他一遍。
尔后,语气骤然变得冷冽,眼神冷峻地看着他,“还不走?”
......
文鹤怜从记忆中回神,他看着后视镜中方越泽愠怒又薄情的脸,怅然又好笑地低头捻了捻指腹。
心中叹息——方越泽全身上下,也只有这张脸能看了。
——
方越泽在车上睡着了。文鹤怜开车很稳,车内又温度适宜,还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沁鼻的橘子香气,很容易入睡。
手机铃声突兀响起,方越泽倏地从梦中惊醒,他看着不停震动的手机,有些烦躁的想挂断,却不小心按到了接通键。
电话那头传来的声线软糯中夹杂着一丝甜腻:“阿泽,我回国了,你来机场接我好不好?”
方越泽轻“啧”了一声,还未说话,那头接着又软声软气地撒着娇:“阿泽,你来接我嘛,今晚去我那里好不好?我弟不在家。”
方越泽抿了下唇,“嗯”了一声就挂断了电话。
前方红灯,文鹤怜修长的手臂搭在方向盘上,余光透过后视镜,却不小心和方越泽对上了眼。他假装不经意地挪开。
“前面停车。”方越泽神情恹恹,说完又阖上眼。
“好。”文鹤怜又看了他一眼,尔后嗫嚅着应声。
绿灯亮起,文鹤怜平稳起步,把车开到机动车道才熄火。见后面的人没有反应,他轻声提醒,“车停好了。”
方越泽走到驾驶位。
“下去。”
文鹤怜敛下疑惑,以为方越泽只是想开车了。于是顺从地走到后面,打门的时候却发现车门被锁住了。
他隔着玻璃窗看着车内的人,温声道,“方哥,车门打不开。”
方越泽漫不经心地回头看了他一眼。
淡声道,“自己打车回去。”
“方哥,我...”
话音未落,“轰隆隆”的马达声响起,线条流畅的车身在空中划出一道凌厉的直线。
文鹤怜看着混迹在车流中、逐渐开远的卡宴,先有一瞬间的诧异,然后是长久的平静。
这样被无端抛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他好像已经习惯了。
又是一年雨季,天空飘起了细碎的小雨。
文鹤怜抬头看着夜色中密密麻麻的残星和花坛里破败凋零的月季,心中却是和这沉郁景致截然不同的轻快和畅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