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少年游》兰雀蓝

52、坦白

　　叶长生看到萧疏的目光中隐约有期待之意，情不自禁地深吸了一口气，说：“你这么聪明，应该早就猜到了吧？那天，那天我其实是……我……”

　　叶长生平生从未觉得有话这样的哽在喉间，说不出口，他感到自己脸上发烧，双手发抖，脑中眩晕，最后一咬牙，鼓足勇气说：“我喜欢你，你，你……觉得呢？”

　　“喜欢”二字一出，萧疏就睁大了眼睛，叶长生正以为自己失言，有些慌得手足无措的时候，却又看到萧疏望向他的眼神充满着温柔与眷恋之意。

　　萧疏此刻明显也是紧张的呼吸不畅的样子，叶长生见状就不自觉地握住了他的手，想带给他一点安抚的力量，萧疏的手指在长生触碰到自己的时候瑟缩了一下，却完全没有拒绝。

　　叶长生的心随之怦怦直跳，仿佛紧张地快要跳出胸腔，他感觉到自己的手带着萧疏的手，都在发着抖，他想用力攥紧，却又怕弄疼他。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萧疏勉强开口，他的眼睛周围红了一圈，小声回答道：“虽然我有时也觉得荒唐……但是你是怎么想的，我……我也是怎么想的。”

　　霎时之间，叶长生的脑海中空白了一瞬，极致的喜悦在心间炸开，耳边一阵蜂鸣，有那么一会，他什么都感觉不到，等到清醒过来之后，他已经本能地分开萧疏的手指，与他十指相扣。

　　叶长生紧紧握住他的手，一时间如在梦幻之中，感觉发自心底的喜意涌上来，让他整个人如同飘在云端一样，在这头晕目眩的欢喜中，他几乎是有些快乐得难以置信，又小心确认：“你……你这是……”

　　萧疏点了点头。
　　叶长生感觉到自己眼角一热，端起萧疏的脸就吻了过去。

　　两人鼻息相触，唇角相贴，叶长生感觉萧疏的喘息轻轻吹到他口中，于是无师自通地回以更缠绵的亲吻。

　　萧疏在他怀里战栗了一下，伸手要推开他，但是那一点小小的力气在他这里根本不算什么，他很轻易地将萧疏的双臂固定住，萧疏像是忽然感到了威胁，用力挣扎起来，叶长生这才找回一点理智，迷茫地松开了手，小心问：“弄疼你了？”

　　萧疏被他吻得喘气，眼角泛红，伸手给了他一拳，瞪了他一眼。
　　叶长生红着脸帮他整了整衣服，最后又忍不住握住了他的手：“对不起，我，我……”
　　但是他此刻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是看着萧疏，很有一种将他牢牢抱在怀里的冲动。

　　萧疏脸红得更厉害，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是紧紧地回握着他的手，半晌才道：“唉，咱们这是要做什么呀。”
　　叶长生听到他的话中似乎有难以置信与悔悟之意，心中一慌，连忙追问：“怎么了？”

　　萧疏安抚地为他理了理耳边的头发，却连手指都是在发抖的，终于像是下定决心，才轻声说道：“那天你回去以后，我想了很长时间也不能想明白，等你第二天来找我，我一看你的神情，就觉得或许你也是这么想的，我本来想再冷静冷静，可是你却一天不等一天的只想跑来和我说清楚。我有时候甚至忍不住想，要是你是个女孩或者我是个女孩就好了。”

　　叶长生顿时明白了他的顾虑，但是因为此刻内心得到了一句板上钉钉的喜欢，反而不再患得患失起来，他认真道：“我喜欢你，你喜欢我，我们也可以在一起的。”

　　萧疏闻言神色明朗起来，笑问道：“你父母不管你？”
　　那笑容里似乎还掩藏着一点紧张。

　　“但是我父母总不会替我来决定我究竟喜欢谁，”叶长生坚定道：“我会同他们说清楚的。无论我父母心中怎么想，但是这总归是我自己的事情。”

　　萧疏眉目舒朗，又似乎是心绪受到震动，最后问：“那你会不会害怕别人嘲笑你？”
　　叶长生双眉一扬，笑道：“我不在意。”
　　他转而又担忧起来，问萧疏：“你害怕吗？”

　　萧疏听到他的回答，眼睛亮晶晶的，摇了摇头：“我其实已经够离经叛道了，再不走寻常路一点，也没关系。长生，你将来会后悔吗？”
　　叶长生认真凝视他的眼睛：“如果我不对你说清楚我的心意，不能和你在一起，我才会真正的后悔终生。”

　　萧疏握住他的手，垂眸轻声道：“我觉得很开心，自从认识你以后就很高兴，现在觉得已经很完满了，再没有什么更想得到的了。”

　　叶长生已经无法形容自己听到这句话的震撼感受，萧疏那种发自肺腑的满足与快乐表现在他的脸上，变成了极致的平静，然而那平静中蕴含的情感却自有惊天动地的力量，他的声音那样轻，神态那样克制，却仿佛是已经不能承受自己内心奔涌流荡的种种情绪。

　　叶长生来不及觉得欢喜，先是在一瞬间感到头皮发麻：“他……原来有这么喜欢我的吗？”

　　随后他就觉得太快乐了，满心欢喜，什么都说不出来，被自己的内心所驱使，只想亲亲萧疏，抱抱他，或是想拉着他的手大喊大叫。
　　但是他又害怕惊扰了什么，也和萧疏一样地克制起来。

　　他最后是无比郑重地亲吻了萧疏的额头。

　　两人十指相扣，凝视着对方，都陷入沉默之中，好像只过了一瞬间，又好像过了许久。

　　最后还是萧疏开口打破了平静，他直视叶长生的眼睛，鼓足勇气道：“能亲耳听到你说喜欢我，并且告诉给你我也一样，这在我来说，已经是生平中最快乐的事情，但是……但是我先前有一件事情瞒了你，你听完以后如果还是愿意……愿意和我一起，我……如果你不愿意，你随时可以后悔，我们可以忘记……”

　　“我不会忘记，”叶长生斩钉截铁地回答，而他听到萧疏说得如此郑重，不由得心中一沉，他皱起眉头：“你说。”

　　萧疏知道叶长生此刻已经无比焦灼，没有卖什么关子，答道：“其实我还有一个名字，或者说那才是我本来的名字，叫做谢昀彻。”
　　叶长生：“！”

　　叶长生现在脑子还很懵，愣了一瞬才反应出这事情的不同寻常。
　　而与此同时，他又感觉这名字很耳熟，却想不起在哪里听过。

　　但是这也已经足够他对萧疏隐瞒姓名感到难以理解了，他难以置信的看着萧疏，很难从眼前萧疏的形象去理解他为什么会有别的名字，艰难问道：“为……为什么？”

　　萧疏将手从他手中挣出来，垂下头，搓了搓手指，解释说：“你知道我行走江湖，总不可能把真名拿出来，万一给有心人知道了，总有说不尽的麻烦。所以我见到你的时候早就已经编习惯了，自从十二岁跟随师父去珩山论剑之后，我就想办法用萧家的关系诹了一个名字出来，有什么事情，也是动用萧家的关系。萧齐哥和我关系好，凡事也都很方便。我娘这边的师姊妹们，开始时不知道如何称呼我，后来有了这个名字，大家都叫得很习惯，以至于比起谢昀彻，我可能更习惯被人叫做萧疏了，不是存心要骗你的。”

　　萧疏说得很快，但是叶长生仍然不明白：“为什么用了真名会有麻烦呢？谢昀彻这个名字……等一下，你姓谢？你……你先前和我说过……你是二皇子？！”

　　这大概是叶长生有生以来最为惊讶的时刻，他当场僵立，说不出话来。

　　叶长生混乱了半天，真正明白过来萧疏就是谢昀彻，谢昀彻就是当今陛下最疼爱的二儿子的时候，仍然觉得自己仿佛是进入了一场不真实的幻梦之中。
　　这怎么可能？
　　简直……简直是太奇怪了。

　　萧疏在旁边关切地看着他，叶长生最后终于镇定下来，忍不住反复在脑海中回忆与此相关的蛛丝马迹，但是什么都找不到，他一向觉得萧疏就是萧疏，萧疏可能会有些什么事情瞒着他，但是从来不会骗他，可是此刻看来，从一开始知道的“萧疏”这个名字，就是不真实的。

　　朝堂的事情，对于叶长生来说实在是太遥远了，他一直醉心武学，对其余事情不太关心，仅仅是知道世上有一个高高在上的皇帝，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但是皇帝应该是什么样子的，他一点都想象不到。

　　他关于当今陛下的全部印象，只是这是一个勤政爱民的好皇帝，而除此之外，从未曾设想过，自己会和朝堂中人搭上什么关系。

　　但是如今朝夕相处了四月有余的心上人竟然是皇帝的儿子，问题是他一点都没有表现出来啊？

　　正在踌躇时，萧疏轻轻推了推他，问：“你生气了吗？”
　　叶长生实在十分混乱，他顾不上生气，可是一见到萧疏小心翼翼的神态，立刻哄道：“没有。我只是有点不太理解。”

　　萧疏立刻道：“你只要还当我是萧疏就好了，我是萧疏，我很熟悉也很喜欢这个名字。”
　　这句话说进了叶长生心坎里，他立刻点了点头，答道：“我还是喜欢叫你萧疏。”

　　萧疏明显是松了口气，然而叶长生又想起了新的难题：“你爹娘会同意我们在一起吗？如果你爹不同意，我们有什么办法可以劝得他同意？”

　　这句话一定是立刻就说中萧疏的心事了，叶长生一看到他的表情就明白了，原来这才是他这些天真正在思考的事情。

　　萧疏长叹了一口气：“其实我也不知道，所以你在听到这件事情之后，若是觉得不妥，我们……我们就还像现在这样做好朋友吧？”
　　叶长生哪里肯答应，立刻道：“不，不，等见到你的皇帝爹爹，我们再想办法说服他吧。”

　　萧疏被他逗笑，又叹了一口气，叶长生生怕他反悔，又拉住他：“总之你答应了要和我在一起的。”
　　萧疏点头答道：“是，到时候再说，只是我们不能让飞雪他们看出来，我想慢慢的再让他们知道。”

　　叶长生郑重点头：“有道理。是不是楚大哥也知道你是皇子？”
　　“那是自然，”萧疏解释道：“他来京城之后是我向爹引见的，爹很喜欢他。不过他不像是兰姐眼光那么直接，他看不出来的。”

　　叶长生还是有点难以置信，萧疏就继续给他解释：“先前你在红梅山庄看到的那枚小金印，是爹给我的，可以调动各处官府力量的信物，现在是在楚大哥手里。我手里现在这枚白玉，是娘给我的调动离欢楼力量的信物。所有事情，除了我的真正身份之外，其他一切都是真的。”

　　叶长生其实早就对他的金印白玉都很熟悉了，此刻萧疏将玉牌拿给他，叶长生再次摸了摸白玉上的浮雕，上面刻着一把剑和一管箫，还有花点缀其间。
　　叶长生之前没问，萧疏此时向他介绍道：“这把剑应当是纯钧剑，我问过我娘，她不说。花是海棠花。”

　　叶长生“嗯”了一声，却回想起开始时去红梅山庄的马车上，萧疏第一次同他提起二皇子伴读的事情，忽然就想起来楚况当时神情有异，而自己一点都没有觉察出异样，忍不住轻轻推了萧疏一把，说：“我发现了，你要真想骗人的话，说什么都能哄得别人相信了。”

　　萧疏笑了笑：“其实这点上你可以学我，你有时候太实诚了。”
　　叶长生不以为然：“那是对你，我对别人不是这样的。”

　　萧疏当然知道叶长生在对自己和自己有关系的人身上一向都非常坦诚，又道：“以后你想知道我的什么事情，我都会说给你的。”
　　叶长生顿时心满意足，忽然想起一件事情：“那么你娘……师父，楼主是皇妃了？”

　　萧疏听出了叶长生对周瑶称呼的纠结，笑了笑，答道：“是的，她当年在宫中的封号正好是潇妃，不过是潇水的那个潇。我刚出生没多久她就离宫了，我爹娘的事情，说起来也是复杂的很了。”

　　叶长生看见萧疏说起父母分开时的神情有点落寞，问：“我听你说，他们现在应该已经和好了吧？”
　　萧疏点点头：“是的，我娘现在其实常去找我爹，但是他们不在一起住着，其实这样也很好，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叶长生无法理解：“我只很想天天和你在一起呆着。”
　　萧疏闻言又笑了：“那好，我们现在天天一块呆着就成了。以后我再慢慢和你说明白我爹娘之间的事情，总之凡事不必急在一时。”

　　叶长生最喜欢听他说“以后慢慢讲”，而解释清楚这件事情之后，他又一心沉浸回了两情相悦的欣喜中，此时正巧萧疏搓了搓手，叶长生见状便握住他的手，感觉到萧疏一双手冷得像冰，但是脸颊又泛红。

　　春寒料峭之际，昼夜冷热差距不小，刚才他又情绪激动，叶长生唯恐萧疏生病，赶紧摸了摸他的额头，还好没什么事情。

　　萧疏由着叶长生握住自己的手，笑道：“你这里比我那冷，兰姐大概是把最暖和的房间留给我了。”
　　叶长生目不转睛地看着他：“那你现在回去吗？我送你。”

　　萧疏点点头。
　　叶长生忽然又玩心大起，自己打开窗户跳了出去，站在窗外向萧疏伸手示意。
　　萧疏完全由着他，也跟着从窗户那里跳了出来，说是跳，其实更像是他一爬上窗户就被叶长生抱下来了。

　　两人再跳着窗户回到萧疏的房间，旋即又都陷入了沉默之中。

　　半晌，叶长生轻声道：“我走了？”
　　是询问的意思，但是看眼神动作，完全不想离开。
　　萧疏摇了摇头：“你和我一起睡吧，就像我们先前在红梅山庄的时候。”
　　叶长生求之不得，立刻露出十分高兴的神情。

　　两人今日饭后都已经洗漱过，这时候便吹灭灯烛躺到床上。
　　叶长生心里兴奋极了，只感觉心脏简直要跳出胸膛之外。

　　他们躺在床上，握着对方的手。
　　彼此心里的兴奋劲都没有过去，都舍不得睡，困极了也是在有一搭没一搭地躺着闲聊。
　　叶长生只觉满心酣畅甜美，在他这个年纪上竟然生出感慨，觉得人生中能有这样一刻，真是不枉了。

作者有话说

　　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