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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暴雨 ...

  •   每次归家,看见云府朱红的大门便觉得心安。那两扇门,一开一合,好似能分出两个世界似的。门外的纷纷扰扰,心机算计,恼怒委屈在大门关上的刹那,便都烟消云散了。我喜欢门房的嬷嬷们每次都笑眼相迎。殷勤着,为我放置了脚蹬,备好了小轿。我也无比珍惜着,这种被人放在心上的感觉。所以才感念云老先生的庇护。也才不愿看到云老先生遇见难处。
      “才回来?我正有事找你。”
      我下了小轿,抬头看去,世子一身红衣被风摇摆着袍角,站在那满树的玉兰花下。
      “你看,这玉兰花都没先前开得好了。怕是再有几场雨,就要掉光了。”我看着他,心里的烦乱又起。我是真的不愿意他站去了阁老一边。却也知道,骨肉血脉相连,断是断不开的。
      “我的花房里刚开了桃夭色的山茶花。给你送来些吧。比这无味的玉兰好多了。”
      世子伸手牵了我往院子里走去。秦嬷嬷看见了,招呼着小婢子们去小厨房吃晚饭去了。
      “那我送你些鹅黄牡丹吧?我这里,别的没有,只这牡丹开得繁盛。”
      他哧哧的笑,道:“鬼娘子,别偷懒啊。烦劳绣个香囊给我吧。”
      我张了张嘴,没能说出拒绝。“好吧。可别嫌我做得不好!”
      他笑着点点头,从怀里拿出一个锦囊,在我耳边摇了摇。“猜猜我给你带了什么来?”
      丁零当啷的,不猜都知道他又买了首饰给我。便眨着眼睛逗他道“琅珰有锵金声。该不会是荆轲的匕首吧?”
      他掐了我一把,掏出一对赤金镶彩珠的臂钏,“腕摇金钏响。我的北方佳人怎可无金钏?”
      “上回就看见萧家姐妹都戴着的。”我几下甩去了烦人的儒衣,撸起衫子,套在胳膊上。刚刚好就卡在上臂的中央。好似量了尺寸定做的一样。
      “生猛如你,要人怎么招架?”他捡起地上的儒衣,眼神里真有畏惧之色。我要笑倒在他怀里。
      层层绫罗帐里,我仔细去看胳膊上的金钏。五色的宝石映着忽闪忽闪的烛光,给我的皮肤添了几多彩色。
      “今天可是去了醉春楼?”他拿了簪子帮我挽着头发。柔语相问。
      “家宰找我说了几句话。”
      “是家宰还是不良帅啊?”他拉我坐在面前。“你可想听听这个家宰的传奇?”
      “家宰姓曹,名为一个品字。太原府人士,在乡里好打抱不平颇有威名。错手伤了人,被刺子充军。在边塞五年,立功无数。因功入千牛卫,做了不良人。武功超群能破案,一年后便升任不良帅。因越职办案下狱,由云御史担保,才放了出来。所以,家宰跟你说了什么?”
      “我请他帮我调查田庄遇险的事。”我拿来镜子照,喜欢他给我挽的模样。顺势说了句:“家宰说你也在查。还说你查御史台的私事不怀好心。”
      “不安好心?亏了江湖上还叫他一声大帅。怎么还干背后捅刀的勾当?那他有没有告诉你,萧贵妃已有身孕?”
      “你确定?!”我生生吞下几口冷气。“康悦公主可要遭殃!”黑暗中那吃人的血红眼睛还历历在目。
      “今上刚传了口谕来,让我带着你去参加探春宴。”他皱着眉头叹气:“真不知,裕阳宫会是怎样的一副情形。”
      “我们一道的。”我紧紧抱住他。我永远都是他的伴。

      清晨还带着谈谈夜光,秦嬷嬷就喊我起来了。我没睡醒,只能随便让她给我穿了大红织金裙子,套了一件新贴了金蝴蝶的黑色儒衣。胸前别了我那条白色镶了珍珠的披帛。头上被插满了步摇螺钿银钗。好在没有给我簪花。我是真的受用不起啊。
      “云树。”云老先生手里拿了一个小包袱,急急走了过来。
      “父亲万安。”没想到云老先生会来,我立刻便精神了。
      “这是五十两银子。你三兄赶着去裕阳宫,走的急,没有准备路费。你过去,见着了云焱,分他一些。”
      “父亲放心。等探春宴结束,定和三兄一起安然回来的。”
      “你也不用去看顾着云焱,只用管好自己。”云老先生双鬓上的风霜更甚。
      “是。”我低眉顺目的装着乖巧模样。不想,云老先生并不好骗。冷言道:“嘱咐你的话,你可听过一句?”
      “父亲!”我想说,两情相悦是天底下最美好的事情。怎好棒打鸳鸯?只是,我没有那个胆。“父亲。往后都听父亲的。”
      “哼!”云老先生转身走开了。
      “秦嬷嬷,这回谁跟着我去?”
      “除了我,还有主人院子里的两个老嬷嬷。都很亲善的。”
      “亲善便好。”我抬脚就走,差点被裙摆伴个跟头。幸好一把被世子给拉住了。
      “再不走要晚了。”世子拉着我的手,急急的送我上了小轿。跟在小轿边上的两个老嬷嬷眼里要射出刀来。
      这广通渠的渡口,整整齐齐的停靠着三艘两层帆船。一起应约去裕阳宫的勋贵子弟们各自寒喧着。我心性不喜欢热闹,看着这种场合就想回避。世子看出了我的心意,点头道:“你先上船去吧。我去见见萧家二郎。”我顺着人群看见一个高个子的白脸清秀男子,远远的在给世子作揖。
      “萧家二郎?可是萧扑射家的二郎?萧贵妃的外甥?”
      “鬼娘子!你快登船去。”世子拉下我帷帽的纱帘。叫来卓毓,引我上了最前面的一艘。
      工人们正升着船帆。他们整齐的喊着号子,三个桅杆上的帆便一起缓缓的张起。雪白的帆,遮天蔽日,迎着风,有种要飞去太空的错觉。
      “云小姐,这里请。”卓毓带着几个女官给我引路。我随着卓毓上了二楼的一间套房。有塌,有桌,都是平常的摆置。我选了个临窗的位子坐了,看几只水鸟歪着脑袋打探着我。我要是有糕饼之类,肯定喂给它们。只是,我现在除了茶什么都没有。突然,嘎吱吱的旋梯升了起来。水手们唱起了号子,船开始点点动了起来。
      “等等。世子殿下呢?世子在何处?”我猛的站起来,心里怕着这个卓毓又捣鬼。
      “这么着急找我?”世子甩开袍子,登登登的跑了上来。
      “你们都出去吧。”
      卓毓听见,轻语道:“婢备下了温酒,定会好好招待云府几位嬷嬷的。”说完,叉手行礼,带着一堆人出去了。
      他走来抱住我,嘻嘻笑道“你身上好暖。我刚才在风里站着说话,被吹了个透凉。”
      我赶紧去把窗户关了。给他倒了杯热茶。
      “萧家二郎看起来挺和气。”
      他点头,“你也见过萧家几个娘子的。不也个个都大方懂礼吗?家教如此吧。”世子喝过热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萧氏算是把女儿使得淋漓尽致了。今上宠爱的萧贵妃,我们玄圣宫的萧妃,骠骑将军的夫人,京城第一富户催孑的夫人,还有魏王府的二郎也娶了萧氏女。”
      “魏王不是康悦公主一派的吗?怎么会娶了萧氏女?”
      “魏王世子肯定不能娶萧氏女。但没有继承权的二郎可以啊。说不定还能沾了老丈人的光呢。”
      “这样盘根错节,分也分不清的。”
      “分是肯定能分清的。利益面前谁会含糊?”世子敲敲我的脑壳继续说道:
      “萧妃有孕,若是个皇子,萧氏一派独大,什么魏王,什么将军,公主,都统统不再是对手。到那时,萧氏第一个要收拾的是康悦公主。毕竟后宫争夺多年,积怨颇深。其次,是魏王。魏王世子蛮横跋扈。常常打骂宫里的公公。内侍们对这个魏王憎恨至极。萧妃的手段,也只用得起宦官之辈。为了讨好宦官,肯定要拿魏王开刀。最后才可能是阁老。毕竟阁老的人脉遍布全朝。牵一发而动全身,实在难对付。说不定到最后,也只有妥协。”
      “你呢?”
      “我?我不过一条路。回去玄圣宫。”
      “不行。不能回去!”我紧紧抓住他的手。那不是个有希望的所在。好不容易走出来,难道还要回去?回去应付那些没完没了的盎盂相击吗?他的抱负,智慧,才华,只能荒废在鸡毛蒜皮的蝇营苟利上吗?
      “想个办法留下来。”
      这句话一说出口,我便突然明白了。明白了魏王家的二郎为何要娶萧氏女。
      “你去娶了萧美清。便可以留下来了。”
      “没有别的办法了吗?”他看着我笑。“我还没说云御史呢。云御史沉得住气,遇事从不出头。朝中也多认为云御史是阁老一派的。但,就我看到的,云御史只听今上调遣。今上也十分信赖云御史。因着这个,萧贵妃在儿子登基之前动不得云御史。若萧贵妃是个聪明人,还要多加扶持利用的。”
      “所以呢?”我心安,偷偷的笑。
      “所以呢。。。”他伸手抱住我,“所以,云御史很是防范着我。为了让我早点搬走,把家里的工人都派去恒王府了。早晚无休。半个月不到,里里外外都新的一样了。”
      “你终是要搬走的啊。放到从前,你都该开府建衙了。”
      “如今藩王们是消停了,地方上的势力却是一日强过一日。真怕有一天,会有动乱。”
      “那为什么不赶紧动手?趁他们势弱,防患于未然啊。”
      “节度使,掌控的可是一方的经政军。没有实证,怎么动得了手?怕不是要逼出个铤而走险?边疆也正用兵,哪有力气来平叛?所以,只要地方不起事,朝庭也多是忍让。”
      “糊涂!养虎为患!”
      他看向我,眼神悲戚。这样一场困局,非是一个开国的皇帝不能破。显然的,他不是,也成不了。原本晴朗的天空,狂风呼啸,骤雨突降。船摇摆得厉害。他紧紧抱住我,大郎滔天,我二人又怎得安然?
      砰砰有敲门声。世子扶我坐正,道了句:“进来。”
      进来的是一个精壮黝黑的青年。年纪应当跟世子相仿。作揖行礼,道:“可要在前面的港口停一停?”
      世子走去挑开窗户,朝外面看了看,“这风浪还可抵挡,就不要停了。漕运通了没多久,我们占着港口要影响人家生计的。你去通报给后面几家,就说今上等着我们赴宴,慢将不得。”
      “是。”卫士要走,被世子拦下了。介绍给我道:
      “这是我身边的亲卫长,叫做上关。你掉下山崖,就是他找到你的。”
      “多谢救命之恩。”我赶紧上前叉手一拜。
      “怎敢承谢。”上关退后一步,也作揖回拜。
      “去吧。”世子送走了卫士,转身对我说。“你要记住他。往后都用得着。”
      我点点头,突然想起那天被人喂了一颗丸药。吃下去,精神便好起来的。赶紧问道:“那天喂给我的是什么?奇妙的很!”
      “自然是保命神丹啦。”
      他脸上虽笑着,摇晃的船还是翻腾出了他隐藏着的脆弱。他的嘴唇煞白煞白的。
      “想吐?”我赶紧把茶壶递给他。只是面子大过天的男子,使劲的摇摇头道:“我躺一会儿就好了。”他依偎在我怀里。不多时便睡着了。
      也许,不管外面怎样的狂风暴雨,只要你最在意的人,还与你一起。虽不安然也是份难得的幸福吧。

      有只水鸟啾的一声,突然从我面前飞过。飞去晴空万里的天上去了。风不小,吹着我的披帛哗哗作响。却不冷,温暖的春风吹在脖颈上,别提多舒服了。
      “你看,远处那片金色瓦顶就是裕阳宫了。青山翠翠,清泉飞瀑,渡口相依。关了宫门可得清净,打开宫门可得盈车佳穗。真是个好去处。”
      世子这几天晕船,我一直陪着他。快要靠岸了,我俩才出了来。
      “你来过吗?”我突然的好奇。
      “很小的时候,先皇还在的时候。只记得坐了好久的船。记得当时淘气要讨酒喝。别人都不给,只有先皇拿着他的酒杯喂了我一口。”
      “小小孩郎,不能饮酒的。先皇对你可是娇惯。”
      “先皇待我厚重。我刚满一岁就赏赐了汤沐邑。后来我父亲去到封地上,吃穿用度都不得不节俭些。先皇怕我受委屈,多有赏赐。还特别派遣了身边得用的宦官来照顾我。”
      “那,先皇若多活些时候,说不定。。。”
      “又瞎说!”他两只手捏着我的脸蛋。“再胡说,看我怎么治你!”
      “怎么治啊?”我笑弯了两只眼,嘲笑他技穷。
      “哼!”他自然说不出。
      “殿下。今上派了吴公公来接。”上关急匆匆的来报。
      “云树,快来。”世子,整了整衣冠,跟着上关先我几步。我扶着秦嬷嬷,步步跟在他身后。看他受着礼,看他朗朗声音应付着四面的人。看他举止优雅,形容潇洒。看他一举一动都恰好对在我的心窝上。禁不住对秦嬷嬷道:“世子真是个可人儿。”
      “谁不知道世子是个可人儿?就是谁都知道,谁都想要,娘子才更要看紧些。”
      “秦嬷嬷,及时行乐懂的吧?拥有过就足够了。何苦非要据为己有?”
      “婢就看着,等那天世子真的娶了别人。看你怎么好哭。”
      秦嬷嬷可算学会了如何威胁我,时不时就拿出来用一用。偏偏很奏效,我的心不听管束的疼了疼。
      “云小姐万安。老奴失礼了。”吴公公虽有一把年纪,长相却很是周正。态度谦卑的来行礼。我怎敢怠慢,赶紧还礼道:“我居深宅,不知礼仪。还望公公多指教。”
      “可敢造次。云小姐兰质慧心,今上和娘娘定是万分喜欢的。今上特地嘱咐好声接待,奴准备了琉璃马车。不知云小姐可喜欢?”
      我抬头去看,一辆装了玻璃窗户的通身镶金马车停靠在旁。赶紧垂首道:“这样华丽,怕是宫里贵人的物件。实在不敢冒昧乘坐。”
      我越是相让,吴公公越是殷勤相请。世子看不下,开口道:
      “云小姐还不知今上和娘娘都是很慈善的人。以后慢慢知道了便好了。这回云小姐就跟我坐一处吧。”世子笑笑,扶我坐进了他的马车里。吴公公赶紧吩咐启程。
      “今上是不用怕的。萧贵妃善妒,小心些没错。”世子压低了声音,悄悄说与我。他今天穿了玄色袍子。带了个简单金冠,别了条普通白玉腰带。十分的低调。我看看自己的衣裳,窃喜没有听秦嬷嬷的话,只按习惯穿了件素净裙子。
      泱泱的车马,浩荡人群,沿着大路向西走去。走了半天,远远能望见高耸的城楼了。隐隐约约的还能看见城门上金字牌匾,写着硕大三个字,裕阳宫。走到近前,才发现,城楼外是几丈宽的护城河,河的那边紧闭的红色城门足有五尺。高高的城楼上,卫士们一水的手持弓弩,威严侍立。城门口分列着百多人的骑兵,一个个身着全套盔甲,抚剑骑于马上。还有手持长矛的步兵无数,密密的卫守着代表了皇权的宫殿。护城河上的吊桥吱嘎降落,随着一声巨响,车马开始分批过桥。我和世子的马车走在最前面。过城门的时候,有个将军模样的男子跑过来行礼。我仔细去看,以为是三兄。听见世子说了句“二郎多辛苦。”才万般惭愧,竟又认错了人。
      “二兄,可看见三兄了?父亲让我给二兄带了些盘缠应急。”
      “等我放了班,去找你。我带你去见三郎。”二兄,笑着摆摆手。目送我过了城门。
      过了几道门,马车停稳了。我跟着世子下来,便有女官上前行礼,很是温和的垂首引路。一路上,不几步远就有一个高高挑着香炉的太监。深宫森森,香雾漫漫,像去到了神仙幻境一般。女官一路引了我们走过长长廊道,终于在一处殿宇前停下来。有个拿着白色拂尘的公公笑呵呵的上来跪拜。世子赶紧扶起道:“冷公公何须大礼?多少年不见了,身上可还硬朗?”
      “老奴身上都好。就是十分想念世子殿下。知道世子殿下来,早早就等在这里了。世子殿下丰俊如昨,又多了几分神勇。老奴高兴得眼泪要掉下来了。”
      “今上正等着。公公与我一起进去可好?”
      “不不不。如今,老奴只在殿外侍候。”
      “公公保重,待我见过今上,再来相叙。”还不等世子说完话,几个太监从殿内跑了出来。利落的行了礼,着急的道:“陛下问了好几遭了。世子殿下快来。”
      我跟着世子快走了几步,穿过中庭,进了个挂着重重绛红色罗幔的暖阁。女官们纷纷走将出来,有的去迎世子,有两个牵了我的手,带着我穿过罗幔,越过画着月下美人醉酒的屏风。笑着道:“陛下,娘娘,等着的人儿终于来了。”
      世子撩开袍角,跪下叩拜。我也按礼,深深跪伏在世子后面。
      “澜儿,快来坐吧。”今上一双明亮的眼睛,留了整齐的胡子。面相温和。冲我摆摆手道:“云小姐也坐。”几个女官仍旧牵了我的手,带我和世子坐在同个塌上。我暗下去看萧贵妃。那萧贵妃一身华服,满身宝翠,眉眼艳丽,唇齿间笑意盈盈。我见过恒王王后已经够美丽了,这个萧贵妃却是更胜一筹。香炉缕缕薄烟绕在萧贵妃身上,比那月宫嫦娥仙子还多了几分颜色。见我们都坐定了,两片朱唇轻启,道:陛下,你瞅瞅这云小姐,雪人一样,白得发光。照得我们影子人儿似的。”
      “影子人儿?你怕还不够黑吧。”
      “是啦是啦。妾就是敦煌墙上的丑八怪。以后就变成个东方持长天王,去给你守国门可好?”
      “边塞苦寒,你真能受得住?还是乖乖做我的贵妃来得容易。”
      大家纷纷笑着打趣道“陛下终是舍不得娘娘受苦的。”
      贵妃也跟着笑了笑。转而道:“世子。陛下赏赐给你的蹀躞带呢?可别丢了,那可是陛下一直穿戴着的物件。”
      世子起身微微颔首,并没有说话。我心里一惊,想必是出事了。不然,萧贵妃不可能故意来问。刚想开口,萧贵妃靠在今上的怀里笑道:“怕不是为了讨美人欢心,送去给了云小姐吧?”萧贵妃一瞬间换了犀利眼神,冲着我射过来。我赶紧笑着站起来,叉手行礼道:
      “娘娘,陛下。听说弥勒佛在龙华树下应世的时候,从龙华树上扯下个葫芦当枕头。那葫芦雪白,中间缠着一圈黑茎蒺藜。这葫芦得了佛祖的真气,能遇难解难,逢凶化吉。后不知所踪。我长得像那葫芦,又得世子的腰带,就去化成了那葫芦,站去华山朝阳峰上。为陛下和娘娘祈福吧。”
      我刚说完,今上鼓掌大笑不止。“蒺藜可是有刺的。怕是连佛祖枕着也难入睡。还有,华山上供奉着道教的神仙,定容不下你这个佛家的葫芦。”
      今上又笑了一阵,才说道:“那腰带,若真送与你了,便是更好。你也不用跑去华山了,就去相近的呈莲寺,给我和贵妃上住香去吧。”
      “臣女定诚心上香。愿奉上十年阳寿,保佑陛下,娘娘平安。”
      “我乃一国之君,用不着你的阳寿来增福。你一个小小娘子,再别说什么折寿的话了。你看,旁边的小郎君多心疼。”今上指了指世子,抿着嘴笑。
      世子终于开口了,轻声说了句:“不敢不敢。”今上点点头,让世子落座。闹了这么一场,我跟世子可算能坐一坐,喝口茶了。只是,茶还没喝几口,有女官来报,说:“美清小姐来了。”我听见了,赶紧又站了起来。
      “陛下,咱们的神仙娘子来了。”萧贵妃走了几步去迎,脸上的笑也自然不少。
      “陛下金安。”萧美清叉手行礼,并没跪拜。看来,是常常觐见的。今上点点头,也并无多特别言语。我们相互行礼过后,萧美清坐去了萧贵妃身旁。搂着姑母的胳膊,撒娇道:
      “姑母。来的路上碰上暴雨,可把人吓得不轻。”
      “陛下让世子带着你们来。吓着了,可要找世子要说法。”萧贵妃拿眼瞟着世子看。世子稳坐如山,入了定一般。
      “世子堂堂儿郎,定是不觉暴雨船颠有什么可怕的。云小姐与世子同船,也不觉得害怕吗?”萧小姐声音好听,笑得大方。那我就陪你玩笑几句吧。
      “我从小就喜欢让嬷嬷背着睡觉。船一晃就睡着了。并不知道有暴雨呢。”只是,所有人早就认定我的话不作数,齐刷刷的看向世子要答案。
      “云树也怕,一直拉着我不敢松手。只是陛下和娘娘等着,不好耽搁时间,就没让停船。”世子说得坦然。但,晕船的不是我,是他啊。
      他这话说完,今上先是笑了,道“小娘子身边就该有个小郎君陪着。美清啊,你身边若也有小郎君便就不怕了。”
      “陛下。”萧美清羞红了脸,嗔怒一句,低着头再不说话。女吏模样的一个女官,走来笑哈哈的说道:“萧娘子害羞起来,更是惹人怜。陛下,娘娘赏个金香囊给我们小娘子吧。”
      “是了是了。上回来,见我戴着还稀罕呢。快去拿来我的那个莲花垂丝香囊。”萧贵妃亲手给萧美清别在裙子上。赞不绝口。萧美清也站起来,转了一圈给姑母欢心。一屋子的女官都拍着手叫好。屋子里你一言我一语的,正热闹。有人高声报说,‘康悦公主到。’今上听见,竟是从塌上下来。穿过整间屋子,守去门口迎着。一屋子的女官都消停了下来,纷纷也去守在门口了。萧贵妃的脸色凝重了几许,孤自坐着。我跟着世子,并着萧美清都站好了准备着行礼。
      “冉儿。让他们送过去的荔枝可吃到了。”今上眉眼里是一个父亲天生的慈爱。
      “吃到了。味道不如去年的甜呢。”
      康悦公主身量高挑,穿了件明黄色裙子。那是皇家孩儿才得穿的颜色。和那奢华的衣裳相反,公主容貌清丽脱俗,弯弯的一双眼睛水汪汪的,初升的月亮一样。公主大步跨过众人,进来与萧贵妃行礼。萧贵妃卧在塌上,笑着指了指世子道:“陛下的贵客也在呢。”
      屋外悄悄下起了雨。泥土的味道飘进来,冲淡了不少熏香的浓烈。屋檐外的宫人们纷纷撑起了伞。一水玄色的宫伞相互碰撞着,好似一片凶险莫测的海。有风起,有风落,谁会被海浪托起?谁又会被海浪吞没?怕就怕,这些,都无法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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