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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断案 ...

  •   已经是宵禁时间,全京城里也只有平康坊里还笙歌曼舞,盛筵正酣。喝得烂醉的男子摇摇晃晃的,下一秒就要瘫倒的样子。这男子,一身的肥膘,把五官都挤成了线。稀疏的胡子随着呼吸一翘一翘的,带着些不该有的滑稽。男子左拐右拐的在小巷子里穿梭,终于在一处破破旧旧的小楼前面停住了脚。是这里了,想要认识三教九流的话事人,就必须来这里。醉酒的男子仰头喝干酒瓶里的琼浆玉液,踉跄了一步,跨进了颓废了颜色,斑驳了墙皮的危楼中。
      外面看来如鬼屋似的漆黑小楼,里面却是灯火通明。一个个被铁网围起来的圆形深坑里不时传来呜呜的狼叫。有人赌输了,气急扒下仅剩的袍子,做低再赌一次。有人赌赢了,欣喜若狂,嚎哭大笑,好似一场赌博就改了命一样。醉酒男子拿出十两银子,买了十个赌签。毫不手软的,一连赌了十次。只是运气实在不好,赌了十次便就输了十次。男子不甘心,把镶玉的腰带解下来,仍去换了赌签,撸起袖子还要赌。醉酒男子吐了口唾沫在手上,啪的一声使劲搓了搓。绕着舌头,翻着眼皮,醉熏熏的大声嚷道:“我的房子钱啊。我把老娘都赶走了,就让我赢一回吧。”周围几个堵坑的人都跑来看热闹。这醉酒的汉子已经连续来了五六天了。回回输到连靴子都典当了,被人拿棍子撵出去。偏偏就是不死心,今晚又来了。站在堵坑里的庄家再次开盘。男子决绝的赌了黒鬃狼赢。庄家手一挥,坑里又开始了血腥的撕咬。眼看着黑鬃狼要赢,却是突然的口吐白沫,当场毙了命。
      男子呆了一刻,喷然大哭。大哭之后开始大笑。人们觉得男子是疯了。赶过去劝解。不想,男子突然大喝一声道:“庄家动了手脚!我看见了!庄家手里攥着粉末扬在黑鬃狼的脸上了!我看见了!还我钱财!”男子一声高过一声,周围的人群也开始躁动起来。大家都看见的,黑鬃狼凶猛的很。咬住就不松口,一块儿一块的咬下肉来。眼瞅看对家的狼已经战不动,黑鬃狼怎的突然就暴毙了呢?人群开始朝堵坑里扔水杯酒壶,还有几个爬过高高的围网,要去把庄家揪出来。正混乱,呼啦啦的冲进来几十个黑衣的高大汉子。个个手持砍刀。带头的大叫道:“都给我停手!看老子剁烂了你!”屋里瞬间安静不少。几个庄家趁机从暗处偷偷溜走了。带头的黑衣人几步上前,一脚踢在醉酒男子的心窝上:“上回没打死你!竟然长胆子啦!拉屎拉到我头上,看我剁了你喂狼!”醉酒男子伏地磕头,却也不服软。摸了一把嘴唇处的血,仍是大声道:“我也不求别的。只把今天我输的十两银子还给我。再不乱说的。”
      带头的黑衣人歪着脑袋,斜着嘴冷笑。抬手就要砍。当啷一声被个铁棒挡住了。
      “这么着急灭口吗?”
      带头的黑衣人定眼去看,来人青面黑髯,眼里寒光逼人,脸上有个刺字。赶紧收了手道:“不知大帅在此。失迎失迎。”
      “此人哪里有错?放了他去。”
      “大帅还是少插手江湖事。此人我杀定了!”
      “那就别怪我出手无轻重!”青面汉子抡起铁棒,虎虎生风。论他多少个围上来持刀乱砍,也徒劳。青面汉子玩个破绽,引得一群人压上去砍。一个闪腰躲过,脚下一记扫堂腿,一帮人尽皆狠狠摔倒在地。生生被铁棒揍到无声。带头的黑衣人,终是知道怕了,转身要跑,被青面汉子迎头一拳,打得卧地吐血。看热闹的一众人也没了声响。只有几只被咬伤的狼呜呜叫得凄惨。
      “我可以要了你的命,也可以放你一马。你选哪个?”青面汉子蹲下来,替黑衣人擦了擦嘴边的血。
      “都是小人冒犯了。大帅爷爷好歹放我条生路。”黑衣人涕泪横流,悔不当初。
      “放你也可。你老实告诉我,京城里可走失过狼?”
      “走失?不曾!真的不曾!”黑衣人咽下嘴里的血水。费劲的又说道:“每个赌坊的狼都是有数的。赌坊里的狼跟胡人看骆驼的狼又不同。为了保持狼性狠辣,赌坊的狼绝不杂配。所以每条都登记在册。只是册子刚被帐房收去,小人明天就去要来。”
      “还敢给我胡扯!”青面汉子一巴掌呼过去。黑衣男子嘴角又吐出血来。
      “大帅!冤枉!冤枉!京城二十一个赌坊里,确实没有丢过狼的。”
      “那我问你,若我说京郊山里出了狼,又咬了人。你要如何回我?”
      “咬人?胡人的狼多是驯良过的。应该不会咬人才是。真要有狼,怕不是翊善坊里,太监公公们养的狼被人放出去了。”黑衣人突然想到什么似的,猛喘了两口气道:“此事也已经过去些日子了。去年刚过了元宵节,翊善坊里的刘在石公公曾来买了五条狼。花重金挑了最凶猛的买了去。我本不想卖的,只是家主说刘公公正得宠不好得罪。便只好割爱卖给他了。后来刘公公失势被撵回老家去了。我就想趁乱再把我那几条狼捉回来,去搜找了几回都没找到。抓了府上的几个老奴才知道,府上根本就没养过狼。也不知道狼去了哪里。”
      黑衣人看着青面汉子冒出蓝光的眼睛。磕头拜求道:“这件事,我也觉得蹊跷。没敢再查。今天大帅相问,不敢隐瞒。还望大帅给小人一条活路。”
      “不错。几年不见你学会谈条件了。这次就放过你。只是,不可再在京城待着了。有多远滚多远,下回再见,再不留活路的!”
      “是是是。”黑衣男子挣扎着爬起来,急匆匆的逃命去了。
      青面汉子转头向屋里一众人道:“你们这群畜生,若敢再赌,必死在我的铁棒之下!赶紧给我滚!”
      一众人可敢迟疑,你推我搡的抢着跑出去了。
      等人都走后。那个声称卖了房的醉酒人并着几个人黑脸精壮汉子走向近来。都叉手施礼道:“大帅。”
      青面汉子拿起挂在腰间的小弩,朝着赌坑里的恶狼射去。一箭一中。青面汉子最后查看了一遍,确定再无活人。下令放火。霎时间火光四起,熊熊烈火烧光了这个害人命的狼窝。
      “大帅。事情做到这地步。会不会太绝了?这间赌坊的主人可是阁老家的大郎啊!”
      “他若敢来找我,定要了他的命!”青面汉子眼里有恨。这些个赌坊,毁了多少个好端端的家庭啊?!朝庭早就几番下令严禁赌博,却就是有人凭着有权贵做靠山,为非作歹,恣意妄为。

      “世子殿下!看着方位,应该是有人烧了赌狼的地下钱庄。”望着熊熊大火,这个叫上关的卫士头上冒汗。看来这个京城里还有另外一股势力也在查云小姐遇险的事。
      “我这里刚弄到记载赌狼的册子,那边赌坊就被人烧了。也是凑巧!”恒王世子在微弱的灯光下仔细盘对着一笔笔的出入。阁老家管着帐房的执事被毒晕了过去。死人一样摊手摊脚的躺在塌上。
      “殿下!这里有一笔百金的入账!”
      “狼五匹!”恒王世子眉头紧皱。账簿里竟没有记着卖家。“打醒他!”
      上关几巴掌扇醒了帐房执事。“鬼啊!”执事一睁眼就看见个圆睁了眼睛的恶煞。吓得声音都哑了。
      “去年年初,有人用百金买走了五匹狼,那人是谁?”
      “刘在石公公。”帐房记性好,如今都还记得主人意味深长的笑脸。
      “他买狼做甚?”
      “听主人说,这事跟萧贵妃有关。让我们不要为难。后来,刘公公被抄家,我们赌坊的镖师还去查看过。说是刘公公府上根本没养过狼。”
      “萧贵妃!”恒王世子咬咬牙。“我们走!”
      上关出手利落的又喂给帐房一粒丸药,看着帐房一闭眼沉沉睡去。收拾好帐本,引着世子脱离了帐房的院子。两人一走到明亮处,都换上一副岁月安好的模样。有说有笑的往阁老书房走去。刚走到廊下,远远的就听见王家五郎招呼道:“世子殿下等急了吧。父亲刚回来,请殿下相见。”
      “果然处处妙思。湖边新增的凉亭上挂着的可是柳公权的真迹吧?”世子含笑而来。
      “不过图个有名。我就不喜欢,太过一板一眼没有趣味。”王五郎带客至,伸手道:“有请。”
      “澜儿。快来坐我边上来。”王阁老出奇的清瘦。一身肥大官袍罩在身上,更显瘦小。
      “舅父万安。”世子殿下虽然贵为皇嗣,在这个一人之下的阁老舅舅面前却也威风不起来。
      “这一路来京可有辛苦?”王相指了指世子面前的桌子,小婢子赶紧奉上茶来。
      “也并无事。云御史身体并不健朗,走走停停,竟走了近一个月。”
      “云御史怕不是学了司马懿拒曹的招数。”王相笑笑。接过婢子递来的茶,喝了一口又道:“你母亲可还好?”
      “母亲一如往常。还需舅父多多去信安抚。母亲最是盼着舅父书信的。”
      “你母亲当初肯去恒王封地,多半是为了你。以后,可要好好孝敬才是。”
      “自然。”世子殿下微微笑着点头。
      “今上带着公主贵妃去了裕阳宫。说要给公主办探春宴。礼部,工部的僚属们抱怨个不停。真不知今上百年之后,公主可要如何好呢。”
      世子只含笑不语。
      “听说云家小姐骑马从悬崖上摔下来了?”王相顿了顿,突然发问。
      “我不太知。上关,你带人救起的云小姐。可讲给舅父听听。”
      “回阁老,云小姐骑马骑的快了,勒不住,随着马一下子冲到皇庄里去了。奴带着人去找,云小姐已经将死之人了。不知怎的竟活过来了。”
      “怎么会勒不住马?可是被吓着了?”
      “奴不知。”
      “你再仔细想想,附近有没有猛兽之类?可有听见狼叫?”王相鲜有的精神抖擞。
      “并无察觉到有猛兽。”
      “你生在塞外。不可能听不出狼叫!”王相几分恼怒,转而道:“其实,我早就得报。云小姐是被狼追,才掉下的悬崖。这京郊的皇庄都是萧贵妃的人在打理。世子殿下猜猜看,可是萧贵妃设了局要先发制人,给云御史一个下马威呢?”
      “竟还有这样的事。舅父在宫中也要万般小心才好啊。”
      “这也是对你的一次警告。你也多注意吧。”王相唤来新买的美姬。很是如意的靠在美人怀里。
      “舅父一天劳碌。我也该回去了。今上叫我住在云府。不敢多逗留。”
      “五郎,送送你阿兄。”阁老微闭着眼睛,还有心事要想。
      “五郎留步。我自去便是。”世子殿下出门几步,便自请离去了。
      世子带着卫士骑在马上,想着舅父故意说出的每一句话。怕不是想借自己的口,要把这消息传给云御史。那就偏偏不能说。况且,如今斗得不可开交的可是阁老跟萧党。萧贵妃并没有非要跟云御史交恶的理由。但,山里突然出现的狼,的确该是萧贵妃这边预备着的。
      “上关,你去查查。我倒是好奇,竟有人敢动阁老家的赌坊。”

      赌坊已经烧成灰烬。坊长才带着人呜呜泱泱的抬着水桶来灭火。黑暗里青面汉子微微颔首,算是对坊长的感谢。曾经的不良帅带着曾经的不良人,快速的在平康坊穿梭。遇见高九尺的界墙,几人熟练的撑踮拉拽,不过一刻就翻过去了。几人穿过无人的大街,躲进了东市的一处店铺里。这是御史台云御史家的盐铺。不良帅如今在云府做了家宰。几个曾经的手下都安排在盐行,白天是伙计,是镖爷。晚上便还是当初的不良人。他们都被陷害过,挣脱开牢笼后,他们本可以忘掉一切过平凡日子。只是,他们见过了最残忍的场面,他们知道那魔鬼还在继续吃人。他们聚在一起,使着全身的力气寻找着魔鬼。却是还没个结果。
      “刘公公当时为何失宠?”青面汉子把地下仓库的门掩好。点了盏小灯。拿出吃食给兄弟们分了。这才坐定。
      “翊善坊的太监公公今天得宠明天就获罪。无非是说错了话,会错了意。”
      “你是傻吗?自然是买狼的真主为了灭口啊!”胖胖的醉酒男子却是最清醒。“消灭证据。懂的吧?”
      “跟我想的一样!”不良帅嘴角微翘“刘公公这种内侍高官。他若想高升会去巴结谁呢?”
      “那自然是去巴结总管公公喽!”
      “他若是早先跟错了人,被总管公公记恨呢?”
      “那肯定想方设法要在贵人面前争出头啊。”
      “对喽!”不良帅浅浅一笑“今上想弄几条狼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没有大费周章的道理。剩下的便是萧贵妃和康悦公主。但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康悦公主最是和萧贵妃交恶。支持魏王一脉也多是因为想要打压萧贵妃的势焰。没有跟云御史过不去的理由。所以这件事的幕后主使,最有可能的就是萧贵妃了。萧贵妃多年盛宠却无子。眼看着魏王世子,吴王世子,恒王世子陆续来京,肯定心有忌惮。想弄出点事来警示才说得过去。只是,没有人能预知一年后会发生什么。萧贵妃却在一年前就备好了狼,又做掉了中间人。”不良帅眯起眼睛,仔细捋着一桩桩事。
      “大帅。狼是要吃肉的。若是养在京城里,去肉铺问问便可知。每天进来京城的肉都有数。这个不难查。”
      “应该不会把狼养在京城。应该就养在皇庄里。”青面汉子缓缓睁开眼。
      “我去查过云府田庄上的帐,捉襟见肘。那个二叔偏又喜欢附庸风雅,常常宴请赊账。云御史为此事每每训诫。若说这二叔怀了加害的心,又被皇庄的人收买。我是信的。”
      “那我们就往那皇庄上看看去!抓来庄上的执事问问不就明了了?”
      “皇庄说小,不过一个种地的园子。说大了,可是通了天的。这事非得万般小心才好!等我找好时机再动。”
      “是!”几人吃好饭食。吹灭了蜡烛。四散开来,悄悄隐在黑暗里去了。

      上关举起剑来,猛的挥去,对面男子的头发散落。卫士贴着头皮削掉了男子的发冠。男子吓得跪在地上哭喊着绕命。上关几步上前,踩住男子的胸脯问道:“那晚,你明明就在堵坊里。说!到底是谁烧了赌坊?”
      “小人不敢说!真不敢说!大侠还是杀了我吧。”
      硬的不行,只能使软的了。上关叹口气,道:“几个跑出来的庄家都已成了野鬼。你觉得我不敢杀你吗?”
      “都死啦?”男子呜呜咽咽的抽泣起来。“看来,我也躲不过去了。还请大侠下手利落些。”
      “还敢求我下手利落些!被你害死的有多少?被你害得倾家荡产,卖妻卖子的又有多少?如今还敢求个好死!”
      “你不是阁老的人?”男子睁大了眼睛,感觉有了一丝生机。
      “不是!”
      “那你是那边的人?可是千牛卫?”
      “用不着你知道!我只问你,火是谁放的?”
      “我说,我说。只是,还求大侠给条生路。我也是被逼无奈才进了狼窝的。”
      “快说!”
      “是不良帅。我听见镖爷喊了声大帅的。”
      “那人长什么样?”
      “黑脸,大黑胡子。左边颧骨上有个刺字。”
      全京城能有几个不良帅?上关立刻便知道说的是谁了。唬了一跳。问道:“可是云御史的家宰?”
      “是。”男子浑身哆嗦起来。犯的罪终是到了偿还的时候。
      “我自幼练剑,手快得很。”
      卫士急马飞驰,赶去醉春楼回报主君。醉春楼的顶层里,美女香衫曼舞,丝竹声声动听。几个塌上分别坐着京城权贵。还有几个名士坐陪。上关站在门口轻咳了一声。中间塌上的年轻世子放下酒杯下了塌来。隐去在后堂的层层纱幔间。上关转身推开一道藏在墙壁上的暗门,闪身便不见了。这门和后堂里的暖阁相通。年轻的世子调亮了屋里的蜡烛,等着卫士开口。
      “回禀殿下!是云府家宰!”
      “倒也情理之中。”世子脸上忽明忽暗。
      “那几个庄家口紧的很。怕极了不良帅的样子。最后只能透露说我不是阁老的人,才听到了实情。”
      “阁老跟云御史还不到结仇的地步吧?怎么两边已经要弄得你死我活一样了?”
      “奴再去查。”
      “还有,皇庄有何动静?那几条狼如何了?”
      “狼被秘密运走了!”
      “什么时候的事?运去哪里了?”
      “就刚才。皇庄要送一批粮食去裕阳宫。不知为何拖拖拉拉,到了天黑,车夫才驾着车赶到码头。线人说,亲眼看见了两个铁笼。还说,明天还有一批粮食要送走。”
      “怕是一下子送走五条狼太过惹眼。打算分批送出去。你去把那剩下的狼杀了。吊在云府二叔家门口去。先吓唬吓唬这个乞索儿。”
      卫士领命而去。世子吹灭了蜡烛,独自站在黑暗中。想象着黑夜山林里突然出现几双幽绿的狼眼会是怎么个惊恐。
      云家的二叔勾搭上皇庄的执事也不过月余前的事。这皇庄的执事出手阔卓的替云二叔还了赌债,还每每在京城最好的酒肆,醉春楼里设宴相请。云二叔时常向皇庄的执事抱怨家兄苛刻。抱怨自己竟然比不上一个小娘子。家兄为了让自己女儿住的好一些,拨来人手花费数百两银子修葺房舍。而自己住的老宅,年久失修也不管不问。皇庄的执事给云家二叔出了个注意,说是只要那小娘子进得山里,便没个活路。这二叔想着,那山,自家人是不会进去的。也只有早年离家的小娘子图新鲜会进去。只要做点引导,进山自然不是难事。往后追究起来,就说大家都知道不可进山的。也怨不到自己头上。只是谁会知道,这小娘子被神护佑了一般。不但没死,连伤都没伤到骨头。
      “世子殿下!快来快来!我们去楼下看胡旋舞。醉春楼的胡旋舞的确不同凡响,天女散花一般,真可谓风景。”
      “难得各位好兴致啊。”世子从后堂出来,就被几个世家子弟拉着要去看美人。世子笑笑,相随而去。其实,这间醉春楼就是恒王世子的私产。因为总要往返于京城和封地之间,世子老早就知道,自己在京城必须有个落脚点。世子越年长越清楚,朝堂上的事不能只听舅父的说辞。也要听听萧党人的立场。于是,左拼右凑的买下了快要破产的醉春楼。一番修葺之后,重新开张,不想却成了京城贵胄们趋之若鹜的所在。每年还有上千金好赚。
      “世子殿下,听说恒王府也快修葺完工了。等殿下搬入府邸,可要请我们几个好声热闹一番。”
      “自然,自然。”世子招呼人拿来盛满铜钱的托盘,抓了些抛向空中飘舞如蝴蝶的美人。身边几人照猫画虎都叫拿来铜钱。一时间,钱如雨下,荒诞怪谲。

      “大帅!皇庄里的执事出来了。抓不抓?”不良帅躲在暗处,看几辆装满了粮食的马车先走了。耐心又等了片刻,皇庄的执事才骑了马出来。
      “跟着他。先看看他到底要做什么。”
      “是。”几人不远不近的跟在皇庄执事的身后。一路就跟到了港口。只是今天的港口格外热闹。远远看去,好似不少人马,并不像是运货的挑夫。
      “大帅,好像是港监大都督来了。我过去探探情况。”
      “好。”
      这边,皇庄执事明显的慌乱起来。也顾不得别人死活,横冲直撞的就到了港口都督面前。还没下马就喊道:“这些可是送去裕阳宫的粮食!不准查!”
      “本都督奉公办事!任是谁来也得验查后才得放行!”
      “你个不长眼的东西!我有今上谕旨,要我急送香米进宫。胆敢延误,我定要你的小命!”
      港监大都督并不知还有谕旨,声势上弱下来不少。“不敢延误。例行检查而已。况且又是送去宫里的物件,更是要查过才放心。”
      “不准查就是不准查!你敢保证不会有人趁这空档投毒?”
      “你我都是朝庭忠臣,何出此言?”
      只是,皇庄的执事攀住港监大都督的胳膊,挡在几辆马车前面,就是不让检差。两人正僵持着,市舶使差人来调解。只是,谁说话也不管用,一个执意要查,一个宁死不给查。两拨人马快要打起来,突然有人喊了句‘恒王世子殿下来了。’
      “怎么回事?乱糟糟的?”市舶使陪同着恒王世子到。众人皆下跪行礼。世子文雅和煦的受了礼。
      “世子殿下说府上出了贼人,偷了今上御赐的蹀躞带。看看跑进了港口里来。找来找去没找到。怕是藏进了运货的马车里。”市舶使毕恭毕敬的向世子一揖又说道:“婢无有孝敬的地方。区区一个小贼还是抓得住的。”
      “来人啊!给我一辆车一辆车的搜!”
      “不行!我这是给今上送的粮!不准碰!”皇庄的执事没想到会碰上恒王世子。嘴唇哆哆嗦嗦的却还是铁了心的站在马车前面不让查。
      “也罢,回头若问起来。也只好让今上找你要去。”
      “世子殿下。萧贵妃娘娘最是喜欢小人种的香米了。如今急着吃,若耽误了便不好。小人自会禀告萧贵妃娘娘今日情形。定不让殿下为难的。”
      “还是你玲珑懂礼啊。不如由我做东,大家一块儿吃吃酒,以后见面还是一样和气的。”
      市舶使眼疾手快,即刻牵住皇庄执事的胳膊就走,边笑道:“既然世子殿下开口,没有不从的。”
      皇庄执事回头看见围在马车旁边的兵士都退去了。也不好再说什么,乖乖赴宴去了。

      “兵士都走了,为何还不搬运粮食。不是说萧贵妃着急吃吗?”不良人转头去找不良帅。发现大帅早就没影了。
      看看太阳落山,港口的挑夫们陆续都离开了,皇庄上的小厮才开始往船上搬货。几袋麻布袋子搬上船后,再不见有小厮出来。车夫等不急进去喊人。也没了踪影。突然哗啦啦围上来一群人马。从皇庄的马车里抬出三个包裹仔细的铁笼子。运上另一辆马车扬长而去了。
      “撤撤撤!”不良帅急急跑来,带着自己一帮兄弟也脱离了这个是非地。
      “怎么回事啊?”刚到了盐铺。大家都急着问起来。
      “世子殿下的人弄走了那几条狼!”不良帅爬在高处警戒,才发现这些突来的人马是世子殿下带过来的。也是,漕运重地,不是谁都能进的。
      “我刚才听见世子的随从说在醉春楼摆宴。不如我们去看看?若是碰上皇庄执事喝醉了,落单了。我们也好把人抓来好好审审。”
      不良帅点点头,一行人分头出发了。
      醉春楼的六楼可不是谁都能上去的。必是花了百金的老熟户,才能花二十两银子定个专场。其中歌舞,酒水,饭食自然都是另外结算。不良帅想尽办法也没上去。只好跳到旁边的锦绣楼的楼顶,附身在楼檐后面悄悄观察。眼看快要到宵禁时间,市舶使崔公公先告退了,紧接着要赶回家去的河港官吏们也都退席而去。只有皇庄的执事醉瘫在塌上,已经不省人事。以为,世子会命人把这人送走。等了半天也不见出来。实在无法,不良帅把袍子耶在腰带里,紧了紧靴子。飞跑了几步,腾空而起,强强落在了醉春楼的房顶上。贴着耳朵仔细听,才隐隐约约的听见了几句。不敢多留,几下攀着栏杆落地,吹了声口号,大家分别归队。

      世子坐定在塌上,道:“弄醒他。”
      上关把袍子一甩,脚蹬在皇庄执事的脑门上。一口冷酒喷将下去,皇庄执事大梦初醒一般的睁开了眼。这人早就被喂了迷魂药。有问无有不答的。
      “你要把狼送去何处?”
      “送去裕阳宫外的周山。”
      “作何用途?”
      “今上要在周山灵王阁给康悦公主办探春宴。公主喜欢骑马打球。我们只要引着公主进了深山。放了狼出来,吓吓公主。”
      “几只狼能吓得了公主?”
      “公主小时候做过一个噩梦。梦里被狼咬住脖子,血枯而亡。自此特别怕狼。去年随今上冬狩的时候,远远听见几声狼叫已经吓破了胆。突然从马上摔了下来,糊涂了两天才醒过来。若公主亲眼看见了狼,说不定被活活吓死也不一定呢。”
      “公主又怎会乖乖听你们的话进了山去?”
      “有一种野草,马儿特别喜欢。只要零星的种上一些,马儿就会沿途寻过去。为确保无误,找了云小姐来试了试成效。大获成功。”
      世子咬咬牙,这些人为了一己私欲已经到了疯癫的地步。压住怒火开口问道:“萧贵妃就不怕被追责吗?”
      “萧贵妃怀了身孕。何怕之有?”
      世子冷眼听着,忽然的眩晕。萧贵妃没有子嗣尚且把朝庭搅得天翻地覆。若是有了皇嗣,全天下都不得好过了。
      “当真?”上关看出主君心思,急急又问一句。
      “当真!我家伯父张太医亲自去请的脉。”
      上关看世子再无话问。扳开皇庄执事的嘴巴,丢了一颗丸药进去。看见这人又昏睡过去,招来人吩咐道:“送他回去吧。”
      世子扶着额头,看昏暗的火苗顽强的对抗着黑暗。摇摇头,叹气道:“回去吧。云小姐怕还等着我呢。”
      “殿下。那三条狼已经送去到云家二叔门口了。”
      “我能做的也只到此了。”世子吹灭了屋里仅有的一点火苗。在黑暗中呆呆的站了片刻。才走了出去。

      年轻的世子,骑马前行。走过繁华的街道,走过亭台楼阁,走过皇宫高墙,在云府的朱门前停下。这里有个同行的伴,只有这么一个伴。头顶上的月亮阴晴不定,天上的宫阙又是何年?不如归去,不如归去,却无归路,已无归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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