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兰春》北宅一故人

157、第二卷 （第五十八章 入教）

　　第二卷 （第五十八章入教）

　　莫城如与程楼各乘快马，夜半将至终到了察海边。一路有长虚绘制的地图，所以尤为顺利寻到了伏度教的入口。

　　二人事先将马藏好，悄悄到了附近，夜如墨，门口影影绰绰，有几名守卫来回巡逻。

　　程楼小声道：“这里就是……伏度教了？”

　　莫城如点头。

　　程楼低喃：“想不到这沙丘之下竟有别有天地，果真是隐蔽。”

　　她远远观察了一会儿，虽然周遭是一片起伏高低的沙丘，趁夜色勉强供人藏身，不过再想靠近仍是十分惹眼，难免不被人发现，况且里面情况不明，硬闯也并非良策。

　　她正想着，入口内走出一人，与守卫相同打扮——身着黑袍，黑布遮面，这人与那几名守卫说了什么，就见正当守卫转身进入口时，那人几记手斧劈下，守卫应声倒地。

　　程楼还没看明白，莫城如径直走了过去。

　　黑袍人见了莫城如，随即拱手道：“淳于翌拜见公子。”

　　“嗯。”莫城如应了一声。

　　她与程楼对视一眼，礼貌颔首，没言语。

　　为免暴露，淳于翌特地将守卫的衣服换到了二人身上，随后一并进了入口。

　　越往里走，闷热潮湿的气息就越明显，让人呼吸困难。

　　莫城如自是能忍住，却不免回身看了看程楼，说：“程三娘子不如到外面等候，否则出了什么意外，我可负不起责任。”

　　“用不着你负责，管好你自己吧。”程楼用袖口捂住口鼻，快步到前面去了，不一会就与他拉开了一段距离。

　　淳于翌见她走远，才跟莫城如说：“公子所寻之人并不在此处。”

　　她本以为莫城如会失望，而他却很平静，“我来此还有别的事要问你。”

　　淳于翌问：“什么事？”

　　“……待会说。”

　　几句话的工夫，眼看程楼越走越远，还丝毫没有驻足的意思。莫城如马上小跑上前把她拉住，“来此前我已告知你这里凶险异常，你执意跟随我不拦你，但我奉劝你莫要莽撞，乖乖听话，不要坏我的事。”

　　程楼瞪了他一眼：“元护卫可并没有告诉我来这伏度教的目的，我也不想知道，所以你的事是成是败与我无关，我与你只是结伴来此，你查你的，我查我的，互不干扰。”

　　莫城如狐疑：“你想查什么？”

　　“无可奉告。”程楼说着转身将走，又被莫城如抓着手腕生生拽了回来。

　　此刻她就像一只炸毛的刺猬，怒气冲冲的瞪着莫城如，铆足了劲压低声音恶狠狠地斥责道：“你干什么！”

　　莫城如将她逼到墙角：“回答我，你究竟要查什么？”

　　程楼抱起膀：“我就不告诉你！”

　　“你！”莫城如恨得牙根痒痒，“淳于翌！看住她！”

　　“是。”

　　待三人行至深处，眼前开阔起来，颇像一座地下宫殿那般。

　　一路与众人擦肩，幸好这伏度教中皆穿着黑袍并遮面，所以并没有引人怀疑。

　　兜兜转转片刻，淳于翌带领二人到了一处石墙下，“到了。”淳于翌说着，眼见四下无人，迅速抬手掐诀，拂袖一挥，石墙上顿然出现一枚法阵。

　　程楼见状，多少有些难以置信。她伸手触摸法阵，指尖立马进了墙面中，“这难道是传说中的穿墙术？”

　　“走吧。”莫城如说着迈进法阵中。

　　他前脚刚落地，抬眼一看，猛地怔住了。

　　程楼本还为穿墙术感到新奇，没留神，一下撞到他背后。

　　“干嘛呢……”她正埋怨，顺他目光看去，竟见眼前赫然一方偌大深坑，在深坑之中还密密麻麻的站立着许多人，可是定睛再看，这些人却一动不动，男女老幼混站在一起，各个神色木讷，毫无生气，都像是死人。

　　淳于翌说道：“与公子此前推测无二，伏度教就是在用邪术设法抽取了这些人的魂魄将尸身炼制成走尸，我们在路上遇见的那些孤魂，大抵都是炼制失败和没有被及时收尸的那些人。”

　　她望向深坑：“这里是阴兵厂，八万阴兵都在这里了，那边还有两千精锐，由四护法亲自调教出来的。”

　　莫城如从怀中取出一枚符咒扔至上空，接着，符咒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盘旋了一圈之后，却突然化为了灰烬。

　　淳于翌困闷地说：“我已经探查过了，没有活口。且魂魄不在，无法度化。”

　　莫城如深深叹了口气，问：“可知这些走尸的魂魄被拘禁在何处？”

　　淳于翌答道：“伏度教各处我皆已查过，都没有。我猜测，会不会这些魂魄已经被毁，或者，是早已被幽冥界收了去，否则若在世，怎可能一点气息也没有？”

　　莫城如摇摇头：“走尸无魂魄，只是不死身，若制成阴兵自然是不错的武器，但若那个人只想如此，大可以到各处乱葬岗寻尸就好，何必这么大费周章。”

　　淳于翌深觉有理：“那公子的意思，那个人还有别的企图？”

　　莫城如道：“这些人阳寿未尽被抽取了魂魄而死，心中定有怨气不散，有了这些魂魄，集结恶灵怨气，那可要比走尸可怕得多了。我们路遇那些走尸恶灵何其凶悍，便已知要是集结众人，该有多不好对付。”

　　他又问：“那位神玉护法现在可在教中？”

　　淳于翌答：“这两日都不在。”

　　莫城如：“他可有居所在此？”

　　“有。公子随我来。”

　　两人才要走，程楼不甘道：“那这些人怎么办？”

　　莫城如语气平平，却像质问：“三娘子有何妙计搭救他们？”

　　“我……”程楼语塞。

　　“既想不出，就听我的。”

　　言罢，程楼也只好跟他们出了法阵。

　　转头到神玉卧房时，三人面色沉重了不少，毕竟阴兵厂那幅景象着实够人生理和心理都异常不适。

　　卧房极是普通，也无过多装饰，被褥工整，一尘不染，看起来久未居住但常有人打扫的状态。

　　放眼望去可谓是一目了然，莫城如想着怕是要一无所获，正不免失望，目光忽然定在墙边的案桌上。

　　他走上前，眼底惊了好一会。

　　淳于翌疑惑：“这是……？”

　　“血珊瑚。”莫城如语气低沉。

　　程楼闻声也走了过来，端详片刻：“你认得这东西？”

　　“沈怀觐寿辰之时，沈巍在东望海寻来的宝物，特找匠人雕琢成这棵龙血树。从前一直放在沈怀觐寝殿内。”莫城如见这东西并没太多意外，只是心中泛起不少感伤。

　　淳于翌倒吸一口凉气：“莫非是……”

　　程楼不明所以：“沈怀觐是谁？”

　　“出去再说吧。”莫城如转身，再没停留，径直出了门。

　　淳于翌问：“公子是心中对其早有怀疑，所以才匆匆来查证的？”

　　面纱下不见神色，唯有一双露出的眼睛透着坚毅：“沈家二子沈煜，所用也是铁扇，你说他能操控术法，非是寻常人士，我便有所怀疑，猜测与沈煜有关。不过我并不想再与魔域有任何瓜葛，还是不要与他碰面为妙。”

　　淳于翌会意，却不免问：“那走尸一事，公子是否也要放弃？”

　　莫城如否定：“自是不能。但此事牵连甚广，若想解决，我未必要出面。”

　　程楼跟在身后，脚步缓慢，一脸的心事重重。

　　莫城如回头瞟去她一眼，接着与淳于翌道：“我来此还有别的事要问你。”

　　淳于翌：“公子请讲。”

　　莫城如问：“仙子曾居天界，那你可还记得，厄潺墟。”

　　“天界厄潺墟？”

　　“对。”

　　淳于翌慎重地点了点头，“公子想知道什么？”

　　莫城如说道：“六百年前厄潺墟消失了，天界多年寻找皆无所获。”

　　淳于翌一听大惊失色：“厄潺墟消失了？这怎么可能呢。”

　　莫城如坦言：“我就是想问，这厄潺墟是何人建造，还有，可知有何方法能找到它？”

　　淳于翌想了一下，答：“厄潺墟是创世之后，九宫尊上与玄诛战神合力打造的一件法器化身的奇境，凭他二人的法力是不会出现什么意外的。如果要是突然消失了，定是跟他们有关。”

　　莫城如又问：“这二位是何人？”

　　淳于翌解释道：“九宫尊上乃是创世之祖，也是如今天帝的兄长，而玄诛战神是他麾下一员大将，在创世之战时曾立下功绩无数。”

　　莫城如细细想来，若是因他二人，难怪天界对此都束手无策。

　　“如此神人，为何罕有人提及？”他问。

　　淳于翌说：“九宫尊上在战乱平息后就不问世事四处游历去了，待天帝创立九重天很久之后才去的天界，而玄诛战神……”

　　见她欲言又止，莫城如不免心生疑虑：“怎么？”

　　淳于翌苦思片刻：“天界对玄诛战神一事格外避讳，只听说，他是自散元神而死。”

　　莫城如一顿：“自散元神……”

　　淳于翌：“对。而且我记得，玄诛战神死后，厄潺墟自封了一段时间，还是九宫尊上解决的。”

　　莫城如猜想道：“既然玄诛战神早已离世，那此次天界能放任厄潺墟消失至今，多半是那位九宫尊上没能插手阻止。”

　　淳于翌深以为然：“所以公子若想进入那里，恐怕也只有先找到他了。”

　　“怕是天界也寻他不得。创世之祖，想来找他亦非易事。”莫城如烦闷不已。

　　“公子为何突然对厄潺墟感兴趣？”淳于翌思量片刻，“莫非公子觉得‘那位’在厄潺墟之中？”

　　莫城如答：“嗯。他有意重修，应该由此处下凡世。既然在凡世寻他至今仍无所获，只得换个方向了。”

　　淳于翌羞愧：“可惜我已无仙籍，回不了天界，不然定会去为公子查实。”

　　莫城如：“无妨。”

　　淳于翌又说：“不过，公子，如果他当真被厄潺墟所困，那……可就麻烦了。”

　　莫城如：“怎讲？”

　　淳于翌道：“仙子晋升仙阶下凡世历劫时候都会经厄潺墟，但凭经历便可顺利通过。不过那里也是惩处罪仙的地方，自然不比旁处，甚至比幽冥界的百重炼狱都有过之而无不及。其中的七层浮屠障更是凶险，据我所知，从未有任何一位从里面活着逃出来，大多都已神魂尽散。”

　　莫城如：“此事我之前就已听闻。不过那七层浮屠障到底是什么？当真如此可怖？”

　　淳于翌答道：“七层浮屠障各有不同，一为天雷，二为业火，三为泄洪，四为沼泽，五为刀山，六为美色，七为心中执念。或叫人生不如死，或叫人沉溺其中，只有打破所有业障方可脱困。”

　　“天雷……业火……泄洪……”莫城如喃喃自语着，渐渐地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他像是被冻住了似的浑身僵硬，停在了那里，“难、难道……”

　　七层浮屠障之景象，何其似曾相识。

　　淳于翌询问道：“公子？你怎么了？”

　　莫城如许久才回过神，声音有些颤抖：“……没事。”

　　“元护卫，”程楼走到莫城如面前拦住去路，眉眼愁闷不解，甚是严肃，“我有事想问你。”

　　“什么……”

　　莫城如话音还未落，闻听得一声响动由远及近，并随一团黑影迎面而来，莫城如上前半步将程楼推到身后，当即横扫一掌，那黑影咻地被弹了回去。

　　还没来得及说话，他定睛看去，幽深的长廊当中走来一个修长的身影，身着装扮与莫城如几人此时相似，却更浮夸几许。

　　来人亦戴着面纱，看不清脸，只是显而易见——来者不善。

　　“拜见神玉护法！”淳于翌先到最前，双手交叉做了个奇怪的手势，与那人道。

　　莫城如和程楼见状，亦学着那姿势参拜。

　　对方沉默半晌，幽幽开口：“杀了。”

　　突然间，那人身后窜出二十几人各个挥刀冲向三人，见情势不妙，莫城如立马飞身抵抗。

　　狭窄的长廊当中，莫城如死死挡在前面与二十几人混战一团，片刻后已倒地一片。

　　正当时，那人忽然从众人后飞奔而来，瞬间抬手从袖口飞出一把铁扇旋身逼近莫城如，莫城如方才擒住一人，铁扇已到了面前，他向后一仰，接着侧过头去，铁扇瞬时从他脸上划过，接着飞回那人手掌之中。

　　莫城如没耽搁，将近身两人打倒在地，剩余三人手握长刀，却迟迟没再上前。

　　神玉摇动铁扇，说道，“身手不错，可惜了。”

　　莫城如指尖轻轻摸了摸脸上的伤口，抬眼问：“可惜什么？”

　　神玉：“可惜你马上就要死了。”

　　莫城如：“护法这是何意？”

　　“我倒想问问你们几个，想要在我伏度教得到什么？”神玉问。

　　莫城如佯装不解其意，“护法莫不是误会了。”

　　“误会？”神玉冷笑着，指了指淳于翌，“你几次三番打探教中之事，真当我什么也不知？不过是想看看你到底搞什么花样，所以才迟迟没有杀你罢了，不过如今眼看大业将成，我可不想有半分差池，今日就算是误会，也就当你们为我教大业做贡献了。”

　　神玉两步闪身到面前，莫城如站定正欲动手，却见那人陡然一侧身举起铁扇刺向身旁程楼，只眨眼间，莫城如便将她挡住，铁扇猛地插入他腹中，顿时涌出一片鲜血，他掌心攥住扇身，深知一松手那如同刀锋般锋利的扇骨就会将他整个肚子戳穿。

　　神玉抓紧扇柄，用力抽动两下，莫城如却丝毫没泄力，两人面对面稍作僵持，莫城如抬手猛地扯下那人面纱，接着一掌劈到他肩膀上，只见面前人闷哼一声倒退几步，勉强站定。

　　莫城如面纱下神色一沉，马上又冷静下来，缓声道：“我等只是误闯此地，无意惊扰护法，望护法见谅，放我们一条生路。”

　　神玉渐渐正身，眸中复杂，“你到底是谁？”

　　莫城如回道：“无名小卒，不值一提。”

　　神玉迟疑几瞬，“让路。”

　　随他而来的几人听罢，纷纷让开一条路。

　　莫城如带着淳于翌与程楼小心从几人中间穿过，眼见将出长廊，莫城如顿觉身后一凉，迅速回身看去，刹那间，一股子黑风夹杂腥气呼啸而来，神玉扯笑，满面狰狞，尽显杀气腾腾。他正得意之际，只见得黑气当中乍现一片血色，片刻将眼前染得通红。

　　而那中央，两团火影格外刺眼醒目。

　　神玉僵住，直直望着半空一动不动，怎料此刻眼前忽地炸开一片红云，再看去，三人已无影无踪。

　　待万籁平静，神玉方回过神，脚步还没站稳，当即吐出一口鲜血，整个人随后瘫软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