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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蛇蝎心 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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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归开门出去,鱼千灯则注意到洪苍嘴角牵起的一抹隐隐笑容。
秦归看到常鹤,问道:“不是放你在家休息,怎么过来了?”
常鹤看了眼房中的鱼千灯和洪苍,把信递上,压低声音道:“师父不必担心,我昨夜已休息好,过午刚去衙门报到,便见崇郡王府的人到衙门找刘大人说事,之后,刘大人就让我送了信过来,只说给千灯大人一人过目。”
鱼千灯不声不语,接信拆开看,又递回给常鹤:“请转告刘大人,鱼某知道了。”
扭头又对秦归道:“秦捕头,我们走吧,这案子到此就结了。”
就此结了,是不用再查的意思么。
秦归有些郁闷:“信上说了什么?”
鱼千灯道:“崇郡王派人送来证据,员外府灭门案时,洪大掌柜人在郡王府。”
秦归看一眼房中此刻又恢复轻松面孔的洪苍,对鱼千灯道:“就算他有不在场证明,可他知晓赵老二是真凶却不实情告知,还纵容赵老二在梅林寺养毒虫,亦不能轻饶。”
鱼千灯拍了拍秦归的肩膀道:“既然崇郡王派人给刘大人说情,这事就到此为止吧。”
提到崇郡王,秦归神情变得复杂。
整个神都都知道,崇郡王有多么位高权重,得罪谁也不可能去得罪崇郡王府的人。
崇郡王是当今太后唯一的妹妹的儿子,从小养在太后身边,深得太后喜爱,在上京封爵,又赐了神都的千亩封地,在神都权势一方。古往今来,神都和上京距着千里远,虽比不了上京天子脚下的气派丰饶,却也是个人杰地灵之处。
洪苍提高声音道:“两位大人,慢走不送。”
走出门口的鱼千灯停住脚步,回头过来对洪苍笑了笑道:“洪大掌柜,你那寒毒不能根治,赵老二给你的解药治标不治本,望你今后好自为之。”
洪苍听闻,脸色又迅速僵掉了。
出了散财阁,日落西山,天边是赤红如血的云霞。
章青正在与他姑父姑母说话,过了一会,过来跟秦归道:“师父,我姑父姑母虽寻回儿子,但近两个月来身体也多受劳累,且我小表弟状态也不甚好,我想跟你告一段时间的假,亲自送他们回东州安顿,待两老身体好些,我便即刻回来报到。”
秦归看了看他的姑父姑母,又看那神情有些呆滞的小儿,点点头道:“你去吧,我准你一个月的假期,多陪陪他们。”
章青有些热泪盈眶,感激地道:“谢谢师父。”
鱼千灯对章青道:“章捕快,借一步说话。”
章青走近一些:“千灯大人请说。”
鱼千灯从怀中取出一张符纸递给章青:“回到东州后,你把这符纸贴在你表弟的床头,贴上七天,便能让他恢复从前活泼。”
章青反复地看了下那古怪符纸,再看了眼他小表弟,人死而复生这个事他已经很震惊了,再看这鱼千灯给的符纸也不会有怀疑,小心地把符纸收入怀中,谢过鱼千灯,领了姑父姑母与表弟离开。
待章青等人离开,秦归问鱼千灯:“你给他的那符纸,有何用处?”
鱼千灯目光注视着章青等人远离的方向道:“那小儿已是个死人之身,赵老二对他下了归魂咒,魂魄离体七天被强行召回归体,自然不能再像从前一样正常,我给他那符纸是镇魂符,能帮一时,却也不能帮上一世。”
秦归惊:“此话怎说?”
鱼千灯道:“但凡中过归魂咒,活下来也如行尸走肉,那小儿并不能活多长时间,我给他用镇魂符,长则三年,短则半年,必定身消骨散。”
秦归沉默下去。他心中惶然,归魂咒、镇魂符……还有此前鱼千灯的血,很多事他过去不信,现在一时也还难以接受,需要时间来消化。
天边晚霞越发红火,直至渐变为深紫,天幕渐暗。
秦归道:“赵老二到底是什么人,怎会懂那些古怪凶狠的失传黑禁术呢?”
鱼千灯想起赵老二临死前喊他“师尊”,眉头微微沉了一下。
秦归又道:“这案子有很多疑点未解,譬如章青的小表弟,赵老二为何要对那小儿使用离魂咒?目的是为了什么?”
他怎么都想不通,唯一知道情况的赵老二已死。或许鱼千灯知道什么,毕竟昨夜他在牢中……他看向鱼千灯,终究还是没问。
眼下情况,就算不想让案子了结也不得不结,凶手已死,到此也难再查出什么。至于洪苍,有崇郡王亲自出面作证,自是不能拿他如何,秦归自知他的能力不足以和整个崇郡王府抗衡,强行捉人,或许会伤及无辜,心中有愤,也只能先作罢。
鱼千灯正是明白这些,才说让案子就此了结的话。他看着天色变暗,杂役们逐一点亮了各家店铺和街上的灯火,对秦归道:“玉壶姑娘的梨花醉正是能品尝的时候,秦捕头能否赏脸一道前去饮醉?”
秦归心境瞬间又晴朗了:“有美酒,那再好不过。”
秦归便吩咐常鹤带队回去禀报刘大人,结案的事用不着他管了,心中只惦记美酒。
两人离开虎门街,骑马前往凤头街的不醉馆。
玉壶姑娘把不醉馆开在街尾,有些僻静的地方,屋前屋后种了一片梨树,梨花开的季节甚美,玉壶酿的梨花醉更是闻名神都。
门口灯笼已挂上,几匹身形健硕壮美的马儿停在几株已经落败的梨树下。
还未走近门口,秦归看着那些马匹,有些警惕道:“今晚不醉馆似乎有贵客来访。”
鱼千灯点点头道:“是啊,都是好马,远道而来的贵客。”
秦归示意鱼千灯看那几匹马,马鞍皮革雕刻十分精致的火焰图案,而每匹马的马脖子处,都烙上了一朵赤色火焰。
这些烙了赤焰图案的马,只有上京天子脚下才有。
鱼千灯嘴角牵起一抹淡笑,两人默契地立在不醉馆篱笆院栅外片刻,听里面传来的热闹喝酒声,以及打趣逗弄玉壶的声音,抬步走进去。
酒馆里好不热闹,几张桌子也坐满了人,三三两两的把酒言欢,豪迈大笑。
里间有用几扇屏风隔开的雅间,一处屏风后的桌子里映出三道人影,只是安静地喝酒不出声,秦归知道屏风里面的人既是这群人中身份尊贵的。
玉壶正在忙着招呼,见着鱼千灯和秦归,即刻放下手中的事走过来:“千灯大人,秦捕头,来饮梨花醉么?”声音引得其余人看过来。
一袭水绿裙裳,头发用支简单翠透的玉簪挽着,身上有淡淡的梨花酒气,人美酒香,人未靠近,香气已扑鼻而来。
秦归略略扫一眼几张桌上的客人,声音爽朗道:“玉壶姑娘,今日不醉馆好热闹。”
几桌客人也边喝着酒边不动声色地观察秦归和鱼千灯,依旧大声说笑。
玉壶低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着实不好意思,玉壶素知二位大人喜欢安静,要不改日再来?”
鱼千灯道:“今日就很好。”
秦归道:“没错,择日不如兴致。”
玉壶浅浅笑起来,把两人往里面迎:“我照旧给你们留了靠窗的矮榻,酒马上温好送来,再给你们备些下酒菜。”
两人便拐入一处屏风后,照旧坐在靠窗的矮塌上,窗外几株梨花还未完全落败,地上残落的几圈花瓣亦有可取之处,饮酒赏花,景致极好。
与鱼千灯对坐饮酒,秦归也不觉得身后那几桌客人的声音嘈杂,看着鱼千灯遗世独立的模样就只觉得心里也跟着安静下来。
鱼千灯对周遭的环境置若罔闻,只是悠然饮酒,见秦归饮着饮着露出些许愁容,问道:“还在想员外府那案子?”
秦归轻叹口气道:“我只是想,那毒手二怪夫妻心狠手辣,毒害赵老二一家,到处与人结怨,遭此报应也罪有应得,只是连累了众多无辜,实在造孽。”
鱼千灯给秦归倒酒:“案子结了就不用想了。”
秦归举杯一饮而尽,无奈笑道:“你说的对,来来来,喝酒,有幸遇你这位爱酒的同道中人,也是人生一大乐事,今夜这梨花醉,得要饮醉了才能衬得上这酒名。”
“对了,这个要还给你们衙门。”
鱼千灯从袖中取出那把七星匕首,从桌面递过去给秦归。
那精致繁复的七星匕首做工实在是巧夺天工,如论何时何地看,都璀璨夺目。
秦归拿在手中看看,又拔出看匕首刀身上镶嵌的七颗宝石,每颗不同颜色,华光璀璨,心中忍不住再次赞叹着打造匕首的工匠手艺,看完了,把匕首收回刀鞘道:“这匕首,有什么来历?”
鱼千灯微微垂下眼,重复温酒烫酒的动作,好一会才道:“这匕首,本是我丢失之物。”
他语气十分平淡,云淡风轻的,可秦归却是很讶异。
秦归惊讶道:“你说这匕首是你丢失的?”
七星匕首是从赵老二那搜出来的凶器,赵老二正是用这削铁如泥的匕首剖了毒手二怪夫妻的腹部再剥去他们的脸皮,如果是鱼千灯的东西,怎么会落在赵老二那里呢?
鱼千灯点了点头:“这匕首是我多年前丢失的,也不知为何会在赵老二那里,如今成了凶器,你就收回衙门罢。”
很多事情秦归不问,不代表他不想知道,但鱼千灯不说,他也不好开口,只把匕首收了起来,继续喝酒。
外面一桌客人已有醉了的,语气不太得体地招呼玉壶:“玉壶姑娘,赏个脸陪爷几个喝杯呗?你这么美,酿的酒又这么好,谁娶得你真是好福气。”
玉壶给自己倒了杯茶过去敬他们:“各位大人大量,玉壶从不喝酒,就以茶代酒罢。”
“酿酒却不喝酒?玉壶姑娘莫不是跟我们开玩笑。”一桌大汉顿时嘻嘻哈哈笑起来。
一个髭须汉子突然伸手扣住玉壶的手,一把把玉壶拉入怀中抱住,惊得玉壶低声惊叫一声,挣扎着,脸上却还是保持着礼貌性的笑容:“大人这是做什么?快放开喝你的酒罢。”
髭须大汉不但没松开,还把一张大脸凑近玉壶雪白的脖颈,用力嗅着玉壶身上的气味,猥琐道:“玉壶姑娘你真香,比酒更香更醉人,你不喝酒,那便给我香一个吧。”说着伸长嘴巴就要凑过去亲玉壶。
“啪”一声,一记响亮的巴掌甩到髭须大汉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