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芒》茶山

6、打工

　　经管学院大楼一层拐角处的咖啡厅里，徐行和金亦乐面对面坐着。

　　金亦乐朝两边看了看，有好几对一起自习的情侣，于是不自在道：“咱俩大老爷们……不合适吧。”
　　徐行嫌弃地看了金亦乐一眼，手指敲着杯沿：“嘿，嘿，想什么呢，我对你又不感兴趣。”
　　“你他妈——”金亦乐反击道，“眼光这么差，活该单身。”
　　“……”徐行不再理金亦乐，细细品起了咖啡。
　　“不是……你把我叫这来干嘛？”金亦乐问。
　　“安慰你啊。”
　　金亦乐满脸问号：“谁需要安慰了？”
　　徐行耸耸肩：“我是不想大晚上被喊起来听人诉苦，所以，有事就在下午解决干净。”
　　金亦乐：“……”

　　徐行和金亦乐是室友，俩人睡对床，金亦乐知道徐行说的是他曾半夜睡不着觉爬起来挠徐行床的那回。

　　“那次我是失恋了，这回情况不一样。”
　　“我觉得差不多。你看台上学长的眼神，可比看妹子还老色鬼。说说吧，为什么明明想去文星，但都不肯上去聊聊？”
　　“我——”金亦乐沮丧地垂下头，“哎呀！我爸让我读博。”
　　“哦。然后呢？”
　　“那我搞了学术，就不可能进文星了嘛。”
　　徐行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哦。你爸让你搞学术，你就能搞学术了。”
　　“……”金亦乐没辙，接着交代，“我爸不愿意让我本科毕业就直接就业，嫌那样没文化。”
　　“哦。那就研究生念完再去文星呗。”
　　金亦乐狠狠一拍桌子：“你能不能别这么招人讨厌？”
　　徐行靠进沙发里，端着咖啡杯，满脸愉快的游戏表情。

　　金亦乐鼻子眼睛嘴巴拧作一团，被逼得只能直面内心最不想面对的事实，沮丧道：“文星要求太高，我成绩差又没拿得出手的实习，进不去的，简历关都过不了。”
　　听了金亦乐的回答，徐行伸出一只手，开始掰手指：“成绩。实习。就这？”

　　金亦乐一把抽出垫背的抱枕冲着徐行脑袋砸了过去：“你他妈专业第一暑假又在PHG实习，别在老子面前臭显摆！”
　　但徐行眼疾手快地在空中截获抱枕，歪着脑袋看金亦乐，嘴角浮起一抹笑意：“我们才大三，距离金大博士毕业还有五六年，想做什么做不成？”
　　“说得轻巧。”金亦乐把头偏到一旁，不再去看徐行。

　　徐行挑挑眉，喝完了杯中的咖啡，不再多说。

　　两人去前台买单，前台小哥说：“一共消费了38，请刷卡。”
　　这时，徐行注意到小哥手腕内侧纹了一个英文名字：Lily。
　　“纹身不错。”徐行边说边掏校园卡，却突然想起什么，朝金亦乐看了一眼。
　　金亦乐立刻警醒地瞪大眼：“靠！不是你请我喝咖啡吗？”
　　徐行舔舔嘴唇：“我暑假不是住外边嘛，又忘了充值，先欠着。”

　　金亦乐呼了口又粗又无奈的闷气，掏校园卡的时候，手都快要揣破裤兜。

　　***

　　下午五点半，徐行骑着自行车来到贝家小厨，下车时却看到路边停着一辆黑色轿车，越看越觉得眼熟。
　　推门进了店，他高喊：“贝姨，我来了！”

　　“迟到3分钟，扣5块。”
　　一个干练的女声从天而降。徐行扬起脑袋往上看，一个围着围裙的女人脚踩在梯子上，上半截身子全探进了隐藏在天花板里的储物柜。

　　“不是三分钟吗？我一小时60，一分钟1块，怎么是扣5块？”徐行仰着头问。
　　贝姨扭着灵活的腰身从储物柜里钻出来，身体弯成倒L，看着地面的徐行说：“距离你穿好工作服站上工作岗位，还有一分半钟，超时继续扣。”

　　徐行连忙跑进屋，推开墙上的推拉门，出现一尊佛龛，他继续推，佛龛旁出现一排衣架，他脱了外套，拿出挂在里边的工作服，其实就是一件肚兜上印有贝家小厨logo的黑色围裙，然后把换下的外套挂了上去。

　　徐行时常怀疑贝姨有着中度及以上的强迫症，不然怎么会把所有能打的家具都做成了隐藏式的？而且这家餐厅常年保持干净整洁，窗明几净，日常维护全靠贝姨一人，这点也不得不令徐行佩服。

　　换好围裙，徐行把餐厅的菜单放进肚兜，就去收银台跟贝姨报道：“换好了。”
　　贝姨却没抬头，手指在一台硕大的计算器上敏捷而准确地一顿敲，如同一个钢琴家在弹奏最熟练与引以为豪的曲子那般，敲完后举起来给徐行看：“你上学期最后两个月的工资，扣除所有迟到早退请假，一共这个数，你看看吧，没问题我就给你转账。”

　　“利息呢？您这可是拖欠劳动人民工资。”徐行说。
　　“行，把你暑假放我鸽子的赔偿金付了，我就给你出利息。”贝姨眼都不眨地答。
　　徐行无话可说。

　　他低下脑袋，身子朝贝姨探了探，轻声问：“我看门口停了辆车？”

　　贝姨终于把目光从计算器上请开，看了徐行一眼：“怕你这学期又放我鸽子，所以新招了个人，最近生意不错，我一个人可忙不过来。”
　　“您招开豪车的人给您打工啊？”徐行一脸奇怪地问，语气满是对贝姨看人看走眼的老马失蹄的惋惜。
　　贝姨的目光又重新回到手边的账单上，边记账边说：“我刚贴招工启事这小帅哥就来了，试用一天，不行就退货，我这不养闲人。”

　　“小帅哥？”
　　徐行抬头望向贝姨身后的半开放式厨房，中午那双给他留下深刻印象的眸子又一次冲进脑海。

　　贝家小厨的厨房是半开放式的，从大堂可以直接看到厨房，通道处也只悬挂了半截蓝底碎花的布帘。

　　徐行刚走到厨房门口，一颗圆滚滚的芒果就滚到他脚边，他弯腰时人也钻进了厨房。

　　一个人影在徐行面前一闪而过，先他一步捡起了那颗芒果。徐行抬头便看到，贝姨口中的帅哥正是中午那个黄毛。此时黄毛脖子上挂着围裙，没了阳光的直射，徐行才发现这家伙的发色原来是深棕，正低头用拇指蹭着芒果上的灰尘，另一只手里握了把刀。

　　“你——”

　　司远应声抬头，看到徐行时，那双深色眸子上的眼皮似乎是动了动。
　　徐行努力理解了一下这个微表情。
　　难道这个傲慢的眼皮是在跟他打招呼？

　　“徐行，新来的同学叫司远，司马的司，远大的远，计算机学院的，跟你一样也是大三。”贝姨的声音伴随着咖啡机关上的“咔吧”声一同传进后厨。徐行“哦”了一声，再回过头来时，这位司远同学已经回到了操作台旁。

　　徐行垂眼看向司远拿刀的手，这双手上的肤色同主人的脸色一般冷白，手指关节劲瘦，手背夹带青筋，手腕上环着银白色的金属表带，表盘亮闪——这白皙修长的手指轻巧搭在刀背上，再配上那张其实还挺赏心悦目的侧脸，以及修身衬衫下高挑有料的身材——徐行想如果他现在手里有设备，绝对可以拍出咖啡厅宣传片的效果。

　　但徐行也打心底里不相信，阔少爷能对付得了厨房——

　　“虚有其表。”他小声嘀咕着。

　　可他话音还没落地，眼前的阔少爷一刀朝着芒果就开膛破肚下去，两大片果肉当即脱落，接着司远把其中一片横放，刀面横过来平行于操作台，左手撑着果肉两侧，手里的刀熟练轻松地划过，一整块果肉便从果皮脱离，被完整削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