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芒》茶山

5、肤浅

　　发现金亦乐是这门课老师马躬亲的重点关注对象后——

　　“那我以后不跟你坐一块了，省得连累我！”说完徐行就回到最后一排座位去拿书包。

　　金亦乐在原地委屈地撇嘴，还不敢回头看。因为这位马躬亲老师和金亦乐之间，确有一层除了徐行之外，班上人都不知道的关系。

　　金亦乐的爸爸是H大教授，不仅学术成果颇丰，还是院长，不到知天命之年，前途不可限量。而金爸爸也是和马躬亲相识二十几年的铁哥们。金亦乐还在妈妈肚子里的时候，就认了马躬亲这个干爹，两家人都住学校的家属大院，来往甚密。

　　只是马躬亲平时严肃不苟言笑，金亦乐在学校里从不敢认，也就只在徐行面前嘚瑟嘚瑟。

　　金亦乐虽然怕这个干爹，却也打从心底尊敬着，因为他对话剧的执念，就源自马躬亲。

　　马躬亲除了是H大文学院的老师之外，还有一个身份，就是H大话剧队的辅导老师，同时也是国家话剧表演艺术家协会的成员，曾担任过多部话剧的编剧与演出工作。因为马躬亲是单亲爸爸，无论彩排还是看戏，都会带上女儿马瑞秋，顺便捎上金亦乐这个小尾巴，所以金亦乐从小就耳濡目染，培养出了对话剧的浓厚兴趣。

　　只不过，金亦乐这个自称在剧场泡大的孩子却在进入H大以后，连续两年被话剧队拒之门外。

　　结束了课后的“即兴演出”，徐行回到座位，正低头收拾书包，忽然听见有人敲他的桌子，一抬头，他又傻了眼，因为马躬亲就站在他桌边上，他竟完全没听见这位中年教师走来的动静。

　　此刻的徐行觉得马躬亲就像是某种动物，比如那种修炼了千年的老乌龟，或是只在关键时刻行动迅速的巨蟒。而马躬亲实则身材瘦小，穿一件洗得看不出颜色的条纹T恤，上衣扎在深色牛仔裤里，系一条黑色老成的皮带，额上皱纹深重，头发看起来很硬，一半以上都已斑白，容易让人误会他是位已退休又被学校返聘的老教授。

　　但马躬亲实际年纪没这么大，而且让人奇怪的是，年过半百，在大学里执教了小半辈子，他的职称不仅不是什么教授，而且只是讲师。

　　两人对视数秒，徐行才扔了书包站起身：“马老师？您找我？”
　　“你叫什么名字？”
　　“徐行。经93班徐行。”

　　马躬亲紧皱着眉头直勾勾盯了徐行半晌，似是要从他脸上盯出点什么来才甘心。
　　“马……马老师？”徐行被看得心慌。
　　“下午六点，来我办公室一趟。”
　　“啊？”
　　徐行见马躬亲转身要走，连忙在他身后喊：“马老师！我六点有事情。”
　　马躬亲停下脚步，转身问：“几点结束？”
　　“啊？我……十点吧。”
　　“好。”马躬亲毫不犹豫地答，“我今天编课件，十点肯定还在，那你十点再来。”

　　马躬亲走了，徐行却还愣在原地。
　　一直躲在后门角落里的金亦乐这时才靠近过来：“二徐你这时候讨什么价还什么价，让你六点去就六点去，听话一点，没准签到就能补上了。”
　　徐行翻起眼皮看向金亦乐：“平时一口一个干爹喊得亲热，刚看我那么尴尬也不来帮个忙？”
　　“我……我那不是……我不是……”金亦乐支支吾吾，自知理亏，无趣地撇撇嘴，换了个话题，“你六点有啥事？还去贝家小厨？”

　　“嗯。”徐行答，“说好了再做一学期，而且刚开学，贝姨一个人忙不过来的。”
　　“行吧，还以为你暑假挣了那么多，这学期不干了呢。贝姨也是可怜，年纪轻轻守了寡，多寂寞啊，所以性格又臭又硬，也就你愿意伺候。”金亦乐感慨完，忽然意识到不对，连忙捂上嘴巴，“我没别的意思，二徐你……你别介意啊……阿姨性格肯定一级棒！”

　　“行了。”徐行挥挥手，向金亦乐表示没什么，但也别再往下说了。

　　这时不到下午三点半，徐行和金亦乐打算去学院的自修室自习。

　　刚走出教学楼，他们就看到学堂路上正在热闹摆摊，是各种生活服务商在搞开学大酬宾的活动，这些商家的主要目标人群是新生，希望把他们四年的消费都提前锁定到自己这儿来，针对老用户也有小礼品回馈。

　　“我去充个话费。”徐行说。
　　“我也去。”金亦乐跟上。

　　两人交完钱，穿着印有运营商logo的长相甜美的小姐姐又一手捏着一张票举起来：“我们的小礼品是一张音乐剧票或者一张超市优惠券，二位可任选其一。”

　　徐行毫不犹豫地从小姐姐手上接过超市优惠券：“谢啦。”
　　金亦乐立即投来鄙夷的目光，一边抽走音乐剧票一边哼了声：“肤浅。”

　　但金亦乐也知道徐行肯定不会选音乐剧的票，因为这家伙平时的娱乐活动就是玩玩游戏打打篮球，从来不刷剧不看电影，连歌都不怎么听，所以他经常取笑徐行是个艺术绝缘体。

　　徐行收起超市优惠券，却很高兴地答：“那请祝我肤浅得只剩下钱吧。”

　　两人骑车回到经管学院，刚进大楼就听到一楼报告厅里在开会，金亦乐看到门口的立牌，立刻拉着徐行从半掩的后门溜了进去。

　　报告厅里正在进行的，是文星投资公司的秋季招聘宣讲会。
　　金亦乐看着台上正在分享入职经历的学长，激动得两眼泛光。

　　宣讲会结束后，刚刚发过言的前辈嘉宾还留在台上，金亦乐却转身要走，徐行问：“怎么不过去聊聊？”
　　金亦乐眼神躲闪，只答：“算了。”

　　徐行没再多说，两人出了报告厅走向电梯，但在电梯前，徐行忽然往后撤了一步，对金亦乐说：“请你喝杯咖啡。”

　　金亦乐奇怪地扭头看向徐行：“啊？喝咖啡？”

　　***

　　与此同时，一辆黑色轿车停在了贝家小厨门前。

　　司远一手搭着方向盘，扭过头，那双墨如暗夜的眼睛透过车窗，看向了贴在玻璃大门上的招工启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