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芒》茶山

4、即兴演出

　　徐行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走了。

　　金亦乐没抓住这人，又怕熊夏真不给他俩画勾，只好无奈地留在原地盯着。

　　熊夏扭头望着徐行潇洒离去的背影，手里的笔在签到簿上留下一道又长又深的印迹，像一道久治不愈的丑陋疤痕。

　　很快，他的笔头滑向徐行的名字，从右往左倒着画了一条黑线，直到把“行”的半边盖住才停笔。

　　然后抬头对金亦乐说：“规矩？我就是规矩！你回去告诉那小子，不是5分，是10分。他签到分已经没了，还有，让他记着，这课，他也别想过！”

　　“你！”金亦乐挥起了拳头。然而被涂强及时拉住了。

　　涂强忙劝道：“师兄，您消消气，为那种人不值得。先给我们把勾画上吧，他不要不用管他。”
　　金亦乐不干：“谁说不用管？做事不能不讲规矩！这又不是快递，还能拒收？一个勾都不能少，要画就都给画上！”

　　“哼。”熊夏嘴角露出厌恶的样子，提笔在涂强的名字后头画上了今天的勾。
　　眼见涂强没有继续画勾的意思，金亦乐只好拿出最后的杀手锏——

　　“你等等！你知道……我爸……是谁吧！”

　　听见这句话，熊夏眯起眼想了想，犹豫片刻，再次翻开了签到簿，在金亦乐的名字后头画上勾，接着一手拎着书包一手抱着电脑，冷笑着离开了教室。

　　金亦乐搡了一下涂强的肩膀：“你干嘛拽我？”
　　——熊夏就这么走了，金亦乐把一肚子气朝涂强撒来。

　　“不然呢？你能做什么？”涂强没有跟金亦乐计较他动的手，只是淡淡反问着。

　　金亦乐却是一副不依不饶的架势：“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怕二徐要得了这10分，今年的国奖成绩奖还有什么综合一等奖的奖学金你又一个也捞不着了是不是？”

　　涂强这才终于被惹恼，吼道：“金亦乐你说话客气点！是他自己不要的，关我什么事？”
　　“哼！关不关你事你心里清楚。”金亦乐说完这句意味深长的话，就也动身走向最后一排的座位。

　　金亦乐说的并不是气话，他知道，自然是关的。因为他了解徐行，这家伙什么都好，就是较真儿，眼里揉不得沙，更求不了人——刚才亲眼看到涂强那么一番摇尾乞怜的操作，甚至出卖学生群才讨来的签到，怎么可能心安理得地跟着接受？

　　而这位涂强说来也不是个省油的灯。涂强在班上的私下外号叫涂蟑螂，公开外号是涂奋发，因为大一这一整年，无论晴天雨天，无论酷暑严冬，每天早晨，他都会雷打不动地站在图书馆门口啃包子，边啃边等开馆，而每天晚上，也都会在延时馆里待到12点以后才离开。

　　可即便这样，他的成绩还是一直排在徐行后头，绩点是班里的万年老二，再加上不参加任何集体活动，拿不到综合加分，所以评选奖学金时总被徐行压制得死死的。

　　上学期奖学金评选前夕，有传言说涂强私下找过老师，表示希望国奖和其他奖学金设立互斥机制，这样可以让更多人有拿到一等奖的机会，但最终游说未果。所以涂强只能通过跟学院老师以及辅导员搞好关系来影响教师意见得分，但从最终结果来看，都并未奏效。

　　因为徐行依旧拿了大二奖学金的大满贯。

　　但这还不是金亦乐讨厌涂强的全部理由。

　　他讨厌涂强有个更直接的原因——那就是涂强大一就进了话剧队，进了他努力三年都没进去的话剧队。

　　所以，他有充分的理由看不惯这个要强又没底线的涂蟑螂。

　　“熊瞎子把你名字给划了，说签到分10分都不会给你。”回到位子上的金亦乐撞撞徐行胳膊说。
　　但说完这句话，他只得到徐行一个简单的——“哦。”

　　直到翻完易卜生的简介，徐行才突然抬起头，猛地看向金亦乐问：“你刚说什么？”
　　“你现在知道紧张了？”金亦乐没好气地问。
　　徐行扔了笔，抱起臂，脑袋在身后的黑板边缘一下下撞着：“这孙子，又想被谈话了吧。”
　　金亦乐立马给他泼冷水：“谁管啊？骚扰女同学都没人治他，一门水课的签到，你告谁去？”

　　徐行垂下眼皮：“嘁，不就10分么？没了平时分我照样拿第一。”
　　金亦乐看着这个目中无人的家伙，无奈摇了摇头，很快就扭头玩手机去了。

　　而刚刚在倒数第二排靠墙坐下的涂强，假装背身从书包里拿东西，却实则仔细着把金亦乐与徐行的对话清楚收进耳中，在听见徐行的那句话后，眼里闪烁的火苗忽地燃起。

　　这火苗是发自心底的厌恶。更是嫉妒。

　　***

　　下课后，徐行还在认真整理笔记，金亦乐边收书包边问：“所以你刚课前到底发生什么了？这可是你头回上课迟到——”
　　“别提了。”徐行咬下笔帽，笔帽掉进手心，他“嘎嘣”一声合上。
　　金亦乐嫌弃地拎起他的手腕：“这爪子脏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搬砖去了。”

　　徐行也嫌弃地看了自己一眼：“跟搬砖差不多吧。我跟你讲——”

　　合上笔记本的徐行于是从自行车掉链子开始，讲他如何帅气修好了车，但一辆黑色轿车突然出现，宿舍楼下的自行车如何排山倒海一般壮观覆没，接着讲到他在赶来签到和转身扶车之间纠结，摸着良心才选了当个好人……

　　讲到激动处，徐行起身来到课桌间的走廊，一人分饰多角，一会儿演自己，一会儿演那排自行车，一会儿演那个轿车，一会儿又演那个奇怪又凶巴巴的开车的黄毛。

　　徐行讲着讲着，身边渐渐围满了背着书包的同学，大家看得津津有味，笑声议论声不断——

　　“老徐你真徒手装回了车链子？”
　　“那黄毛开的什么车？贵不贵？”
　　“专门回来搬车，人还算不错。”
　　“是啊。”
　　“二徐，那家伙帅不？”
　　……

　　“喂喂喂。”徐行打断了这群已经开始夸赞黄毛的人，“我才是受害者好不好？你们这群嫌贫爱富的，收敛点行么？”
　　金亦乐在一旁努嘴道：“嘁，自己把人演那么好，别人夸两句倒不乐意了？”

　　“啊糟了我待会儿还有课！先走了拜！”一个女生的惊呼提醒了周围听故事的人。

　　“怎么过了这么久？我也走了！”
　　“完了我还约了导师，要迟到了！都怪老徐！”一个男生边骂边赶回去收桌子。
　　金亦乐冲他不满地说：“要滚快滚！不爱听别听。”

　　徐行被班上乱哄哄的样子逗笑了，一时也忘记了刚刚发生的所有不愉快。

　　可正所谓乐极生悲，因为他一抬头，就发现一双怪异的目光正赤｜裸而热烈地打量着自己——

　　是这门戏剧赏析课的老师马躬亲。

　　马躬亲正站在后门边上直勾勾地盯着他，眼光锐利，透着兴奋，活像饿急了的狮子在丛林中发现了猎物。

　　徐行顿时一个激灵清醒过来，伸手就抓身旁的金亦乐。
　　“干嘛？”金亦乐反手打过来。

　　徐行用挨着裤缝的手示意他朝后门看，金亦乐这才发现马躬亲在那里，立刻原地转体180度背过身，焦急地问：“我作业没交？不会啊，不还没布置作业吗？还是上课睡觉被发现了？”
　　徐行答：“我怎么知道？我还要拿第一的，平时分没了，不能卷面分也被莫名其妙扣掉吧。你到底干什么了老实交代！”

　　金亦乐委屈得不行：“我没干什么啊……就上课睡了一会儿会儿，玩手机次数多了点，上学期作业……没好好写……难道是我爸的交代……？”

　　听完这话，徐行自以为他找到马躬亲用这种眼神看他的原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