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第二案】女校惊情（十二） ...
-
在曹文接受审问的同时，宋羽带着陆然找到明德中学的老校长。老校长在十三年前退休，就是他当年把出狱几年四下没有着落的王大力介绍进明德中学当校工的。
宋羽并不客气，单刀直入地问：“为什么您当时明知道王大力他有案底，还让他进校园工作呢？”
老校长戴着一副金丝眼镜，上了年纪还是穿的很整洁，带着文化人的矜持。
他推了推眼镜：“人年轻的时候都会犯错，我觉得应该给他一个改过机会。”
“可是有些错误，本身就是不应该被轻易原谅的。他背的那可是/强/奸/的案子。”
让一个有/性/犯/罪/史的人进入校园，与其说是让这个人改过自新，在外人看来更多的是引狼入室。
对着这么一个桃李满园，拿了多个/教/育/部//荣誉的老校长用这样的语气盘问，陆然在一旁都觉得宋羽这问话太过直接。
宋羽的脾气就是这样，在她的眼中是看不到那些人情世故和功名利禄，她认的只有真相。
所以让她来教导陆然，其实宋羽一直很头疼。
毕竟她也并不是圆滑的性格，她没有自信能教会陆然足够在体制内生存的技巧，她能教给陆然的，只有作为警察的责任心和职业素养。
宋羽十分担心自己这个警察里的“问题儿童”，会把本就初出茅庐满腔热血的陆然也带成第二个“问题儿童”。
宋羽不知道的是，陆然早就从所有人的口中，得知了宋羽脾气里耿直和高傲的一面有多不招人待见，可是陆然还是莫名地敬仰着信赖着自己的这个小宋老师。
这个不会向任何权贵和黑恶势力低头的小宋老师。
老校长也并没有被宋羽咄咄逼人的语气冒犯，他年事已高，见过了太多事情。
“宋警官你说的不错，有些错误是不该被原谅的，但是错误的发生也并不是每个人自己能够掌控的。没有一个人的命运，是能够完全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您这是什么意思？”
老校长没带任何笑意地勾动了一下嘴角：“警官你们既然来找我，你们应该对王大力当年的案子很清楚，不是吗？”
这个人在反套宋羽她们的话。
宋羽和陆然对视了一眼，宋羽终于得承认她在这个老人面前，并没有值得一提的话术。
“人事交接和程序上有些问题，所以暂时我们还没有拿到王大力当年的案卷，只是知道他有这个案底。所以我才想想来拜访一下您，问问看当时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情况。”
考虑到自己和对方段位上的差距，宋羽决定还是开诚布公地和老校长讲明目前办案的难处和拜访的目的。
“那怪不得警官你刚刚会问出那么愚蠢的问题。”老校长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也得到了宋羽的低头，整个人满意地往椅子后坐去，“请原谅我说那个问题‘愚蠢’。你们翻阅过案卷的话，就会知道，当年把大学刚毕业的王大力招进明德做数学老师的人，就是我。”
“当年的□□案，就发生在明德？”
“可是，并没有听说过明德发生过这种恶性案件啊？”
“明德中学毕竟是A市的招牌，又是在那个年代发生的。王大力当时只是在实习期，档案手续还没有办全，再加上受害的女生家里有点背景，所以整个案件悄无声息地处理掉了。”
老校长声音低沉又缓慢，讲述着那段发生在27年前的往事。
“那个年代我们明德就已经是最好的学校了，所以明德中学的老师这个饭碗还是很多人抢的。我们有很多的选择权，我是专门去XD大学数学系挑的人，一个班32个人，我一眼就看中了王大力。那个年代的大学生可不得了，而他一看就和其他同学的出生不一样，带着那种乡土气息。于是我就想，与其给其他那些孩子锦上添花，不如给这个孩子一个机会吧。我就选中了王大力来我们明德，先教高二的数学，实习半年之后转正。谁知道就是这半年里面出了事情。”
“那件事情发生以后，一直到他出狱两年后，我偶然在马路边看见他在用手推车装满了砖块往工地上走。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是五年前，是个意气风发带着抱负想走出农村的少年人，眼里满是相信自己能够改变命运的自信。可那个时候他已经坐了三年的牢，出来这两年的日子必然也不是过得很好，又在工地做起了苦力活。他的眼里再也没有了自信和希望，只有日复一日被生活摧折出来的苦难。”
“我再一次心软了。这个人是我领到明德的，是不是当时如果我没有选中他，他的命运就会不一样呢？我又一次地自作主张，把他又一次地带回了明德。他一直很感激我，觉得他辜负了我的赏识。但我想可能明德中学和我，才是他让一生不幸的魔咒。”
宋羽打断老校长的回忆，肯定地反驳道：“改变了他一生的，让他一生不幸的，不是你，不是别人，正是当时犯下了罪行的他自己。”
老校长又用那种完全没有笑意的神情看着宋羽发笑，他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岔开话题问：“我听说，这次明德出事情的地方，是在新修的第二教学楼吧？”
老校长在13年前退休，所以在他的记忆里第二教学楼还是新修的。
“嗯，有个女孩子死在那里。王大力是犯罪嫌疑人。”
“这就是命运吧。这个第二教学楼的位置，原本是我们的旧图书馆，也是王大力当年和那个女生被巡校的老师找到的地方。后来有人捐了钱，就建了个更大的图书楼，把旧的图书馆拆了，重新建了一个教学楼。”
27年前，王大力在那个地方被当做强/奸/犯抓了起来。
27年后，王大力又在那个地方被当做杀人犯抓了起来。
冥冥之中，似乎真有所谓的宿命，逃不开，躲不过。
“为什么您说王大力是和当年那个女生‘被找到’的？难道不是女生报警说王大力□□的吗？”
老校长这时候眼睛里才终于有了几分认真的光：“我们巡校的老师只是找到了他们俩半夜在图书馆里亲热。至于是/强/奸/还是什么，不是我们外人所能知道的。当然，王大力他身为一个老师，和自己17岁的未成年女学生发生亲/密关系这件事情，确实是有错。可是我也讲过，那个女生家的背景能量十分大。他们家族的人都是文艺界和政界有名的人物。我们很重视，也第一时间就通知了女生的家长。”
老校长问宋羽和陆然：“你们如果作为一个从小成长在那样一个知书达理，注重礼教的家庭，却发生了这种事情，你们会如何讲述一切？”
“是会告诉父母，你们和一个从农村来的身如浮萍的乡下穷小子真心相爱？还是会说，是那个一穷二白的乡下穷小子用手段欺骗了你，/奸/污/了你？”
“你们如果是那个女孩的父母亲族，你们又会相信哪一种的说辞，才能保全你们家族的颜面？”
陆然的父亲是市长秘书处的处长，她能感同身受地体会到当年那个女生在家里的氛围，一定比自己所面对的更要严苛几百倍。
陆然一下子明白了当年那个女生的选择。
一个出生良好的大小姐，是不能说出自己爱上一个乡下来的穷老师的。
她也不被允许这么说。
父母和亲族会把这视作一种耻辱。
他们不是出于亲情的愤怒而想把王大力送进监狱，他们是对于王大力玷污了他们家族的荣耀而感到愤怒。
重要的不是女儿被人糟蹋这个事实，而是引以自傲的家族荣誉被糟蹋了。
宋羽冷声打断了陆然的共情，她反问老校长：“这只是您个人的推断，不是吗？就像您说的，他们两个人当年的事情，外人并不会了解。您这也不过是听取了某一方的说法，或许这就是王大力的狡辩，用来骗取您的同情心。”
老校长第一次在宋羽和陆然面前笑出了声，这是一种极为痛苦的笑声。
仿佛是嘲讽，又仿佛是悔恨，更像是一种悲悯。
“同情他不只有我一个。不然你以为在那个时代，他犯下了/强/奸/罪，为什么只被判了三年？那就是因为当时办案的，审案的，断案的，从上到下，所有的人都知道，这个年轻人被送过来，不过是为了让人泄愤罢了。”
老校长这番话已经毫不避讳了。
当年那个女生家族背后的背景就是如此通天入地，到了能够影响/司/法/的地步。
而要把王大力送进去，当年老校长他们这些亲历的当事人，必然少不了睁只眼闭只眼的配合，公/检/法/三个地方的“秉公办案”。
“他当年听说女生告他/强/奸/的时候，一脸错愕，最后却什么也没有反驳。我想当时他是被女生的这个控告彻底弄得崩溃了，所以根本意识不到自己将会承担怎样的后果。”
“是我害了王大力，如果不是我把他带去明德，他的一生应该完全不同。他是农村出身，当年供他读个大学出来，他家底早就耗尽了。等他出狱回去，父母一个哭瞎了眼睛，一个哀愤病死，他也成了家乡的笑柄，再也回不去了。我也只能重新收留他，就当为我过去赎罪。但我没有想到，二十多年了，他竟然又卷入到这样的案子里去了。”
没想到王大力过去的故事如此沉重，陆然想到那天在市局门口，王大力听说自己又被当成杀人凶手时怒吼出来的话语，终于明白他那时的心境。
“过去的事情已经无法改变，我们现在却还有机会还给他真相。”
宋羽诚恳地弯下腰用一种请教的姿态问老校长：“当年那个女生应该是按照法规，更改了户籍隐姓埋名并且通过家里的关系背景转学离开，您知道她现在在哪里吗？”
老校长看着宋羽，不再有那份余裕，他已经讲完了心里藏着最久的秘密，年事已高的身体开始感到乏累。
“你们不应该问我。你们是警察，你们查得到的。”
“但是您一定知道。”
“我不能说。”
“你不说的话，不就又和当年一样，什么都没能做到吗？”
陆然不知道为什么宋羽一定要逼着老校长说出来。
良久，老校长才叹了一口气，这口气十分悠长，像是叹完了他这长长一生。
“所有的故事是从明德开始，所以也才都回到了明德结束吧……”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第二案】女校惊情（十二）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