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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第四十七章 淑良娣 ...

  •   第二日过了晌午,我便带着阿泽回了宫。回去的路仿佛比出来的时候短些,尽管我一再吩咐马夫慢一些,不过路就是这些路,再慢的行程傍晚时分也便到了。
      我掀开帘子深深看了一眼,暮色四合的天空半是如滴了墨汁一般透出黑意,半是幻紫流金的彩霞,如铺开了长长一条七彩织锦。这样幻彩迷蒙下殿宇深广金碧辉煌的紫禁城有一种说不出的慑人气势,而我,又要进入这牢营一般的紫禁城,去处理那些我并不想处理的事情,面对那些我并不想面对的人。
      远远看见毓秀门前有些人,我吩咐过春雨不必来接,此时天色晦暗,有些看不真切在等着的人是谁。待马车走近方看清楚,是宏成。我与他一道回了天凤宫,用了晚膳。不消半刻,我痊愈回宫的消息便会传遍整个后宫,接下来的日子,我该打起点精神来了。
      不知不觉回宫快一个月了。这期间宏成仍是不召新人侍寝,除了时常让那位从蜀州来的和常在去烹茶外,竟是谁都不见。一开始我还以为是宏成想借机宠幸她,和常在烹茶的时候,也去养心殿看过几回,看了几次之后不得不承认,宏成就是单纯的找她去烹茶而已。不过,和常在从小在蜀州长大,烹制的大红瑛的口感确实比顾才人好上许多。
      后宫与前朝总是息息相关,大臣们为此事不知道上谏过多少次,太后也屡屡向宏成施压,我亦悄悄问过太医,太医说宏成一切正常。这样的话,宏成大约只是不想宠幸她们而已。爹爹已回京多时,只是宫中事务繁多,我不能随意出宫,也就没见上几面。即使见的那几面也因为宫中有规矩拘着,没来得及将祖母性情大变一事细细说与爹爹听。
      既在宫中,宫外的一些事处理起来就不那么的得心应手。亏得三哥还未离京,琉璃也是我的左膀右臂,有他们两个,也便不难。
      时近新年,宫中也日渐透出喜庆的气氛。在宝华殿日夜诵经祈福的僧人也越来越多。我安排着发放年赏等事,日子有些忙碌。到了腊月二十五,事事妥帖,只等除夕宴会了。这是在宫中过得第一个新年,天凤宫自然热闹非常,春雨她们脸上挂着笑意,忙着把居室打扫一新,悬挂五福吉祥灯,张贴“福”字。
      大雪已落了两日,寒意越发浓,我笼着暖手炉站在窗子底下,看着一天一地的银装素裹,银银月色散发着清冷的光。夏荷走过来笑着对我说:“小姐想什么呢想的那么出神,窗边风大,仔细冻着。”
      我笑笑,“不过是偷得浮生半日闲罢了,对了,我嘱咐的送到灵榇郡王府上的年关贺礼送过去了吗?”
      夏荷说:“送过去了,都是按照小姐的吩咐办的。只在封条上写了子乾兄收。”
      我笑着点了点头,正想问宫宴布置的如何了,抬眼见春雨急匆匆的打了帘子进来,带过一阵冷风。“小姐,碧玉宫的宫人来报,说是淑良娣有些不适。”
      我皱眉问道:“今早太医还过来回报过,淑良娣的胎像很稳,怎么会突然不适?”
      “听来禀报的宫人说是忧思不安,动了胎气,怕是有些不好。”
      “忧思不安。”我沉吟道:“如今怀着身孕又在禁足中,有些忧思也是正常的。也有一段时间没去瞧过她了,春雨备轿,我去看看。”虽刚落过雪,不过好在打扫的及时路面没有冻住。待轿辇行到碧玉宫时,夜色清亮若银瀑倾倒于碧玉宫被雪花覆盖了的碧瓦之上,溅开无数明光。满天繁星更好似一望无尽的水银碎片,滚开一天的璀璨。我才入宫门,见乐嫔在宫门口守着,只顾着拭泪。我心一沉,忙问:“怎么了?哭哭啼啼的什么样子。”
      乐嫔倏然见到我,如见了救星一般,急急道:“娘娘来了就好,媛儿动了胎气了直喊疼呢,还忍着不许臣妾去请太医,这可怎么好?”
      我心下一沉,忙道:“这是怎么说的?好端端的怎么会动了胎气?”
      乐嫔平日里也是个稳重的,大约是见不了妹妹受苦,急得直哭,只一味啜泣着跺脚,恨恨道:“她自己想不开,我又劝不下!”
      我急道:“怎么淑良娣糊涂,你这个做姐姐的也跟着糊涂不成!她不让你请太医你就不请?”回头对夏荷道:“还愣着干什么,去太医院请太医,陆太医也一同请来。”
      乐嫔忙回过神来,道:“是!快,快,媛儿可不能有事。”
      我见她一副忧心如焚的样子,想起她们乃一母同胞的姐妹,都说双生儿之间的感应非同一般,她此时也必定心痛难安,回头安慰道:“你先不要自乱阵脚,随我进去瞧瞧。”
      淑良娣素来活泼好动,所居的紫灵殿也是装扮的十分有趣,走几步便可见一个小玩意。她虽受罚但好歹怀了身孕,我又在暗中加以照拂,总归是没有被苛待。走至寝殿,朦胧中看见外头几盏萧疏的暗红灯盏被月光照得似卸妆后的一张黯淡疲倦的脸。
      华衾堆叠中的纤弱女子无力倾颓,身子蜷缩成一个痛苦的姿势。她的脸色苍白若素,透明得没有一丝血色。一双纤手绵软蜷曲在湖蓝色叠丝薄衾上,似一个苍冷而落寞的叹息。她愁眉深锁,疲惫而厌倦地半垂着眼帘。我心下一惊,怎么一个月未见,竟憔悴成了这个样子。
      乐嫔扑到床前,语中哽咽:“媛儿,皇后娘娘来了,没事了没事了。”
      我轻轻叹息了一声,将手搭在她孱弱的肩上,柔声道:“淑良娣,本宫来瞧你了。你这是怎么回事?”
      她的肩膀瑟缩着,仿佛一只受伤的小兽。半张脸伏在被子里,我看不见她的泪水,只见湖蓝色的叠丝寝衣潮湿地洇开水渍,变成忧郁的水蓝色。我轻轻道:“伤心归伤心,自己和腹中孩儿的的性命也不要了么?”
      半晌的静默之后,她嘶哑的声音呜咽而含糊地逸出:“性命?恐怕娘娘在乎的只是我腹中孩儿的性命吧。”
      乐嫔一惊,忙请罪道:“皇后娘娘恕罪,淑良娣病中胡言乱语,并非对娘娘不敬。”
      我心中并未觉得有何冒犯,安慰道:“妹妹孕中本不该如此伤心的,有什么事想不开了,跟本宫说说,本宫能做到的,自然不会推却。”
      淑良娣吃力转身,戚然一笑,“娘娘相信那名婢女的话而不信臣妾吗?当日是她举荐说将发髻梳的蓬松一点的,臣妾也不想会害玉婉仪差点小产。”她满面皆是泪痕,勉强维持的笑容在急促而软弱的呼吸中渗出一种水流花谢、曲终人阑的悲伤杳然,仿佛天上人间的三春繁华之景都已堪破了。“皇上…也不信我?”
      我柔声安慰道:“淑良娣,本宫信你。”
      她一双眼眸睁得极大,眼眸深处又重新燃烧起黑色的火焰,她豁地抓紧我的衣襟,喘息道:“娘娘既信臣妾,为何不向皇上进言解了臣妾的禁足?皇上呢?皇上也信臣妾吗?那皇上为何还不来看臣妾?”
      我安抚住一旁有些惊惧的乐嫔,轻轻抚着淑良娣的背脊,骤然惊觉她是这样的瘦,一根根骨头在掌心崎岖凸显,仿佛微微用力就能折断一般。看来这段日子,她确实过得有些辛苦。我柔声道:“妹妹这么想就不对了,如今宫中你与玉婉仪有孕,不知道多少人盯着你们两个的肚子。皇上将你禁足,又何尝不是一种保护呢?”
      徐婕妤的目光倏地一跳,她那样脆弱无力,唇角的一缕微笑却渐次温暖明亮,“当真?皇后娘娘说的可是真的?皇上他真的是这样对娘娘说的吗?”
      宏成自是没有对我这样说过,只是如今为了稳住她,少不得点头道:“是,你仔细想想,若不是皇上存了要保护你的心思,怎么会允许乐嫔来探望你。若不是皇上的旨意,就凭着后宫诸人拜高踩低的样子,又怎么会轻易放过妹妹呢。”
      徐婕妤的心思到底是简单了。我这样劝一劝,竟也解了她几分心结。她伏在床上,吃力一笑,“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我就知道皇上是在乎我的。”
      一旁的乐嫔忙道:“皇上对后宫姐妹雨露均沾,皇后娘娘母仪天下,对臣妾等多加照拂。臣妾等同沐皇上、皇后恩德。”
      我微笑不语,心中却有些焦急太医为何还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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