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弟他深藏不露》雉色

68、陆柒

　　青世看了一眼地上的麻叶子，低低笑了一声，三两步走到沈妄床前，伸手。沈妄因为满脑子想的都是画本子不能被他发现，所以在他伸手的时候以为他要掀自己的被子，便下意识出手捏住他的手腕，喝止他道：“干什么！”

　　青世被她掣制住手腕，也不恼不燥，又伸出另一只手，贴上沈妄的额头，沈妄缩了缩脖子，想躲开他的手掌，青世被她掣制住的手趁机溜出，转而扶上沈妄的脸侧，固定住她的脑袋，不叫她乱动，而后道：“你若是想让我用额头贴额头的方式试探你的体温，便只管动。”

　　沈妄想象了一下额头贴额头的距离，瞬间就不动了。

　　她看着青世的手掌在自己的额头上静静地放了一会，然后又去试他自己的额头，这样摸了两下，青世笑问她：“病可是好了？”

　　沈妄老老实实回答：“好，好了。”

　　青世忽然站起身来，转身走了两步又回头望她：“屋外有人，你可知是谁？”

　　沈妄没有像骗唐云那样骗青世，道：“是一个王爷的人，哪个王爷我不知道，盯着我大概是以为我和平南王世子关系匪浅。”

　　青世皱眉：“你和平南王世子？”

　　沈妄就把来安阳第一日的经历告诉了青世，青世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她，语气颇有点微妙：“原来你是这样的。”

　　沈妄：“……”

　　沈妄不知道原先在青世心中她是怎样的，以至于他会说出这句话，但是他说什么话，又与她有什么关系。

　　“不过，”青世忽然出声：“外面有两拨人。”

　　“嗯？”沈妄疑惑道：“分明只有一拨，难道我病着的时日，又来了一拨？”

　　青世斜眼看她，沈妄被他的眼神盯得有些发毛，她道：“有话快说。”

　　青世支支吾吾了半天，继而用一种非常无辜的口吻道：“大概，他们知道是我杀了平南王，就找过来了。”

　　沈妄怀疑自己聋了：“你说啥？”

　　沈妄忽然想起初雪那日，她问他又杀了谁？他简单回答，一个王爷。谁能想到，这个王爷居然就是平南王。沈妄不知道说青世什么好，同时也在想是哪个胆大包天的去缁衣楼挂的榜。这榜一般人都不会接，也就青世心比天大，无所谓接这种榜。这不是平白无故惹一身麻烦么。

　　“我们私奔吧。”青世陡起道。

　　沈妄睨一眼青世，“又不是我杀的平南王，要报仇也不会来找我，谁要跟你私奔。”

　　“可是你住在我家这么久……”

　　意思是说平南王的人肯定都将沈妄当成青世的家人了，青世杀了平南王，他们杀青世时，怎么也不会放过青世全家。

　　沈妄道：“我和他们解释一下……”

　　“解释什么？”青世打断她的话，“解释你和世子有关系，叫他们不要伤及无辜？这样的话，那什么王爷的人会放过你？如果解释你是把你抓起来的王爷的人，平南王的人会放过你？或者你说与我没有半个子的关系，但你在我这住了这么多时日，你这样说，谁信你？到时候两边打起来，第一个杀的就是你。”

　　沈妄想反驳青世，但青世接下来的话让她无法反驳：“再说了，你报的是我家的户籍。就凭这一点，你就百口莫辩。”

　　沈妄：日！

　　沈妄突然想到一点，她挺直胸膛道：“可是他们都打不过我！”

　　“嘁。”青世很浅地笑了一声，他突然问了个很实际的问题：“你会杀人吗？”

　　沈妄一咽：“……”

　　这她的确不会，也不想学。

　　不过，沈妄小声嘀咕：“我会快准狠。”

　　青世脸色忽的一变，有些一言难尽。自从那夜对沈妄的围剿失败之后，江湖上已经鲜少有人称沈妄为魔头了，听说之前有人叫沈妄“超度”，这个称号从此开始代替“魔头”扬名江湖。至于这个称号怎么来的，大家心知肚明。听到沈妄把她的绝活拿出来说，青世蹙眉道：“你还不如一开始就杀了他们。”

　　对于闯荡江湖的人来说，几乎人人都有一个武侠梦，被沈妄超度了，他们还怎么名扬天下，怎么傲视群雄！他们可不想因为变成了一个太监而名扬天下。

　　沈妄也知道自己残忍，她没有办法。怎么样做个好人，她不知道了。

　　抛开这个话题，青世忽然问她：“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沈妄摇头：“我就想呆在屋子里，哪儿也不去。”

　　青世深深地看了沈妄一眼，离开了。

　　青世走后，沈妄再也无心看画本子。装病的事情也被戳穿，沈妄不好意思麻烦唐云，老老实实自己烧水洗澡，然后躺回床上，盯着床帏看，看了不知有多久，便睡着了。半夜三更的时候突然听见声响，沈妄猛地惊醒。

　　这种感觉再熟悉不过了，她在招摇宫的前大半年，三天两头就要经历一次。

　　有人闯进来了，带着凌厉的杀气。

　　泛着冷光的匕首悬在心口上的时候，沈妄猛地睁眼，一把捏住来人的手腕，打掉他身上的武器，然后撕下床帏将他绑起来，又封住他的嘴，以免外面还有同伙，怕他给同伙传信号。

　　沈妄穿好衣服，转身正要问他话，但见他嘴角一抹黑血，伸手去探他的劲动脉，已然断气。

　　何必呢，她只是问个话而已，又不动刑，也不杀他。

　　正想把人丢出去，突然一群人从门外相继而入。来者皆未提灯，也无人点房间里的灯，谁也看不清谁的面容。

　　这种阵仗沈妄见多了，当下就摆好架势准备开打。

　　等了一会，对面的人并无动静。沈妄催促道：“还打不打了，不打就出去，我还要睡觉。”

　　对面的人这时才出声：“沈姑娘。还是说，平南……郡主。”

　　“沈姑娘，谢谢。”沈妄立刻帮对面的人做选择。

　　这个男人的声音一响起，沈妄就只道他是谁了，是那天指着她，确切的说她不是平南王世子的那位王爷。不知他又查到了些什么，否认她是平南王世子之后，居然又说她是郡主。

　　男人冷笑一声，道：“那么，沈姑娘。初次来安阳，怎不让人知会本王一声，本王向来好客，一定用上宾之礼相待。若非如此，何以会遭受牢狱之灾呢。沈姑娘，本王今夜过来，是接沈姑娘到王府做客的。”

　　沈妄：我信你个鬼！你的话还能说得再假一点？

　　纵使百般无语，沈妄仍旧苦口婆心：“我不是世子，也不是郡主，我和平南王一点关系也没有，你怎么查的消息？这也能搞错？”

　　就在沈妄话音刚落，突然有一个人被扔了过来，那人趴在沈妄脚边，拉扯着她的裙摆，哭喊道：“郡主，世子出事了，找不见了！属下对不起王爷，更对不起郡主，居然让萧敏这狗贼找到郡主的下落，属下罪不可赦，属下无颜见郡主，唯有以死谢罪。”

　　沈妄还没听明白他到底在胡说什么，这男人突然不知从何处抽出一把剑，自刎在沈妄身前，血溅了沈妄一身。

　　入眼之事，触目惊心。

　　沈妄踉跄着往后退了一步，她的身上还在滴着那人的血。

　　萧敏淡淡地看了自刎的人一眼，道：“平南郡主，需要本王叫人拖着你回王府么？”

　　沈妄不是没见过死人，在这个世界，也不是没见过别人杀人，但如此近距离被溅了滚烫的一身红，沈妄着实有些恍惚。她已经被吓得不轻了，对面那个叫萧敏的王爷，居然还威胁她。沈妄又不是郡主，她登时就吼道：“你有病啊！”

　　萧敏脸色一黑，打了个手势，冷声道：“带走！”

　　沈妄脸色也一黑，他这是小看谁呢？

　　沈妄撸起袖子就准备干，刀剑迎面击过来的时候，突然横空出现一人拦在她身前，挥袖折断剑刃。寒光闪过，沈妄看到了一双熟悉的眼睛。忽而腰上一紧，沈妄被人扣入怀中，那人带她冲破众人，破开屋顶，疾行于月色之间。

　　沈妄看着抱着自己的男人的下颚，伸手去摸他的下巴，手指逐渐游走到脖颈，男人沉声道：“别动。”

　　沈妄摸到一条突兀的线，用指甲刮了刮，撕开一层面皮。

　　沈妄以为自己会看到一张令人害怕的脸，见到是青世那张惊人的脸时，沈妄把人.皮面具塞回他的衣襟中，沉默。

　　青世笑她：“怎么，看到是我很失望？”

　　沈妄恹恹地回答他：“对呀对呀。”

　　青世忽然收敛了笑容，缓缓地，一字一句地道：“那你希望是谁来救你？”

　　沈妄难得的沉默了。

　　她希望看到谁呢？她希望有谁来救她吗？不，她从不没这样希望过。纵使谁都不来，凭她一人，她也可脱身。

　　今晚的事，沈妄猜测是平南王世子的人先按耐不住了。她想，世子的日子一定不好过。不然也不会蛰伏不住，草莽行动。世子迫切的需要替死鬼，而和他稍微有那么一丢丢渊源的沈妄是他最好的人选。世子让自己的人咬死沈妄不松口，外人连世子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又怎么会知道平南王府是不是真的有个郡主。平南王为了造反大计，生个孩子藏着掖着再正常不过。到时候，萧敏一定意动，不管郡主是真是假，都不能放过。等萧敏为郡主之事烦恼的时候，世子早就跑了。

　　然而，世子算漏的一点是，沈妄并非是能任人摆布的人。

　　这个猜测得到青世的赞同，他又问沈妄：“你办了户籍，他们一定会查，然后就会查到我办户籍的身份也是假的，古柳巷的宅子以后都不能回去了。唐云和老贺都回了缁衣楼，怎样，你要跟我一起去缁衣楼吗？”

　　夜风寒凉，又没有钱，还能去哪？

　　沈妄和青世一起去了缁衣楼，在安阳城郊，隐秘又不隐秘的地方。令沈妄感到惊讶的是，这个点了，缁衣里居然还有许多人。不过没什么人说话，这些人，默默地回来，默默地揭榜，又默默地离开。

　　形如魑魅。

　　沈妄第二次用这个词形容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