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弟他深藏不露》雉色

69、陆捌

　　沈妄在一楼的榜单牌面前晃荡，那里站了三两个带着面具的杀手，排队揭榜。沈妄把头凑过去，想看看上面都是什么任务，忽然青世在二楼的栏杆上面叫她：“上来！”

　　沈妄便跑上去，青世见她跟在后面，领着她继续上楼。沈妄没有数楼层，只知道绕了很多个圈，青世停下来的时候，沈妄也停下来了。抬头一看，微微惊讶。

　　这是最高的楼层，上面已没有楼梯可行，上来就是只容一人通过的狭隘走廊，没有栏杆。沈妄往下瞄了一眼，底下漆黑一片，深不见底的模样，沈妄腿有些发软，默默地往走廊另一侧的屋子靠过去。

　　青世推开一扇门，走了进去，沈妄亦跟着他进去，再回头看一眼“万丈深渊”，赶紧“啪”的一下把门关上。

　　房间里面空荡荡的，一张桌子都没有，只有一面白墙，墙上贴了数张单子。沈妄跟着青世走过去看那些单子，尽是刺杀任务，每一单的酬劳都是以百两黄金为单位计算的。

　　沈妄惊道：“居然真的有这么多钱！先前你说接一单百两黄金的时候，我以为你只是开个玩笑，吓吓别人。”

　　青世轻轻地笑了一声。

　　沈妄感慨道：“这是得有多大仇，为了杀个人，怕是倾家荡产了吧。”

　　青世随手揭下一张单子，拿着单子往前走，一面走一面道：“或许在你看来，这上面的每一笔钱都是大数目；但在某些雇主看来，上面所有单子的钱加在一起都不算什么。而且，也不是一开始就有这样的酬劳。大部分的，是从一楼开始挂榜，杀手若任务失败，单子会退回，雇主可以选择收手，也可以再次挂榜。不过再挂的话，就要挂到二楼，相应的，酬劳也要涨价。”

　　青世又揭下一张单子看了起来，同时道：“若是一路挂到了这最后一楼，杀手还是失败，单子就不会退回了。杀手前仆后继，任务完成为止。”

　　“不过嘛，”青世把方才揭下的单子递给沈妄，“像这张，上来就挂这一楼，杀手若失败了，这单得重新挂。”

　　“那钱怎么办？”沈妄问道。

　　青世道：“留二成，剩下八成退还给雇主。”

　　忽而青世半眯起眼眸，眼底有暗光划过，他道：“有没有兴趣试试？”

　　沈妄连忙摇头，杀人的勾当她干不来。

　　青世：“那你有什么打算？”

　　沈妄：“回招摇宫。”

　　想到这次来找青世的目的，沈妄又补充道：“我只是把唐云带回来，我不需要保护。你以后别派人来我招摇宫了。”

　　说曹操曹操到，唐云突然不知从哪里跳进来，对沈妄道：“记得还钱，已经利滚利很久了。”

　　沈妄微笑：“没关系，你先借我点钱回招摇宫，到时候我叫人把钱给你送过来。”

　　“借……”唐云才说了一个字，就感受到来自青世的压力，他话锋一转，瞪眼道：“借不了。上次我把钱袋子都丢给你了，我已经没钱了。如果不是借钱给你，我何必急急忙忙来楼里找活干。”

　　沈妄又转头去问青世，青世挑眉：“上次雇下缁衣楼，把积蓄都用光了。你若是能等，我把这一单做完，就有钱借你了。”

　　沈妄两眼放光：“你这单要做多久？”

　　青世从怀里把单子拿出来看了又看，半晌道：“有些棘手，少则一个月，多则半年吧。”

　　“这么久！”沈妄一点也不信青世的鬼话，伸头去瞄他手里的单子，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棘手的任务，谁料青世突然扒开她的脑袋，瞬速的把单子塞回衣服里面。

　　沈妄狐疑地看着青世，青世不看她，解释道：“地方远，赶路要时间，而且目标人物也很麻烦。”

　　“不过……”青世这才去看沈妄，他似笑非笑：“你可以给我这一单打个下手，到时候得了钱，我分你一半。你考虑一下，这一半有两百两黄金，够你还清欠唐云的钱，还有多余。有了这些钱，你便不用着急回招摇宫。”

　　沈妄心动了。

　　青世给一天时间沈妄考虑，沈妄只用了三秒就给他答复：“我干！”胸脯拍得震天响。

　　沈妄觉得自己越来越堕落了，竟然开始做起了杀人帮凶，还是为了钱。

　　万万想不到，青世是个行动派。在沈妄回复他的后一刻钟，他就已经命人备好了马，在漆黑如墨的夜晚，带着沈妄前往河西。中途极少停留，一路快马加鞭，三日后就到了。来到河西城门口时，沈妄趴在马背上，累得像条狗。

　　沈妄指责青世：“说好的赶路呢！”就他这速度，说什么做任务需要一个月，或者半年。全是骗人的鬼话。沈妄越来越觉得，青世就是故意把她坑过来的。

　　青世缓缓道：“的确是在赶路呀。不然，三日怎能到达河西。”

　　沈妄：“……”

　　缁衣楼在每一个地方区域都有分楼，分楼的作用，除了分担任务，更重要的是搜集情报。不然青世也不会在揭榜的一刻钟内知道要去哪里找人。有分楼的好处就是，不用花时间找客栈。去了楼里，青世出示象征身份的物件，分楼楼主看一眼青世二人，给青世安排了一间房。

　　青世扫了一眼沈妄，淡道：“两间。”

　　沈妄的房间在青世隔壁，进门已有人备好热水和吃食，沈妄难得放松，一边泡澡一边吃小食，换了衣服就躺回床上。虽然没有话本子打发时间，但赶路的这几日，沈妄都没有好好休息过，是以刚沾上床没多久，便睡着了。这一觉睡得很安稳，再醒的时候，是有人在外边敲门叫她。

　　沈妄披了衣裳去开门，门口站着一个小姑娘，左手提一只水壶，右手提一个食盒，她道：“我给姑娘送早膳。”

　　沈妄让开身子，放她进去。

　　本来想一觉睡到自然醒，但别人把吃的都送过来了，沈妄不好意思跟小姑娘说“麻烦把食物提回去，中午再送过来一趟”这种话。

　　天冷，小姑娘摆食物的时候，沈妄赶紧穿上衣裳。走过去时，小姑娘把洗漱用的热水也给她备好了，还帮沈妄换了新的炭火。然后用清清脆脆的声音道：“我就在外面，姑娘有事就叫我。”说罢便退了出去。

　　吃完饭，沈妄把餐盘收回食盒中，唤小姑娘进来带走。

　　沈妄总觉哪里不对。

　　小姑娘帮她带上门的时候，沈妄突然道：“隔壁那位公子呢？”

　　就是这里，有微妙的不和谐感。按照青世厚脸皮的程度，早餐这种东西，怎么会让她一个人吃。

　　小姑娘回答沈妄：“他昨晚就出去了，还没回，只交代我要提醒姑娘吃饭。”

　　沈妄在屋子里转了两圈，实在是无聊。她身上又没钱，也不认识路，不能出去逛。再说了，天这么冷……还是被窝里最舒服。沈妄去楼下唤小姑娘，从她那里讨要了些零嘴，因为楼里没有话本子，小姑娘立刻出门去买，很快就给沈妄安排上。沈妄煨在被子里，吃着东西，看了一会书，全然不知时间流逝。小姑娘把她的晚膳提上来，她才知道天已经黑了。

　　这日子过得太堕落了。

　　吃完饭泡完澡，沈妄看了看隔壁的门，里面没有灯火，一派寂静，和楼下的热闹形成鲜明的对比。白日里楼下就很吵闹了，沈妄抽空问过，说是河西有庙会，白天准备，晚上开场。

　　沈妄想去，但青世没回。

　　再去看一眼青世的门，乌漆墨黑的，仍旧没回。

　　沈妄百无聊赖的在床上翻滚，浑身的劲没处使，闲的发慌，竟去砸墙。狠狠的在墙上砸上几拳头，砸着砸着就有了节奏感，以至于沈妄开始抖脚，然后便听见一声不同于敲墙的闷响，沈妄动作一顿，继而下床穿鞋子。

　　青世的房间还是没有点灯，沈妄敲了敲门，没有人应，索性直接踹门进去。其实沈妄只是想看看这个房间，她怀疑有人，但并不真的觉得会有人。

　　结果就看见了青世。

　　他站在桌前剥脸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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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外面有庙会，灯火通明，导致没有点灯的房间里也光影分明，沈妄能清楚的看见青世的样子。

　　看见一个人在无灯的黑夜里对着镜子剥脸皮，这事应该很瘆人。但沈妄知道青世有人.皮面具，便也没有增加多少心理阴影，只是稍感心惊，尤其是看到桌上还放着另一张脸皮的时候。

　　这个人，居然带两张，不，三张人.皮面具。因为青世撕了一半的脸，下面的脸，沈妄也是不认识的，所以推测那是他的第三层面具。

　　沈妄干巴巴地笑：“啊，那什么，你脸皮挺厚，哈，哈，哈。”

　　沈妄选择装作什么也没看见，她笑完就走，也不知青世在后面是个什么神情。她回到自己的房间，端坐在床上，脑子里一遍又一遍的回放青世剥皮的模样，身形逐渐僵硬，也不知是冻的，还是因为后怕。

　　沈妄以为青世不会来找她了，她打算一个人出门逛逛庙会，压压惊。不过就是没银子，她只看不买便是。这般想着，沈妄去开门，抬眼便见青世倚在门边，他换了身衣裳，没有动作，只斜了眼珠去看沈妄。沈妄有些发愣，青世则道：“不是说想看庙会？走吧。”

　　沈妄没跟青世说过她想去庙会，一定是那个小姑娘告诉他的。

　　两人便一同出门，门外欢声笑语，热闹融化了寒凉。庙会上看不出谁是什么年纪，什么长相，每个人都带了面具。

　　入乡随俗，沈妄和青世一起去摊子上挑面具。青世随手拿起一只白色的狐狸面具，沈妄不经意间看见，神思有些恍惚。狐狸的面具，瞬间就让她想到了浮黎。

　　沈妄道：“你喜欢这个？”

　　青世喜恶不行于色，他淡道：“还好。”

　　沈妄忽然递给他一面狰狞丑陋的鬼怪面具，青世挑眉，沈妄道：“带这个吧，这个好看。”

　　青世对她的睁眼说瞎话毫无反驳，只淡淡接过面具：“好。”

　　沈妄则挑了一个惨白的、两边脸颊各有一个大红圆疤的面具，是个笑得很诡异的老婆婆，脸上布满皱纹。

　　青世见沈妄欢欢喜喜带好面具，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这挑面具的眼光，也是没谁了。这是想让他吓她，她也吓他么。到底是一只面具，随她喜欢好了。而他只在意这面具下的人，只要这面具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