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弟他深藏不露》雉色

67、陆陆

　　回到牢房，沈妄发现隔壁牢房里的人眼珠子滴溜溜的围着她转。牢房鱼龙混杂，鬼知道隔壁关的是什么样的人。就凭他毫不避讳地盯着自己看，沈妄就有些不舒服。沈妄打算吓吓他，她狠狠踹一脚牢门，瞪他：“看什么！给你头都拧下来！”

　　对面的人突然笑了出来，因为笑得厉害，双手扶上腹部，手里的被子就不小心松下去。沈妄这才看清此人。

　　单单看他的脸，还以为是个女人。却看见他露出来的被子下的身形，方知他是个男人。和沈妄一样，他身上只穿一件中衣，干干净净的。沈妄这才想起来，他也是今夜被抓进来的二十人之一。

　　这二十来人，年龄皆二十上下，长相有一个共通点，就是秀气，秀气得像个女人。这也难怪捕快为什么会不管不顾把沈妄也捉进来了，不单单因为她一个姑娘睡在青楼，实在可疑；还因为沈妄就是一个真真的女人——指不定他们要抓的人就是个易容成男人的女人。

　　沈妄不知道官府要抓什么人，反正抓谁都一定不是抓她。

　　可她却不能说实话，毕竟原沈妄还给她留了一条命案在身，还是个黑户……若她是在朝堂之外杀的哥哥还好，江湖党派纷争，只要不危急朝堂利益，官府大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懒得去管。沈妄不知道原沈妄那个可恶的哥哥的尸骨有没有被人发现，其实就算发现，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些年，她也早就长变样，名字也改了，没人知道她的过去。哦，有一个人知道，但沈妄信他不会说出去的。尸骨若被人发现，顶多也就立个案，真要找起她来，很难。这般推算起来，风险也不大，但沈妄不愿意冒这个险。

　　对面的人还在笑，笑着笑着就呛住了，一阵猛咳，面色因此潮红。他看着沈妄：“他们怎么抓了位姑娘进来？”

　　“哦？这么说，你知道他们要抓什么人？是个男人？”沈妄哈着气，在被子里面搓胳膊搓手，“该不会，你就是他们真正要抓的人吧。”

　　“哈哈哈。”男人又笑起来，然后又是一通咳嗽，他学沈妄哈气搓手，道：“我就是去听个曲儿，流年不利呀。”

　　这人，和她的情况竟一样！

　　沈妄当然不真的这么想，定是他被抓的时候就蹲在她旁边，听到了她和捕快说的话。瞧，她们住的牢房都那么近，一定也是挨着被抓回来的。

　　牢房太冷了，冷到沈妄根本无法忽悠自己睡觉。沈妄蜷缩在草堆里面，很后悔出来住，更后悔进了清平乐。向唐云借的银子她还没花完，银子还留在清平乐，是没有机会花了。

　　沈妄闭着眼睛催促自己睡觉的时候，隔壁那位又说话了：“能和你换床被子吗？”

　　沈妄自己的被褥才捂得半温不热，如果换被子，把被子拿下来，冷气灌进身体里，她又要重新捂被窝。沈妄根本不乐意干这种吃亏事：“不换。”

　　然后隔壁就开始了花式折腾，不是打喷嚏就是咳嗽，再不就是把牢房跑得震天响，沈妄都感觉到自己躺着的地儿在微微震动。

　　沈妄忍不住吼他：“你干嘛！”

　　男人道：“我冷。你盖这儿的被子都不冷，你一个女人——定然不是我身子差的问题，是被子的问题。我要和你换，不然我就要冻死啦！”

　　沈妄终于见识到了比季褚还事儿逼的男人，她也冷，但她懒得告诉隔壁的男人。他要换被子，那就换好了。待换了被子，他得到自我心里暗示，应该就能消停会。沈妄裹着被子起来，走到两人牢房相接处，把被子从身上剐下来，从牢房的空隙间塞过去。那边也在把他的被子往沈妄这里塞。沈妄把他的被子扯过来，裹好睡觉。

　　一室冰冷，沈妄总还是瑟缩着身子睡了。

　　后来有人过来开门。

　　沈妄还当天亮了，他们已经抓到了真正要抓的人，是来放她走的。然而并不是，又是另外一队人，陆临也在里面，应该说，只是跟在这队人身后，给他们详细说明昨晚的情形。显然，新来的这队人，身份不是普通的捕快。他们给沈妄锁上锁链，推出去。出去之后，沈妄发现天根本就没有亮，仍旧漆黑一片。

　　沈妄被带到了一个更大的监狱，里面的刑拘也更为齐全。他们把沈妄绑在十字柱上，沈妄真的慌了。

　　已经顾不上冷了，沈妄琢磨着，她就一个黑户，至于这么大阵仗么……

　　等了许久，等来了一个穿着厚实玄服的男人，举手投足间都透露着一股子贵气，眉眼间凝聚着上位者的凌厉，没开口说一个字，已先用气度压人。

　　沈妄以为他会坐下来审问她，或是走过来细细打量她，但都没有。男人才走进来没几步，远处瞥了她一眼，便对身边人道：“不是她。”

　　沈妄不知他们到底要什么人，听到男人的话，沈妄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又听另一人道：“不过印章在她身上。外人都传世子长得像女人，指不定就是平南王府自己放出的消息，世子实则就是一个女人！”

　　男人皱眉，转身走近沈妄，伸手捏起沈妄下颚，左右打量，片刻之后，他低沉的声音响起：“印章是你的？”

　　沈妄：“？？”

　　见沈妄一脸茫然，男人摇头，转而对身后人道：“平南王世子一定是男人。印章是他故意丢在这女子身上的，世子就在昨晚另外十九人中，把人全部带过来，本王亲自审问。”

　　“那这个女人……”

　　男人沉吟半晌，道：“放了。”

　　沈妄被莫名其妙抓起来，又莫名其妙被放出去。

　　待沈妄站在黎明将至的清冷大街上，吹着冷风打着喷嚏的时候，才猛然惊觉方才她经历了什么。

　　他们在她身上找到了平南王的印章，以为她是平南王世子。

　　沈妄对印章毫不知情，只有那个睡在她隔壁牢房的男人，唯他有可能动手脚。他一定是在换被子的时候，偷偷把印章塞给了她。他料到今晚有上位的人会来提人，所以想了个暂时的法子，把她推出去当替死鬼。

　　靠！人心险恶啊！他居然对她这个陌生的、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带着笑面下了手！简直丧尽天良！

　　想起那什么鬼世子的笑容，沈妄只觉得比这冬日的风还要刺骨寒冷。

　　沈妄记得平南王世子的样貌，沈妄想回去举报他。

　　终究是没有去举报，上位者的斗争，她去趟什么浑水！

　　转眼就看到了陆临，他在她身后，黑沉的眸子静默地盯着她。见沈妄回头也看见了他，他便朝她走过去。

　　沈妄僵硬地扯了个笑，道：“已经澄清了，我真不是可疑的人。”

　　陆临点头：“嗯，先跟我到衙门，把户籍办了。”

　　沈妄：“……”

　　从此以后，沈妄也是有头有脸有身份的人了。

　　只不过，沈妄没地契没房子，上报的是青世的宅子，青世的个人信息，所以……不知道青世回家，发现他头上突如其来多了一笔人口税会做何感想。

　　回青世的宅子途中，沈妄发现有人跟着她。大致想一下就明白了，刚才那个自称“本王”的人，表面上说放她走，实则根本不信她。他绝对以为她和平南王世子关系不浅，故意放她出来，就等着她去找世子会合，自主暴露行踪。

　　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不过，沈妄真和世子没关系。

　　敲门，是唐云开的门。他见沈妄只穿一件单衣，灰头土脸的，冻得跟条狗一样，不由目瞪口呆，胡乱猜测：“你是拿银子赌博去了吗？”

　　沈妄头昏脑涨道：“大概是吧。”

　　忽地唐云神色一凛，他压低声音道：“怎么还带了尾巴回来？”

　　沈妄抬眼望天，支支吾吾道：“大概，大概怕我不还钱吧。”

　　完全没有兴致和唐云解释，她要冻死了。沈妄跳进门内，催促唐云关好门，又指使他去烧热水。唐云本是不乐意被她使唤的，但看了看她现在的狼狈，又自由想象了青世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暗自咒骂两声，烧水去了。沈妄则随便跳进一间空房，扑到床上用被子把自己裹起来。被子又香又软，比牢房里的好了不知多少倍，沈妄发出满足的喟叹。

　　沈妄一连几日都不出门，她知道的，跟踪她的人一直守在宅子附近。但这不是她不出门的原因。

　　沈妄病了。

　　唐云找来的大夫开了很苦很苦的药，沈妄很想念曲水，如果曲水在这里，她就不用喝药了，吃几粒药丸子就了事。

　　高烧三日后褪去，沈妄沙哑着嗓音问唐云：“你主子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沈妄绝对不是想青世，她已经陪着唐云一起回来了，本来要是第一日就碰到青世，沈妄把唐云还给他之后，随便在安阳逛上几日就可以走了。何至于会沦落到这种被人跟踪监视，还卧床不起的地步。

　　唐云也没个准话，只让沈妄躺着等。

　　躺着等也没那么难以忍受，这几日她病在床上，实在难过就睡，睡舒服了就看唐云找过来的话本子。因为病，沈妄根本还没开始体验什么叫自食其力，唐云被她当成老妈子使唤。就在沈妄觉得唐云忍不住想尥蹶子丢下她不管不顾的时候，青世终于回来了。他见到沈妄，一脸的惊愕。

　　青世没想过沈妄会来安阳找他。

　　作弄人的是，这些日子他并未远离安阳，出完任务就回楼里歇息。今日才接到下面人传来的消息。是唐云给他留的小字，告诉他沈妄早就来了安阳。

　　青世回来的时候，沈妄的病已大好，只是为了多多使唤唐云，她才装病不起。青世突然回来，沈妄也是一惊。彼时她正躺在床上，在被子下面架着二郎腿，一手画本子，一手麻叶子。

　　不是话本子，真是画本子。

　　画小人那种。

　　两个小人那种。

　　两个小人床上打架那种。

　　青世不打招呼就闯进来，沈妄都来不及收画本子，也来不及摆一个端庄一点的睡姿。

　　两个人打了个照面，相顾无言。有种好久不见的好友，突然重逢时，两两相对，脑中倒放着过往经历，却不知从何处暂停，挑哪一件开始与好友细说。只端的是两生尴尬。

　　沈妄觉得手里的书更尴尬。

　　沈妄忽然丢出手里的麻叶子，大喝一声：“快看暗器！”

　　麻叶子轻轻撞在青世的衣摆上，掉到地上断成两截。沈妄趁机把书塞到被窝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