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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二世 清梦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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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我是叶沙华。”沙华温煦一笑。
元辰没说什么,只是愣愣的看着他。
“我是一个云游书生。………#¥@)!+——)*………”
出乎元辰自己的意料,他竟然留下脚步,细细听沙华讲述他自己的故事。
“我是一个云游书生,浪迹天涯,四海为家……”
“周岁那天,有个行脚僧路过我家门口,听到了我的哭声,偏要进门看看我。见到我之后,他哭了,哭得比我还伤心。他说我生来便是个残缺之人,有魄无魂,须得找到自己的魂,否则必定一生坎坷。父母连说晦气,将那行脚僧连推带打赶出了门外。我看到他落泪了。不及弱冠之年,母亲去世,没几年父亲也相思成疾,过早离我而去。后来我苦做学问,可恨我诗词歌赋门门通,四书六艺样样行却屡试不中。那时,我真正相信了那行脚僧的话,决定外出寻找我的魂。我变卖了家中所有,索性家中并不清寒,也有些积蓄,再加我才学,才能过得云游四海的日子。孤身一人于这天地间游离,倒颇有东坡先生‘蜉蝣于天地,沧海之一粟’的感觉。后来我途径人间鬼城酆都,竟有一种熟识之感,想必是前世就与鬼界有缘吧。那之后我又到过许多地方,但总也找不到酆都那种归属感,后来我回到那里,定居下来。不过也是,这人过了不惑之年总是想找个地方安定下来的,不想再流浪。那一年,我整整四十。定居后,我日日登上奈何桥,苦等我的魂,然而二十年未得其果,最终我还是放弃了。耳顺之年,也就是五年前,我自沉忘川而亡。”
“你不该死的……”元辰听过他的叙述只说了这一句。还有半句,他藏在了心中。在心中,他还说:或许,是她该早些投胎的……
“元辰!”沙华叫住正要离去的鬼差。
“你……”莫非他已经记起了前世,记起了,我,和曼殊?
沙华似看出元辰的疑惑,开口道:“哦,是孟婆告诉我的。”
元辰眼中若有失望隐现,但他依然没说什么。
“很高兴认识你。”
“你我本就相识。”
“哦?愿闻其详。”
“都是些陈年旧事,不提也罢。”顿了顿,元辰又道:“若是还不愿投胎,就先在鬼界住下吧。”说完隐去身形到人间继续他的工作。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也倦怠。有时也想放宽心去面对那场浩劫也未尝不可,那甚至不是劫数,只是解脱。然而离那最后期限还有些时日,就如此静静候着吧,或许会有变数也非无可能。
……
阳间的差事完成之后,元辰又绕道来到酆都,只在远出远远观望了曼殊一眼。尽管还是个未满十岁的孩子,却也瞧得出定是个美人胚子。然而美丽与否并非真正使元辰如此挂念的原因,元辰所怜惜的,只是当年忘川河彼岸那株红艳的曼殊花……他并不懂,这种感觉是否就是凡人口中或甜或酸的情。做鬼差太久,早已忘却了前世那所谓情的感觉。但那份怜惜不会错,百年前对于曼殊沙华的疼惜不会假。他只愿彼岸花开不再是场无缘的情殇……
再回鬼界,不出意料,沙华依然没有去投胎。或许他该认了,所谓彼岸情劫便是如此,一次次的擦肩,一次次的相错。到头来,无非是归于平静,继续着原本应有的生活。苦的是自己,要承受那些本不属于自己的悲惨结局。元辰为自己惋惜,却从不催促曼殊与沙华,只是顺其自然。若是命中有缘,何须自己操劳他人之事?若是命中无缘,纵是自己怎样奔波不也是依然无果?该是信命的,待看命运最终要如何裁断自己所铸的大错。
“为何不投胎?”元辰问沙华。
“我喜欢这里。”
“你不属于这里。”
“何妨?现在,我在这里,便已是足够。”
“这里只是你漫漫路途中的一点,并非终点。”
“你是想赶我走?”
“我……并无此意。”元辰霎时无语,他只是就事论事,并无催促他的意思,只是为何话到嘴边,却又变了滋味?是因为曼殊,还是因为自己?他不得而知。
“曾经有个女子,叫曼殊。”不知何故,元辰竟向沙华谈起曼殊来。
“曼殊?曼殊沙华,彼岸之花。”
“你知晓彼岸花?”元辰讶然。
“呵,书中有云,幽冥之花,花开叶落,落叶开花。凡人得见,便可忆起前世之情。”
“书中所说也不过人的传言。既是传言,又如何辨其真伪?”元辰眼中闪过失落,除了他自己,他人并未得见。本以为,他是记起了前世,却原来,又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世上哪有绝对的真与假是与非?不过人的意念而已,信的人多了,便是真。”
“因此世人总是执念于错误。”元辰望向远处一提刀亡魂,“就如江湖,总有太多的身不由己,恩怨情仇,与,生离死别。只为一件原本错误的事情,多少情人拔刀相向,多少兄弟恩断义绝。人啊,哼,何必……”这些话也是元辰说给自己的,总是执念于错误,妄图花叶同生,错本在于自己,自己就当受这惩处,当是无怨无悔的。然而,心,却依然不甘……
“说的有理,你若在阳间,定是个思想家了。”沙华激动地拍着元辰的肩膀。
“呵。你若活得我这年岁,经历我所经历之事,感悟当比我深彻的多。”元辰讲的是实话,他所经历的太多,不仅自己。生离死别他见得太多,感悟自然比常人多些。
“谬赞了。”
元辰没再说话,话题偏离太远,他不愿再提。至于曼殊,他总会知晓。元辰徒步走到河畔,手抚桥栏杆,望向彼岸,彼岸已是一片青碧。百年情殇,元辰记不得这已是第几个百年了。花开花谢,叶生叶落,他已历经数载,却依然看不开,每遇那浩劫便是徒增心碎。孟婆说他太过感情化,不宜做鬼差。是啊,连个花儿的别离都看不下去,更何况人世间痴痴怨怨的真情男女。
……
元辰再次来到酆都时,曼殊已经出落成十四五岁的大姑娘了。容貌秀丽,自是引得年轻小伙儿的爱慕。花府终日宾客盈门,无一例外,皆是说亲而来。花老二人顺着女儿的意思,谁料曼殊心中早已打定主意,终生不嫁。曼殊也不知心中为何有此打算,她只想恬适的了此一生,因她知晓,她命中的另一半注定不会到来,因为她是花曼殊,那人是,叶沙华。入夜,总会听到有人于耳畔轻语,曼殊沙华,曼殊沙华,有时甚至能见到一鬼差手握嫣红的花朵。然而睁眼,却只见一片漆黑。她对自己说,只是梦,这只是梦。可为何,总是会做同一个梦,为何梦醒,总是泪痕满面……她不知,她不知,她也不愿想,因此,只祈求自己可以恬淡一生。
……
“花曼殊……”元辰伫立河畔,遥望彼岸。
“叶沙华。”沙华忽来搭话。
元辰扭头看他,沙华笑笑,“呵呵,说说那个叫做曼殊的女子吧。你,爱她?”
“鬼差无爱。”应是你爱她,然而这后半句元辰终是没能说出口。
“错,是鬼差应无爱,然而你却有爱。”沙华顿了顿,“你是个易动感情的鬼差。”
“她叫曼殊,是个少有的奇女子。”
“如何少有?”
“她是曼殊。”
沙华笑笑,没说话。
“她同你一样,不愿投胎,在这鬼界停留了五十年。”
“五十年磨灭了她所有心气与执念,她道:‘花叶同生,便是湮灭。’最终饮下孟婆汤孑然离去。那时,你回来了。”
“她……曼殊,与我有何关系?”沙华只觉心中一阵阵痛处,莫不是真正应了传言,曼殊沙华花叶不同生的传言?想起自己刚来鬼界,元辰的一句“你回来了?”,想起元辰道与他前世相识,想起对鬼界莫名的熟识,想起前次元辰提起的唤名曼殊的女子,沙华心中一片混乱。
“你们……”元辰也不知自己究竟要如何,到嘴边的话又被自己生生咽了回去,只说:“无缘的过客吧。”
“过客?”
“生命之中匆匆而去的过路人,即为过客。”
“无妨,姻缘也从过路人伊始。我会等她。”沙华望向忘川河,不再说话。元辰脸部隐隐现出笑意,也匿身离去了。
……
二十岁那年,曼殊家遇变故,父母双亡,自此,城中普济庵便成了最终归属。曼殊终生未嫁,孤老一生。每日静心念佛,守在奈何桥畔,经常望着滚滚河水笑而不语。直至五十年后,于梦中安然辞世。
……
“你终于来了。”曼殊对元辰道。
“你认得我?”
“梦中所见。”
“你又怎知此刻不是梦境?”
“了然生死,跟我走吧。有个人,等了你七十年了。”元辰引着曼殊重回鬼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