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劫》水*尘

5、第三世 民忆谣

　　“沙华！”再至幽冥，见到的只是元辰匆匆跳下往生井的背影……元辰心知等到的是注定的分别，然而心中却仍抱一丝幻想，直至亲见沙华离去，他才悔然，所谓花叶不同生，当真是谁也无法改变的命数……
　　“他是沙华，你是曼殊。”再回首，元辰已是一脸平淡，如其它鬼差再无分别。
　　“花叶不同生，百年的情殇。”曼殊不慌不忙坐在桥头，望着幽幽的河水，望着茫茫的彼岸。
　　“你是真正的曼殊，他是真正的沙华。”面部依旧没有表情，心中亦如冻水，不见涟漪。
　　“花叶相遇，正是湮灭。”
　　“你不去找他？”元辰命悬一线，却已然看开。无所谓的事情，一条生命的终结，才是另一条生命的伊始。以自己区区一命，换回两条生命，已该无悔。
　　“我是曼殊，他是沙华。”
　　“是啊，你本是曼殊，他本是沙华。这场相遇，才正是一场荒唐……”
　　“最坏的结果无非是归于平静，继续着原本应有的生活。但悲哀在于，体会过人间感情后再重归寂寞，几世充盈的感情化为乌有，留下的是永生永世的眷恋。倘若心底从未有过悸动，忧思又从何而来。”
　　“你说什么？”
　　“我亲见过一场百年一次的情缘劫。毫无预兆的落败，没有杂质的红海瞬间失色。瑰丽的嫣红陡然褪去华美的外衣，只剩下黯淡的黑色妖姬迎风而立，独自凋零……那一刻，我听到她们叫我——姐姐。”曼殊依然守望河水，守望彼岸，平静的诉说，仿佛口中之人并非自己，“多年以前，一位与众不同的鬼差，终日这里徘徊，满是忧伤的望着彼岸。熬汤的婆婆说他多愁善感，不宜做鬼差。”
　　元辰静静的听她述说，仿佛回到了那些年月。眼前是当年的自己，遥遥望着彼岸。
　　“一日，鬼差终于摘下一株曼殊花，他说他要花叶不同生成为过去，他要花叶相遇，他不要再见百年一次的浩劫。”
　　那日，自己偷偷采下一株曼殊花，小心侍奉，逆天而为只为花叶相遇。殊不知，这一遇，竟是湮灭……阎王许了它们三世为人的机会，他说倘若他们三世之内感情能够修成正果，便可容许他们永世为人，永远相亲相爱。否则，便是灰飞烟灭，永不得生。除非……但他们也只可变回彼岸花，继续永远的孤寂下去。
　　“一花一叶转世为人，酆都奈何桥上擦身别过，继而，便是生生世世的阴阳相隔。”
　　元辰别过身，背对曼殊，良久，才缓缓开口：“你该投胎。”
　　“我只想谢谢那鬼差。谁言落红无情，这份充实的情感曼殊铭刻于心，永世不会磨灭。相遇过，心动过，我已无憾。”曼殊站起身，从元辰身后轻轻抱了抱他，轻声道：“带我向那鬼差致谢，我走了。”说完一口饮下孟婆汤，跳下了往生井。
　　“若如此，孟婆汤还有何意义？不过是鬼界之人的一个心灵安慰。”元辰望着远去的曼殊的背影道。
　　“她不是凡人，你又何必用凡人的常理去思考她。”
　　“普天之下，又有几人是凡人？鬼界轮回之所，其余五道皆伊始于此，终结于此，怎会例外。”
　　“她本属于鬼界。”
　　“我也是鬼，为何我并无前世记忆？”
　　“她与你我不同，她不是鬼差，她是吸食记忆的彼岸花。况且你是鬼差，鬼差若留有记忆与情感，面对曾经至亲的人，又要如何勾魂摄魄？”
　　“我是一只拥有感情的鬼，所以您常说，我不适合做鬼差。那为何阎王要选我做鬼差？”
　　“天上地下自有命数，并非阎王一人可以决定。”孟婆张着口还想说些什么，却只是叹了一口气。命数，当真才是真正的主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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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曼殊，花开彼岸，殷殷艳艳，花红似血，叶绿似翠。芬芳香郁，尽忆前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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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合上书，沙华闭目冥思，眼中尽是一片殷红，一片无垠的花海。花海深处，一名素衣女子旋转舞姿，宛若花中仙子，遗世独立，娇美动人……
　　他以为一切只是一场冥思，不料，恍然睁眼，自己竟真正置身舞场。才想起，是与友人应邀赴宴，合书冥想不过是自己的回忆。梦中那女子，真正与这唤名曼殊的女子有着几分的相似。
　　一曲《夜来香》正值宴会高潮，舞场中央那名女子轻旋舞步，衣裙飘扬，正如那夜色中独自芳香的夜来香。绝美，却隐现孤寂，沙华的心也随之黯然。
　　“曼殊小姐的舞姿真是赏心悦目啊，来，我再敬你一杯！”
　　沙华寻声望去，只见那曼殊正被一群高官围住，不停劝酒。还不等沙华想清楚，脚步已至曼殊身旁。“高次长，给个薄面，放过这位曼殊小姐吧？”眼见曼殊喝不下去，沙华立刻为她出头。
　　“那，当然乐意了。”
　　高次长虽说口中应允，但心中还是不服气的。沙华自然也看得出，党国中的勾心斗角可不减清朝上国啊。“谢了。敬您一杯。”
　　“呵呵，客气。”
　　眼见有人捣乱，曼殊周围的人潮渐渐散去，找寻其他目标。落得轻闲，沙华便与那曼殊攀谈起来。“小姐，艺名曼殊？”
　　“是啊。”
　　“呵呵。曼殊，花开彼岸，殷殷艳艳，花红似血，叶绿似翠。芬芳香郁，尽忆前尘。不知今日一见，明日是否能使在下尽忆前尘啊？”
　　“曼殊沙华……”
　　“在下，沙华。”
　　“哦？也是艺名？”
　　“曼殊小姐玩笑了，当真是真名，被人唤了20来年的真名。”
　　曼殊轻点头，“多谢先生方才解围。”
　　“能为曼殊小姐解围实属在下之荣啊。”
　　“还有事，先生自便。”曼殊微笑离去。这一笑，却当真入了沙华的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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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二人一来二往，逐渐有了交集，也生了情愫，眼见这诅咒即将打破，然而，却敌不过命途多变，世事难料……
　　“沙华，我只问一句，你真的是国民党内部高级官员？”
　　“各为其主。你，是共产党？”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话！！”
　　“我是。国民党137师指挥员——沙华。”
　　“那你必死！！”曼殊掏出枪，对准沙华心口。虽说决意已下，然而手仍在不停的颤抖。她不甘愿……
　　沙华紧紧握住曼殊的手，将枪口牢牢对准自己心口，不留一丝缝隙。“曼殊，花开彼岸，殷殷艳艳，花红似血，叶绿似翠。芬芳香郁，尽忆前尘。”沙华眼中只有喜悦与怜惜，不见一丝惊惧。“谁会相信，初见你的那一夜，我确实忆起了我们生生世世的纠葛。”
　　“不要拿这些蛊惑人心的情话来蒙骗我，我是女人，但我也是一名共产党员！”曼殊不知，手抖是因心抖，心抖是因为心痛……话语决绝，毫无退路，然而泪水还是顺着那刚强温柔的脸庞滑落下来。
　　沙华轻轻擦下曼殊落下的泪水，送到唇边，轻轻一吻：“今生无缘，来世再续。”说完另一手扣动了曼殊手中的扳机，子弹直穿胸膛。
　　曼殊根本没有惊讶的机会，沙华的身影已经在她面前瘫软下去，倒在血泊中。她忽然一笑，似是解脱：“我有我的任务，任务完成，曼殊，殉职……”说完，泪水滑落地面，枪口对准自己　　太阳穴，只听“嘭”的一声响，曼殊已经倒在沙华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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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是无缘么，已经是最后一世了。”
　　孟婆望着河水，元辰在她身边不动声色。许久，他开口道：“我接他们回来。”说完，河中元辰的三个倒影同时消失。
　　“唉……”只听孟婆轻叹，继续守望桥下黑漆漆的河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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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曼殊，拉紧我。下一次，我决不放开你的手！”
　　曼殊将手递入沙华掌心，幸福满溢。纵使今世无缘，还有可期的未来等待他们一同面对。
　　元辰并不言语，最终的结局，只有一次选择的余地。然而不论如何选择，对他们，对自己，都同样是伤，是劫……
　　黑暗尽头仍是黑暗，或许，鬼界的路，注定没有光明，鬼界的人，注定得不到光明的未来。身后是一双紧握的手，身前是茫茫不可期的黑暗。本是自己种下的因，必定要自己去承受结下的果。若要选择，他无悔。想到此，元辰的脚步更加坚定，那一刻，他似乎见到了眼前是一片光明，幽魅的红，妖冶的红，艳丽的红，是对红色的执著，更是对曼殊的执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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