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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二十三章 ...

  •   傅晚晴、迎霜和晓露三人行过树木山石走近亭子,此间瞧得清楚,一身着素服的女子正背对着她们跪在亭中。她身旁地上搁着一盏纱灯、一只竹篮,面前笼着一堆火,正在烧甚物事。寒月清冷,夜风将纸灰吹得飘摇四散,火光忽明忽暗。傅晚晴适才听晓露之言远远看到亮光时,心内已猜到三分,此时看到女子背影,更是确定了七分。那女子听见身后脚步声响,停下了手中动作,立起身转过脸来——果然便是菱歌。
      菱歌看到她三人并不惊讶,平淡地福身行礼道:“廿三娘。”傅晚晴步入亭子,道:“原来是八娘在这儿,是来祭奠九娘吗?”菱歌轻轻嗯了一声,点了点头,她眼圈红红的,显是刚刚哭过。傅晚晴怆然道:“九娘端的走得可惜。她既是为妈妈而死,也算是我的恩人,今夜就让我和八娘一起来祭奠她罢。”言毕她跪下来,从竹篮中取一张黄纸在火上点燃了,看着它被火苗沿着黑色的烧痕一点点吞噬,最终化成灰尘,被风吹散。迎霜和晓露见此即也来到亭中跪下静哀,菱歌则复跪回原处捡纸钱烧着。
      四人默然祭拜了些时候,傅晚晴先开口说道:“八娘,你今后有甚打算?”菱歌低着头,手上木然地重复着同样的动作,戚然道:“我和七娘是自幼一起长大的,原想一辈子陪着她,如今七娘走了,我……”说到这里,哽咽不能续言。傅晚晴、迎霜和晓露知道楚墨菡在家时排行在七,菱歌这般称呼,是按照从前的方式。只见菱歌拭了拭泪,平息了一下,然后道:“廿三娘对不起,我还是喜欢这么称呼夫人,一如她未出阁时那般。”傅晚晴看着她忧伤的神色,微一掂掇,说道:“八娘,我和爹爹说把你要到眠月阁来好不好?以后自家们一处伴着。你到我这里也不必做甚活儿,只帮我收掌些衣裳首饰,平日和阿婆们一起教导一下小妮子。”菱歌幽幽叹了口气,道:“多谢廿三娘好意,只是我明日就要离开相府了,今后恐怕也不会再回来,廿三娘的恩德,我只能来世再报答了。”
      三人一听皆惊。傅晚晴忙问:“娘子哪里去?”
      “陪伴……七娘。”菱歌道:“今日送葬回来,我求了相公的恩典,放我出府为七娘守墓,相公已答应了。”晓露问道:“那你以后便一直守在夫人墓旁,再也不离开了吗?”菱歌低低地道:“是啊,一直守,不离开了。我当初原是随七娘入的府,如今七娘走了,我自然也应当走了。”说着她忽然有些出神:“七娘的墓地在外城金水河旁,遥对着曹门小河桥,因每日清晨都有盲人在桥上念经化缘,那桥又叫做念佛桥,七娘会喜欢那儿的……也多亏得相公花重金买下了。”迎霜问道:“那你以后的生计怎么办,如何着落呢?”菱歌回过神来,道:“这个不必担心,相公本就派了专人为七娘守墓,一切衣食用度均是从府中开销,我不过是随他们一起去罢了。”顿了一下:“我原来担心的是相公不肯放我走,还好……他答应了。”
      对于这句话三人都不知应如何接言,迎霜和晓露低下头去,傅晚晴则又捡起一张纸钱放到火中去烧。因刚刚的谈话分了神,她这次手上的动作便慢了些,目光无意中略过尚未燃尽的黄纸,但见上面的字迹是:“今将别离,备送香纸,莲夜收用,外鬼莫争。”傅晚晴心觉疑惑,将这张匆匆烧了,又从竹篮中取出一张纸钱,看时上面是:“莲夜冥中受用,希地府司职一律无阻。”再看几张,文字用词虽有不同但大意无差,写得都是“莲夜”二字。
      傅晚晴遂问菱歌道:“八娘,这纸钱上怎么写得是莲夜?难道不是菱夜吗?”菱歌凄然道:“廿三娘有所不知,她原本就叫做莲夜的,而我,叫做莲歌。”傅晚晴好奇心起,问道:“那是怎么回事?现下这里并无外人,娘子可否备细一说?”迎霜和晓露也道:“是啊八娘,自家们一同在府里待了这么多年,还不曾知闻你的身世呢。”菱歌抬头望了一眼深蓝色的星空,喃喃道:“今晚相遇既是巧合,也是天意,况我这番话如不对你们三人诉说,也没个人诉说了。”她将地上和竹篮中的纸钱祭品等物略加整理,压上一块圆石,以免被风吹走,然后四人围坐在火堆旁。静夜无声,衬出了聆人宛转的心曲,火苗跳跃,映上了菱歌忧伤的脸庞。

      “……我和莲夜并不是亲姐妹,甚至也没有血缘关系,自家们二人都是孤儿。我七岁那年流落在婺州,当时也是个这么冷的冬天,我饥寒交迫,蜷缩在街上的角落里等待着过路人的施舍,心想能挨几日是几日,若委是挨不过去便这么死了罢,反正我是个苦命的女孩子,也没人在意。怎奈这回仍是天不遂人愿,恰逢楚大官人家的小娘子出行,看见我,叫人过来询问,之后把我带回家里。她知我没有了父母亲人,就问我愿不愿意留在她身边?我自然是愿意了。从那日起我便跟着七娘,所以也可以说我的性命是七娘给的。
      过了一段时日,执事又领来一个女孩,是楚家从外面买回来的女使,年岁比我稍小,也是无父无母,被搁在七娘屋里听候使唤。七娘给我二人新起了名字,说是取自唐代诗人王勃《采莲曲》中的两句‘采莲歌有节,采莲夜未歇’,我二人就叫做‘莲歌’和‘莲夜’。七娘还说她的名字就是莲花的意思,如今自家们名中也有了莲字,岂不是更亲密了?我那时并不懂甚的诗啊词啊,但知道七娘亲自取的必定是好的,莲夜也和我一样想法。其实我和莲夜之前也有过很多名字,都是买卖我二人的那些人取的,几乎是换一个主人便换一个名字,我一点也不喜欢,自己的真名叫甚又早不记得了,我只喜欢七娘取的‘莲歌’这个名字。七娘又给我二人安排了行第,因她排行在七,我和莲夜便算作她的两个小妹妹分别排在第八和第九,故‘八娘’‘九娘’的称呼亦是从那时得来的。
      在江南楚家的日子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七娘教我和莲夜读书写字、弹琴下棋,除了她的身子偶尔会不好之外,其它一切事情都很好,我只盼着自家们三个人能永远地这样在一起过下去。可终于有一天,七娘对我和莲夜说,她要出嫁了,嫁到京城去,而京城,是离江南很远的地方。我和莲夜哭了,都说要继续陪着七娘。七娘说你们要是跟我去,那就是陪嫁女使了,将来可能是要被男主人收房的,恁地岂不是耽误了你们?还是留在这儿将来找个好人家成婚过日子罢。我和莲夜不听坚持要去,七娘拗不过,最后只得带着我二人上路了。
      一路来到东京汴梁,我见到了七娘要嫁的人,一个有进士出身的青年才俊,举止文雅,行动端方,年纪虽轻却已在朝中做到了不小的官位——当然相公那时还不是丞相。他家中只有一位侍妾全氏,正妻的位子空着,七娘一进门便是当家主母。我心里很为七娘欢喜,并没想过自己以后会怎样。相公问起我和莲夜叫甚名字,我二人说了,相公说我给你们改一下,‘菱’‘莲’同为水生植物,从今日起将‘莲’换成‘菱’,便叫‘菱歌’‘菱夜’罢。这是男主人的吩咐,我和莲夜不敢不从,七娘也不好十分违拗,于是就这样换了名字。”
      三人听到这里,迎霜插言道:“原来是相公改的,我今日才知八娘原本不叫这个名字。”晓露道:“可我觉得‘莲歌’很好听啊,相公为甚要改呢?”菱歌道:“这个相公当时没有说,自家们也不敢问,不过主人给下人改名字是常事,做下人的只须听从便是了。”她待要继续往下讲述,傅晚晴开口道——
      “等一下。”
      菱歌道:“怎么?”傅晚晴慢慢地道:“八娘,主人给下人改名字的确不罕见,可是爹爹却并没有这个习惯啊,至少我从未听说他给哪个婢仆改过……你入府这么多年,可曾见过爹爹给除你和九娘以外的人改名字么?”菱歌想了一想,答道:“没有。”傅晚晴思索着道:“是啊,那既然恁地,他又为甚只给你二人改动呢?”菱歌道:“这……我也不知了。”傅晚晴见说自低了头凝神而思。迎霜和晓露见傅晚晴对易名之事恁般细究,都略觉惊讶。迎霜便道:“若说改名么,一是为了避忌,二是因为喜欢。我猜相公多半是第一种,不希望旁人的名字和夫人的同义了。”晓露则道:“要我说没那么复杂,或许相公只是单纯觉得‘菱歌’‘菱夜’更好听?又或许他是不喜欢‘莲’这个字?”
      不喜欢“莲”这个字……一个非常模糊的片段在傅晚晴脑中一闪而过。她隐约感觉到它与这件事有关联,欲捕捉住想个清楚,可这片段闪过得太快了,瞬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傅晚晴叹了口气,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了,自己心绪纷乱,很多细枝末节都记不真切了,抬起头,见其余三人都看着自己,因道:“没关系,我只是想到甚的便问甚的了。八娘,你接着往下说罢。”
      “嗯。”菱歌续道:“成亲后相公很宠爱七娘,也很敬重她,诸般家事都遵从她的意见。最初那几年,七娘过得很欢喜,她的病竟也似好了许多,而我和莲夜仍旧是陪在七娘身边甚的也不懂的小妮子。全氏有孕为相公诞下长子,相公很欣悦,七娘尽主母之责,看觑全氏,待十五哥视如己出,家中众人都称赞七娘的贤德,相公也越发愿意亲近她。
      可渐渐地,七娘不是那么欢喜了,有时便在窗前蹙了眉怔怔地出神,也不梳妆,也不言语,连素日喜爱的琴乐棋谱都不怎么摆弄了。我和莲夜用了许多办法想让她开怀,始终都是无用。七娘最常看的两种书,一是佛经,一是诗册词集,她总爱在胭脂色的桃花笺上把那些词句细细临写下来。这一日,七娘又临了三首词,让我给相公送过去。我记得很清楚,前两首是柳永的《两同心》和《少年游》,后一首是晏殊的《浣溪沙》,分别是这样写的:

      嫩脸修蛾,淡匀轻扫。最爱学、宫体梳妆,偏能做、文人谈笑。绮筵前、舞燕歌云,别有轻妙。饮散玉炉烟袅。洞房悄悄。锦帐里、低语偏浓,银烛下、细看俱好。那人人,昨夜分明,许伊偕老。

      日高花榭懒梳头,无语倚妆楼。修眉敛黛,遥山横翠,相对结春愁。王孙走马长楸陌,贪迷恋、少年游。似凭疏狂,费人拘管,争似不风流。

      一向年光有限身,等闲离别易销魂。酒筵歌席莫辞频。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

      相公看了第一首词,笑吟吟地对我道:‘你家娘子如今愈发学做小女儿情态了,她既恁地,我岂有不怜惜的?好。’又看了第二首,他面上笑意渐隐,沉吟了片刻,没有说甚的。接着看了第三首,相公脸色便沉了下来,‘啪’的一声将词笺拍到案上,把我吓了一跳。相公对我道:‘你回去告诉你家娘子,无事时可做些针黹女红,再不然读些女则女训,切不可这般不务正务,镇日只在诗词文赋上琢磨。若当真喜欢,少看一两首好的也罢了,那柳三变又是甚人,他的名声岂是好的?这《两同心》一词更是为歌伎所作,她以此自比,难道不有辱身份吗?她也算是侯门贵女,合当明白做妻子的本分,更不要胡猜乱想。’
      我并不明白相公生气的缘由,但心知肯定不是他口上说的这个,因为相公刚刚还赞许第一首柳词好来着。我回去将相公的话如实转告了七娘,七娘听后只是垂泪不语,当日晚间她的旧疾就发作了,我和莲夜连忙请了大夫来看,按方细细调养。
      之后一连半个月,相公没有过来清漪小筑,每晚不是宿在全氏处,便是独自宿在书房。终于这一天晚上,他过来了,七娘不顾自己还虚弱的身子,从床上起来奔到门口去迎。相公神色很温和,仿佛已忘记了先前的不快,进了屋,拉着七娘的手道:‘这些日子没来看你,一是朝上公事太忙,二是知道你又病了需要静养,因此不好相扰。怎么样,现下可觉得身子好些了?这个大夫的方子还管用么?’七娘目不转睛地看着他,道:‘多谢官人关怀,我好些了,官人……自应以国事为重,不必挂念于我。’说到后一句时她低下头去,微微的红晕浮上双颊,那情景真比最上等的白玉透出了血色还要美丽。相公笑了笑,亲手喂七娘吃了药,嘘寒问暖了一阵。至夜深就寝时,七娘便要如往常一样为相公宽衣,我和莲夜等一众女使因欲退出房去,哪知相公挡住七娘为他解衣带的手指,柔声道:‘郡君,你身子还未好全,今夜我就不宿在这里了,你再好生调养些日子。’然后转头看向我,道:‘菱歌来了有三四年了罢?’我不知他为甚忽然问我这句话,照实答道:‘回官人,奴家是和郡君同一时过来的,到今日快满四年了。’‘嗯,多大了?’‘回官人,十五岁了。’‘嗯,’他看着我,微笑道:‘你家郡君身子不适,今晚便由你来代劳罢!’
      相公这句话声音不大,语气也很平常,却像一个炸雷似的把屋中所有人都惊得怔在当地,我更是吓得呆了,一时手足无措答不上话来。七娘面色苍白,眼见着似要晕倒,忙伸手扶住床栏,可是她手上也没有了多少力气,白玉般的手指在深朱色的栏杆上慢慢下滑,片刻就扶不住了。相公平静地看着这一幕,没有去扶七娘,也未发一语。屋中女使们则不知是因为惊吓还是惧怕,亦没有一个人上来搀扶,终于还是莲夜上前将七娘扶坐在床上,轻轻为她顺着气。
      少刻,七娘回复了些许,她咬了咬唇,对我道:‘菱歌,既然是官人抬举你,那你谢恩罢!’一瞬间我心中闪过当初七娘出嫁前对我说过的话,到今时果真是一语成真了呢……没有选择,我福礼道:‘是,奴家谢官人和郡君的恩典。’‘嗯,’七娘凝视着我,涩然道:‘你……你要好生伏侍官人,明日就不必来当差了。’我答应了。七娘又对执事的瑞娘道:‘你带几个人把西厢房收拾出来,记得摆上一对红蜡烛。菱歌虽然是女使,但这毕竟是她的第一次,也算是新婚之夜了。’瑞娘答应了去了。相公见七娘交代吩咐已毕,旋即推门离开了内室。我不敢去看七娘,低着头梦游似的退了出去。
      经此一事,相公和七娘两人之间的隔阂似是愈发深了。清漪小筑的婢仆都很着急,商量着想个甚的法子能让相公回心转意,我和莲夜尤其恁地。不想没过几日,大夫照例来给七娘诊脉时诊出了喜脉,原来已有身孕一月有余,忙使人告知了相公。相公得信后非常欣悦,即刻放下手中公文来到清漪小筑,还把自家们都赶了出去,独自一人陪伴着七娘从日间直到晚上,当夜便宿在七娘房里。我并不知他们说了些甚的,自己心里猜测着,应当是七娘的身孕让相公原谅了她之前的过错——虽然那过错是甚的我也没看出来。总之在那之后,相公待七娘又与初时一样好了。
      七娘第一次生产诞下了一个男孩儿,就是十八哥。嫡长子地位尊贵,相公和七娘自是对其十分重视疼爱,一些不大要紧的事但凡能随着他性子的便依着他来,所以十八哥自小就十分地不受拘束。不过十八哥虽然行事言语上常常……与众不同,心地却是非常好的,待下人又好,家中上下人等都很喜欢他。
      十八哥将三岁时,七娘再次有了身孕,十月后产下一个女孩儿,就是廿三姐了。虽是女孩儿,相公也很欢喜,特地在家中摆了酒庆贺,还说道自己如今儿女双全,煞是喜事临门。哪知接下来却应了福祸相依的古话,廿三姐还未满周岁之时,全氏便因病故去了,留下一个年幼的十五哥好不可怜。七娘将十五哥抱到了清漪小筑,亲自抚养看觑,直至八九岁方离,所以十五哥长大后一直都很亲近尊重七娘,虽然那不是他的生母。那段时日三个孩子都小,七娘一个人看觑着,虽说诸事都有乳母和女使们去做,但毕竟是耗费心力的。不过另一方面,我又感觉到那段时日的七娘很开怀,一个缘故是孩子们给她带来了快乐,还有一个缘故——我私下猜度着——是相公身边除我之外只有她一个女子……对不起,我不应这么想七娘的,但是哪个深爱夫君的女子不希望和自己共同分享夫君之人越少越好呢?
      然而,如同所有的达官显宦一样,已经官位不低的相公怎么可能只有一位枕边人?就算他自己愿意,旁人也是要笑话的,故而在全氏离世的第二年,相公又纳了一房侍妾,乃东京茶商之女,姓周,就是如今的周娘子玉奴。周玉奴和前面全氏温柔恭顺的性子大不相同,为人尖酸刻薄不说,还很爱拈酸吃醋,倒似比七娘还有名分一般。她进门不久便生下了廿七姐,一时间更加地放肆无礼,终于触怒了七娘,七娘唯一一次以正室的身份责罚侍妾就是对周玉奴。周玉奴受罚后总算学得在面上恭谨有礼了,但一个人的本来性子又怎么会轻易改变呢?不过或许是因她颇有容貌且有了廿七姐之故,这些年来,周玉奴受相公宠爱虽不如七娘,但也没有十分冷落。
      再说我和莲夜。相公并不常叫我侍宿,只是在七娘生病和身子不方便时才偶尔要我去伏侍。七娘和相公提过可以把我收作正式的侍妾,名分就排在周娘子之后,相公则说我还未有所出,待生下子女再过明路不迟——当然这么多年我也没有怀上相公的孩子,所以这句话也就一直没有履行。不过当不当侍妾我原本就不在意,只要能陪在七娘身边每日守着她便够了,莲夜也是这么想,因此她一直没有出府嫁人,尽管七娘几次三番地催促她。”

      “……唉。”菱歌一声叹息结束了讲述,她幽长的叹息声仿佛隔了很久才传过来,衣襟早已被泪水打湿,素白的布料上晕开了一片深色:“后来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闵娘子进府,七娘病逝,莲夜……也走了。”
      三人听得入了神,过了好一会儿才回复过来。傅晚晴凝视着菱歌,心中对她除敬重外又生出了无限的同情:多么不幸的命运啊,为何上天忍心将其赋予在这么一个柔弱善良的女子身上?自己或许是伤痛的,可这世上比自己更伤痛的人又有多少?她伸手握住菱歌的手,诚挚道:“八娘,谢谢你今晚讲述了这番话,让我知道了许多以前不知道的事儿,这对我很重要、很珍贵。娘子明日就要离开了,这是你的选择,我自也不会拦阻,何况出府对你来说并不是一件坏事,晚晴只希望你今后能放下从前的一切,得到灵魂上的安宁和快乐。”迎霜和晓露也道:“是啊八娘,你要好好地生活,恁地才能告慰夫人在天之灵啊!你是她最亲近的人,永远都是。”
      菱歌眼中含泪,微笑点头。她逐个细细看过三人的面庞,道:“廿三娘、宁小娘子和尚小娘子放心罢,我会好好的。我还会每日在佛前祝祷,求佛祖保佑你们三人一生灾难无侵、平安顺遂。”
      “哎不要,”晓露道:“娘子只求佛祖保佑夫人就可以了,三个人太多我怕佛祖记不得。”她这句打趣的话终于说得菱歌展颜一笑。傅晚晴又道:“八娘,以后我去拜祭妈妈时还会再见到你,所以今晚并不是真正的离别,对吗?”
      “嗯。”菱歌含着微笑轻轻颔首,爱怜地抚上她的脸颊。夜色深沉,月隐雕檐,点点星辉洒落在这个出身孤苦、身份卑贱的婢女身上,绽放出无与伦比的高贵和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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