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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第 19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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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益都外仍然在源源不断地传送行尸鬼怪,妖族、魔道、蛮疆互相勾结,做了足够准备,那些拖延的妖兽不知以何种邪法炮制十分难缠坚韧,架设其后的连结点以数量取胜,阴煞笼罩方圆百里,百鬼喧嚣,如同逆转阴阳两界。
传送出来的大部分是些低阶尸怪,真正能造成伤害的不到总体的十分之一,然而从城墙之上向下俯瞰,这些缺乏组织纪律的围城“大军”却令守卫的人们寒颤发憷。
尚能辨认的那些是一张一张平凡的面目,死青的皮肤仿佛才失去生机不到二三日,它们空洞麻木地前进着,像飞蛾趋向火焰般执着地前进着。
而认不出的那些便是各种稀奇古怪的模样,所有的姿态依然在传达着极大的痛苦与绝望,当它们成群地移动时,似乎所在的那片空间都要哀嚎着将地狱浮上人间。
“焦遂意!你们!你们丧心病狂!天理不容!!”
哽咽声模糊在尸潮并不响亮的细碎呻-吟里,倒像是本就从属于其中一部分那样。
尸魁尖声怪笑,阴毒无比地回道:“嘿嘿,你们抛下了这些人送死,我们好心叫他们回来团聚团聚。谁丧心病狂了嘻嘻嘻?”
近百万死者组成的洪流不知畏惧地涌向高耸的城墙,风中四散着对生者的怨妒。
十多米高的城墙上倾倒着各种溶液,若是凡俗攻城掠地化尸水就很难如此物尽其用,冰锥、地刺、藤蔓之类竭力阻挡尸潮堆积在城墙下,可惜对于总体杯水车薪。
作为回馈,油脂剧烈燃烧的尸体向着城内抛掷,落下的小火团时而点燃己方小部分行尸,其实也无所谓敌方还是己方,说得好像这些最低阶的尸体还有能自主认知到阵营所属的意识。
大块头们凭着满身横溢的结实皮肉轰地撞在城墙跟下,但对于三丈厚的实心壁垒尚且不足为惧,当然踩着它们走捷径的原本也就想要有这么些梯子而已。
战线由此突进了一大段,成了登墙破门的混乱,无数血花飞溅,鲜红的、暗沉的、温热的、腐臭的,统统一层又一层地交杂在一起,在青灰的墙砖上,在残破的衣角上,在光鲜的肌肤上,在浑浊的眼珠上,仿佛万物不断碎裂着,又强行融合着,肢体、气息、声音,所有都不分生死地扭曲着。
在这样的癫狂中,猝不及防间脚下失去了踏实的地面。
城墙…崩塌了。
那些是盘绕虬结的树枝,从巨尸的腹中爬出而后钻入城墙,金戈铁戟无法掘开的砖块被这些柔韧的根茎撑开缝隙掏出足以引发崩塌的空洞,这植物多么怪异,它的这头埋在土石里,另一头又从巨尸的身下蜿蜒进垒叠的尸堆里疯狂汲取养分。
妖魔大军中有着非常多的合成怪物,即便是实战经验充足的修士如果阶位差距不大也感到有点乱了手脚,这一点点意料之外是有死亡风险的。
被浓密长发隔着护体罡气捆住,她面前那团头发呼吸般起伏了数下,“吐”出一张丑陋的干尸脸,皮包骨的胸腔前四条蝗虫脚一样的肢端不住划动着伸向“猎物”。
寸长法剑霎时斩落三条,而后被又一缕头发捆住,这怪物整个向她怒气冲冲地覆压而近。
李乐琦孤注一掷,扭着那剩下只虫脚扎进它自己的眼窝里去。
这邪祟之物刹那长嘶,痛极了便顾不上钳制人类,趔趄着退了几步,它虽然没有眼珠,抽出来却淌着碧绿的体-液与微弱的幽火,李乐琦一脱身就想着向后暂时避退,不料这大怪物横扫鞭打着那片墙头容易躲避,后方无声无息偷袭来的几只小鬼一鼓作气穿胸而过。
这些拳头大小的煞头专攻魂魄,凶狠远超平日那些附个身的鬼物,相当于在修士的灵体上穿了数个窟窿,当即失去对真元的掌控而坠落。
“阿郁。”挡在前头的秀雅男子回首催促自家夫人,一张面容白净姣好,他笔下无墨成书,压得延兴门豁口外那些鬼怪暂时前进不得。
“嫂子…”李乐琦只够气力让脑袋偏了点好往那处看去,一身恬淡豆绿的妇人却不放她下来,甚至往她身上又打横缠上三道,做成个应急担架似的承托物,送往后方缓缓,毕竟不比□□上的损伤好治。
鬼怪妖物自崩塌的城墙蜂拥而入,便是听到那些尖啸怪叫就令修为不深者神志紊乱头痛欲裂,立政坊这段的团队连忙从城墙撤退到里坊间,勉强维持外层防守体系不全盘崩溃。
李敏善将身后那些年轻人护住,他们来自附庸于李氏的小修行家族,哪怕他李敏善不算什么人物,但作为大宗门的子嗣,这种时候向前一步是天生的荣誉。
变尸猝不及防炸开,他们本以为这类体型正常的不会如此,然而正邪都像是发了魔怔,不计代价地在攻防上施加非常规手段。
援军来得可谓及时雨,小胖见到由熟人带领的那批道友,心下稍安:“张师兄,你们怎不在乐平观守着?”
张志文苦笑了一下,打趣说:“你在这边抵御尸潮,我要是见死不救,邻区你姑能饶得了我?”
小胖脸皮抽了抽,却是手臂上传来一阵并不强烈的短暂刺痛,类似寻常痉挛那样,张家道兄见他这几个连贯的动作,视线便随之移到破破烂烂的袖子上,“可是尸毒?”
李敏善掐紧手肘上端,嫩生生的胳膊上几点黯淡圆斑,肉眼可见皮下不明扭动,“不对,如果只是尸毒,以我族的体质不可能……”
不解未得尽,在旁响起饱含恐惧的大叫,那修士颧骨上涂抹的药膏完全没起到解毒作用,扭动的虫子从他脸上钻出,几近小指粗细,看得人头皮发麻,这可怜的伤者发疯似的抓挠面部想要将异物拔离体肤,然而几息之间他的肩膀、胸膛纷纷暴起同样的软白细管,仿佛渴望着阳光。
这突变像是具有传染力般扩散开,李敏善便觉手臂内又痒又胀,不安分的东西也在他体内寻找突破口,他悚然看着自己的胳膊,实在难以下狠心剜肉剔骨。
于是这须臾的迟疑得到嘲弄,看起来并不强韧的邪祟之物撑开表皮冒头,既像盲目打转寻觅攀援依附的藤蔓,又好似生长速度猛增的芽菜……
张志文惊愕地看清了这东西的具体样子,“不是虫子!是植物!!怜花郎!”
此时倒不知是不是结善缘得福报,李敏善在他尚未消失的惊呼之下咬紧牙根,光华一瞬,倏忽间一条血淋淋的断臂滚落在地,张志文见他如此利落竟有些微微发怔,对这温厚的小胖子刮目相看,随后连忙反应过来带着已经自己封穴止血临时覆上贴敷的李敏善退后十丈有余。
惯用的右手被遗弃在那何等凄惶,不过是十来个心数的间隔,这可怕的植株即夺取所有血肉为养分壮大自身,就连溅落的零星血点中也匍匐着几丝柔弱,或许是它依托的寄主只是区区残肢,很快便顶上含苞吐蕊绽放,而不远处倒伏在地的不幸同道被层层裹覆,一息尚存时活活成为苗床。
已然无法嚎叫了,从脏腑到声带都被这些植株贪婪汲取。
怜花郎悬空而立眺望远处,恰好高墙破败,繁花成海,仿佛人造可憎为自然伟力所翻覆,别有一番风情,他浅笑从容,透着几分类似往年京都斗花夺冠之人的自得,对守城修士不待稍时发现用生气提前激活这邪术以防御不以为意地感慨道:“虽不是真正的花儿,好在拣选一番后倒是成器,这些卑贱肉泥庸俗一世此时此刻能作为苗床是他们莫大的造化。蝶儿,今年许你的花海可还喜欢?”
“夫君所赠自然喜欢,若是夜色下就更美了。”
邛长恨轻轻用手指整理冥蝶女发梢微乱的碎发,满眼柔情地哄着:“不急,天色等等就暗了。”
一只蹁跹的冥蝶停在他指节,幽幽闪烁的翅膀轻盈开合,怜花郎不由轻笑一声,“这小东西想给夫人做发簪呐。”
鳞翅小虫勾住那缕青丝乖顺憩于主人发髻,怜花郎端详稍时,虚画佳人眉目,叹道:“我夫人当真倾容国色。”
吞噬骨肉的妖花对有效距离之外的修士威胁能力直降,然而这并不能使人们将其赏心悦目的一面扩大,花开之后虽比不得胚芽时对灵力吸收迅猛,却源源不断对周边环境进行转换。
提前触发也好,焚毁清理也罢,本意是为了进一步消耗他们的真元、减损灵气的补给,一旦疲靡,尸潮便呈排山倒海之势将他们摧毁覆灭。
阴霾不仅弥漫在天穹,它消无声息来到人群间,活人眼眸中除了倒映阴煞大阵的暗影,更有丝丝晦涩由内所发。
妖邪狂舞的半空时有浓如黑烟的煞头嚎叫掠过伺机俯冲,有目力强健之士望见其中一片区域突然出现不合拍的混乱,紧接着极重的杀意与戾气凝为实质凶悍挥斥敌我不分,这团惊人的煞气朝向东城门奔袭无人敢正面迎阻。
它一到地上刹那现出真身,云带飞绦好不雄奇,片片金甲间滚的却是令无数修士见之面容失色的地厉阴火,那金的愈加尊荣,暗的愈发凶猛,似是一整件威武行头,又像从“肉”里生生长出来。
春明门霎时喧哗如沸,不待片刻归于死寂,却是那数丈之高的甲胄勇士将周身百步内尸群化作灰灰清扫一空,暂时震慑片刻。
将军横戟而立,断喝一句响彻云霄。
“王城之地岂容尔等放肆!”
其势之盛,恍如神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