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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第 19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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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妖庭侵占中原以来,对各方原始神的镇压就松动许多,早已不复往日威力,此时巴蛇神识附体的那只蛇妖看着前方不远处一抹殷红,阴冷地笑了笑,仿佛谈论闲事般说道:“复仇的机会近在眼前,你看起来却平静非常。”
血魔对于他语气中的蔑视不以为意,定定注视地平线的那座城池,他左手隔着衣服的袍袖抓住自然下垂的右臂,眼瞳里的颜色比以往更陈旧凝固许多:“庆祝,当在成功之后。”
巴蛇轻嗤了下,言语中笑意合着杀气:“这样才像话一些,看来他给了你个好教训。”
对于聂远臻而言,他并不在乎妖庭与魔道的协议,甚至对于功成名成为什么魔道顶阶行列也不是短期打算,他的动机很纯粹单一,让自己执念的目标灰飞烟灭,仅此而已。
这二人之间的不死不休早已从人尽皆知到了跨越种族,反而没谁在乎隐情冷如死灰,毕竟从旁观者方面来说切身利益是最实际的东西,找到其中一人,提出联手方案,执行下去便足够。
一个无法逃离的仇人,聂魔头最不想应对的就是他的神出鬼没和迅敏,公平较量这种意识对于被全身心由仇恨驱使的人来说是种毫无意义的可笑障碍,他不会让这种东西毒害自己思维。
另一方面他不得不说有些好奇那个妄魔君会不会留了一手最后抛下城中那些人苟活呢?
不知为何,血魔感觉他有几率作出这种选择,只要施加的压力足够大,让他露出真正的魔心本色。
李克定站在哨塔之上,长年戴着包铁护腕的双手背于身后,整个人形如一株挺拔的松树,一株没有常青针叶却毫无枯败迹象的参天之木。
他不是元婴老怪,可那样朴实无华的背影,却比许多修为更高的修行者还要气场强大,那是一种难以击垮打压的坚韧决绝,尤其是此时此刻,将平日刻意收敛的精神能量尽数放开,仿佛下一瞬就会化身天军神铠的昂扬雄壮。
眸光一动,自身的变化不会毫无察觉,李克定知道内城的仪式已经初步生效,六丁六甲之术对于他这样的老战士而言更大的作用在于灵气补给和法术施放加成上,而那些年轻人中本不擅战斗的会在法术持续时间段里得到一定的搏斗经验指导。
天边传来隆隆的响动,那里涌起仿佛浪潮的一线,新城的地理位置在各个庇护所中最接近妖族兵力储备地,此时虽不会经受全力奔袭,却要面临妖物们源源不断快速增援的巨大压力。
完全撕破脸的种族之战绝无和谈可能,双方都有即便不得胜亦要重创敌方、杀得一蹶不振难以恢复文明的报复心理。
假使决战耗时过久,强弱比对不明显,在仇恨的驱使下很有导致大灭绝事件发生的可能,而在被破坏后的环境中,妖族显然比人类有更丰富的生存机会。
灭绝之后,亦有新生,仅仅与上一世代的种族联系不大而已,对于这个小世界而言无关痛痒,或许还没有自己翻身更新来得动静大。
城池远在身后,第一防线的守卫者们并没有冲上去,聚精会神紧盯着兽潮首当其冲撞上最外围的防御工事,普普通通的金属尖刺运用简单的陷阱机关翻转上来把妖兽贯穿挤压。
兽群仅仅被打乱了不到两三个呼吸的时间,已然用尸体将尖锐处全部包裹让后续同类不为其所伤,随后这些绕过一件件血肉雕塑的大流又纷纷被拦截在灵力防御罩之外,最先的前锋许多早已头颅崩裂暴毙,紧接着被后来者践踏成满地暗红泥泞。
四野早已听不见令人心神舒适的存在,各处都是兽嚎嘶吼与骨断血溅的可怕声音,或许离得近些还有战友压抑的呼吸与擂鼓般的脉搏,内心深处的恐惧在这种情势的刺激下似乎转变为某种使理智部分缺失的狂热。
第一防线的灵气罩正如萤火闪烁行将破灭,便听鸣金吹号振奋士气,令旗传讯,撒豆成兵,现在只是开始,尚且不必以命相搏,这场战役的关键在于坚守,等到古传送阵那面的成败分晓,自然溃者如山倒,胜者人地皆存。
天地间的灵气并非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事物,平日小打小闹感觉不出细微变化,而如今的规模作为前辈自然要考虑其间短时青黄不接的大问题,因此必须依靠许多不以灵力运作的器物或者具有一定主观能动以媒介中储备能源为主的召唤物削弱敌方,为恢复个体或阵法的能量争取时间。
他们虽是修行者,当灵力枯竭后肯定扛不住兽群蹄爪践踏,因为那些妖兽中不幸的个体已经展示被同阵营挤压摔倒后的结局,面对这兽群的狂暴力量,哪怕是失去真元后好歹有拳脚功夫的都一样会是死无全尸。
用法术召来的军队并不在意生死,他们原本就是注定离去的他界之物,在那层灵力屏障泡影破碎的顷刻,浩浩荡荡的金甲兵卒发出震天动地的呼喝向绵延无际似的兽潮冲锋。
那些炼制过的豆子所召唤的既有天兵也有阴兵,虽说不是泾渭分明,勉强能区分开来,当然若是被兽群包围隔离成一团混合的,却也素质过硬地协同配合,如此这般被压制紧缩的防线又向外夺回了一些失地。
聂远臻看着远方不住变化形状的防线,自然而然将厮杀的双方看作蝼蚁,这倒算不上他如何自负傲慢,换作寻常人亦是同样的观感。
他转眼望向巴蛇,恰好那边同时投来一瞥,妖物与魔头相视一笑,神态中遍是冷厉嘲弄,分不清谁的表情更为险恶。
血魔化云而动,几息间扑往酣战沙场,短时内横死的众多生命又怎会缺少血肉与怨气。初起并不张扬,对于防守的人类修行者们实在分不出心思去细致观测目穷之处的状况,因此比十分之一发丝还要纤细的负面能量蒸腾直升云端的不祥景象无人警醒,于暗处积蓄酝酿。
守卫者们时时关注着己方兵力,现在已经显出力疲难阻的态势,于是各小分队的领头人视分区内周遭情况下令后退转移,进入第二层防线继续防守。
那是一片以迷踪阵为主的地带,目标是将妖兽大集群分散割裂然后逐一歼灭,类似于巷战那样。
当他们有条不紊也不敢出现失误地诱敌深入,一股邪风卷着浓重的腥气血锈味从兽潮的来源方向催城而近,好似梅雨季稠密如棉絮毯子的阴暗雨云盖住原野,只不过这一片红得几乎发黑,又如传说中的血海那样表面翻涌着数以万计的怨魂。
这些不住挣扎的充满痛苦的鬼面并非血神子,以聂远臻的功力尚未修炼到那个境界,他只是以血云为载体吸附怨气亡魂,与正道修士们拿豆子引诱灵体的撒豆成兵法术原理上相差不远,区别只在于血云中这些显然大部分是方惨死的孤魂野鬼,而战场上如今所剩零星的黄甲士兵属于其他界的在编现役。
骤雨突降,落下的雨点像是经过稀释的血液,没有灵智的怨魂也仿佛风中布幡打着飘重新回到地面寻找复仇目标,伴随着刺人耳膜的古怪尖叫,被血雨打湿后的土地呈现出一种被污染的暗褐色,连同原本的残碎肉泥黏腻流动去侵占更广阔的空间。
“必须尽快驱散血云!你们按照原计划行动。”有着昔年记忆的李克定面露凝重,嘱咐了身边这些后辈当即拔升,他来到几百米高的空中,血云之上仍是碧空苍穹,零散漂浮着些羽枝状的薄云。
玉英鼎清光潋滟乍然先至,其后果然是连庸道人破空而来,他瞧见以火珠轮番炙烤血云的李克定,心领神会道:“你当年参与过对老血魔的几次追剿行动,话不多说,千万别离我太近。”
李克定对这位师叔辈的表明原计划道:“我会在靠近新城这面稳步清理。”
连庸道人离开不到半刻,附近的血云中扭结出一团人形,隐约能辨别眉目神态,正是而今的血魔聂远臻,李克定明白他本体并不在这边,故并不将修为耗在与他纠缠上,血影模糊的五官狰狞毕露,怒吼道:“那老东西在哪里!”
除了人尽皆知的那位宿仇这世上没有其他人可以让他如此情绪极端,李克定稍稍皱了下眉头,厌恶而怀疑地盯着资历尚浅却恶行累累的新血魔,“你是来找他寻仇?他并不在城中。”
血影一怔,脸上似乎是种将信将疑左右纠结的表情,最终心一横轻蔑残忍地笑了笑:“无妨,杀了你们一样能让他悔不当初。”
他又诡谲地眯起眼说:“那座城是活的,老东西有没有算到今天这一局?呵呵。”
李克定身畔流朱如龙蛇般咬了过去,而学会谨记事情轻重缓急的聂魔头先其一步自行散开,那处血云顿时烧穿,可惜依旧是九牛一毛的损失,只因地上的妖族连绵不绝为其补充。
心下惊骇的李克定透过血云往地面投去无力一瞥,他很清楚血魔在此时如此动作定然还有妖族方面的大角色主持全局,再如何也不是自己能应付的实力,不过新城之中终归留驻着其他好手,不会比自己亲耳听闻血魔打算发现得慢拍多少。
信任战友能力是他许多年前就记下的,之所以慌张仅仅因为此战还有这么多年轻后辈牵扯其中,护幼实属常情。
青天之上突现怪星,蓝焰紫毫倏然疾坠,这颗火球眨眼之间重重落在地上,它路径上的那片血云被烧开一大处空洞,阳光自上而下透过云洞,简直像是由天象昭示它何其不凡。
以李克定此时的位置没有办法捕捉到气息确认,然而这变故之处周围的血云仿佛闻腥而动发疯似的齐齐冲向烟尘未散尽的撞击坑,那么它的真身是什么不言而喻。
就像风暴中因为气流交互影响偶尔会出现龙卷一样,被人为操纵的卷旋刹那吞下了整个撞击坑中的正主,随后就见到被连带裹挟其中的那些鬼面怨灵痛苦不堪地嚎叫想要拼命离开气旋之中不可见的那场战斗。
血色风柱猛地停滞,而后在半腰偏下的地方被内部的某件事物抓住核心,接着浓密压抑的血云仿佛一张浸湿后的床褥被用力抡了个大圆弧狠狠甩脱出去眼不见为净。
一只凶厉恶兽从残余的红雾之中显露出来,倒像是揭开这一切黑暗可怖景象后找到罪魁祸首般的画面。
这野兽四肢关节上不规则的尖刺往平缓状过渡,那张近似巨蜥的脸侧转过来竟露出一种像是微笑的神情,嗓音低沉完全与他人形时不同:“我回来了。”
李克定正万千杂绪不知该作何反应,索性朝他点头表示已经听见看见了。
那张似龙非龙的面孔把嘴咧得更开了些,随后利落往上腾了几十丈警觉地双手交叉呼出黑气绕着自身旋转防御。
隐约间似乎听到远处连庸道人一声断喝,紧接着一条巨大的蛇妖从不受控制而呈现松散游离的血云中摆尾掠过,以他的身形与力道,抛甩而出的鳞片完全如强弩流矢。
恶兽形貌的那位自然不会被这些鳞片击中,当地面不走运的一些个妖兽中了这“暗器”,居然迅速毛皮黯淡失去生机化为尘土。
一声闷哼按理说在这样混乱的场合下应当毫无存在感,恶兽漆黑的眼睛却骤然瞪圆。
其中一枚毒鳞,在李克定的肩膀上划出一条看起来并不严重的伤口。
只见可怖怪异的恶兽争分夺秒收敛狰狞外表,他向前伸长的右手如折断般再次扭了一下,骨骼畸变依靠肌肉纤维连接又涨了几乎半条胳膊的长度,这形态诡异的小臂内侧燃起不知作用的咒纹,努力将尖锐锋利的指甲收回。
“抓住我!”
那只几息间即透出死青败色的手不甘就此成灰地握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