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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 1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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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一清早,白晃晃的日头就从屋檐上端洒下来,洒在院子中间的鱼缸里,洒在院里开得正好的那些花花草草上,尽管盛夏的暑气越来越重,可这光景看着也让人心里通透。
三少爷起了个大早,换了整齐的衣服,将自己收拾得精神利索,是准备出门。等吃早饭的时候,他站在院子里抬着脸眯起眼看着直射下来的太阳光,看了一会儿,不知想到什么,自己笑了一下,又低下头来,缓了好一阵才看清站在他对面的语默。
冲他招招手。
语默老老实实走过去。
“是不是要满十六了?”
语默没想到三少爷会突然问这个,点了点头,
“下个月就满十六了。”
三少爷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若有所思地说:“好像又长个了,衣服小了。”
语默赶紧摇头,“不小,刚好。”
“去,我书房里间的柜子上头有两套衣裤,给你的。”
语默一听少爷赏他东西,立马咧起嘴笑,冲他哈腰鞠躬,说:“谢谢少爷!”
三少爷抬手在他的头顶拍了一下,说:“小东西,越来越猴儿精!”
语默直起身来,也不还嘴,直咧着嘴冲三少爷傻笑。
三少爷这幅轻快的样子,是极少有的,但凡他心里头松快,总会变着法子打赏他,跟着他这么多年,这些脾性语默已经摸得门清,看着三少爷高兴,他自然更高兴。
吃过早饭后,三少爷跟着书棋少爷去县城了。
他吃早饭的时候,跟少奶奶说要去县城接一个懂医的朋友来家里给大少爷看看病。
三少奶奶听了也高兴,她带着娴静的笑,送三少爷出了院子。
这一天,原本和平常所有的日子一样,下人们早起吃过饭在各处做自己分内的那份活儿,主子们喂鱼浇花绣花喝茶看书,大家都各自忙着各自的,日复一日,不都是这样么?
锦秋跟着书棋坐船到了县城,在城里,一家一家铺子查账收账,锦秋可没想到,自己家在县城竟开了这么多间铺子。
“哥,这究竟开了多少间铺子?”
书棋看他一脸迷惑,笑着说:“县城六间,县城有府城也有,省城也还有!”
锦秋听着没说话,只是在街上四处打量。
书棋在他旁边走,又说:“其实生意上的事也就那么回事,多的是琐碎,可是干上手了,也没什么难的,最难的是会用对人……”
“出去出去!没钱乘早别进我这门!”
正说着呢,街边的一家门店里,一个人从门帘里摔了出来,阻住了几人的去路。
“就一口!胡掌柜胡大爷,爷爷!我叫您爷爷,您就是我爷爷成吗?就一口,记在账上,过两天有钱了一定还!”
那人跪在地上扒着一人的裤腿,看不出年纪,脸色蜡黄形容萧索,一件短褂上破了好几个洞,一直苦苦哀求着将他从门帘里推出来的门店老板。
锦秋看得好奇,觉得这人可怜,以为是没钱吃饭呢,低头掏了掏荷包,想给那人点钱。
可是旁边的书棋却拦住了他。
一向和善的书棋难得阴着一张脸,知道锦秋想的是什么,扫了一眼那俩人拉着锦秋绕过去,嘴里说:“他不是没钱吃饭,他是没钱抽大烟!”
锦秋回头看了一眼,又看了那门脸的招牌,有些似懂非懂,
“大烟?”
书棋看着他一张懵懂青涩的脸,无奈地笑了笑,心道这小少爷长这么大,看着清冷孤傲,因为鲜少出门不问世事,实则心地极其单纯,对外头的事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知道,这既是缺陷,可往另一方面想,这又何尝不是好处呢,至少锦衣玉食,什么都不用愁啊。
“就是鸦片,这东西如今到处都有,着实祸害了不少人,有钱的折腾得倾家荡产,没钱的家破人亡,就像刚刚那样儿的。”说着又指着街上,“看看这街面,一天比一天萧条,父亲早有打算,要兑出去几间不盈利的铺子,如今世道乱,生意也不好做。”
“官府不管么?”锦秋抿嘴听了半天,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
“管?管什么?”
“大烟,祸害人的东西怎么还满世界卖?”
书棋冷笑一声,拍了拍锦秋的肩,说:“傻弟弟,世上的事哪有你说的那么简单,好了,不说这些,待会我们去聚福楼订个桌,中午好好吃一顿,晚点去另外两间铺子把账兑了,就回家。”
锦秋突然站住脚,道:“哥,我来县城是接一位朋友,我想去码头等等,这个时候应该快到了。”
“朋友?什么朋友?”书棋有些纳闷。
“来给大哥看病的,她给我写信,说今天能到清河县城,我怕怠慢了人家,特意过来迎一迎。”
一听是给锦春来看病的,书棋脸色也郑重起来,道:“既然如此,我们一起去迎迎,正好见了面一起吃个饭。”
锦秋想了想,也没拒绝。
两人一起去了码头,在码头旁的茶摊坐着,要了壶茶,一边喝茶一边等。
“锦秋,这位是你上次在外面认识的朋友么?”书棋问。
锦秋一直专心盯着码头来来往往的人,听到他问,便道:“是,她精通些西洋医术,我想叫她来看看大哥的病,她人挺好的,答应了我的请求,并且,”锦秋回过头来看着书棋,“她也是姐姐认识的朋友。”
“噢?叫什么名字,或许我认识也不一定。”
“她姓邱,叫邱明生。”
书棋听完想了好一会儿,才摇着头道:“还真不曾听你姐姐提过。”
远远一艘客船靠了码头,走下来好几个人,其中有一个穿着长衫短褂头戴一顶礼帽,身材颀长,手里提着一个小皮箱,旁边跟着一位姑娘,年纪不大,一张白白的脸蛋上挂着新奇的笑意,一下船便开始左顾右盼。
“邱明生。”
锦秋走了过去,喊了一声。
那提着小皮箱的人听到声音,转过头来,看见锦秋和书棋,笑着摘下了头上的帽子。
书棋打量此人,一张白净的脸,五官生得十分清秀,只有两道眉毛又黑又长往两鬓微挑,带出几分锐利的英气,一双澈亮的眼眸含着温和笑意,看着就莫名使人心生亲近之意。
“锦秋少爷,怎敢劳烦亲自相迎,我信中不是说好……”
“我请你来的,迎一迎也是应该的。”锦秋说着,看了一眼旁边的方小云,没想到她也跟来了,于是也打了个招呼。
“锦秋,这两位就是你请来的贵客?”书棋在一旁笑着出声。
邱明生和方小云的视线都跟了过来,落在书棋脸上。
锦秋说:“是,这位是邱明生,这位是……她的师妹。”又对邱明生二人道:“这是我表哥,郑书棋。”
“好小子,把本姑娘名字都记不起了?”方小云见他说不出自己的名字,有些忿忿不平。
“小云!”邱明生轻声呵住方小云,又对书棋道:“在下邱明生,这位是我师妹方小云,年少无知,有失礼数,见笑了。”
书棋摇头,道:“哪里会,既然是锦秋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邱兄不必如此见外。”
“邱兄?”方小云在一旁听了,捂着嘴笑。
“哥,邱明生不是男人。”
“啊?”书棋有些瞠目结舌,随即又看了笑意盈盈的邱明生一眼,反应过来,伸手轻轻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满是歉意道:“是郑某眼拙,愣没看出来邱兄原来是邱小姐,对不住对不住。”
邱明生满不在乎地摇头笑道:“本来也是我自己的原因,怪不得郑兄眼拙,只为出门行走方便,换这一身装扮,郑兄不要见怪。”
“哪里会?”书棋上下打量着她,眼神里颇有几分欣赏之意,道:“邱姑娘这一身打扮当真潇洒倜傥,把多少男子都比下去了。”
“郑兄过奖。”
两人文绉绉地一来二去说起来没完,锦秋和方小云在一旁听得都有些皱眉头。
“哥,天不早了,先去吃饭吧,吃过饭好回家。”锦秋终于忍不住打断了他们。
书棋自然同意,领着几人去了聚福楼,用过了午饭,因为书棋还有账没收完,锦秋又急着领邱明生回去,几人一商量,决定由锦秋先领着邱明生和方小云回苏镇,书棋稍后自己回去。
回去依然坐船,沿着清河一路行船,越接近苏镇风光越发秀丽。
邱明生和锦秋站在船头看着沿岸秀丽风光,开口感慨道:“早年间听你姐姐说,她的家乡清河苏镇山水如何绮丽秀美,如今亲眼见到,果然秀色可餐。”
锦秋闻言有些困惑地看着她,道:
“你没来过苏镇?又怎么认识我姐姐?”
邱明生看着远处的风景,沉吟了片刻,才若有所思道:
“那也是多年前的事了,那时我还在山上跟着师父学艺,你姐姐陪你母亲去庙里清修小住,正好那些日子我每日也去那庙里听老方丈讲经,因此结识了你姐姐,两人聊得颇为投缘,也就成了朋友,后来你姐姐回家,我们也一直有书信往来,你姐姐一直希望我来苏镇看看她,我也承诺学艺归家后定来苏镇拜访,可后来我因为求学去了省城,并没有成行,那时候你姐姐因为你们家里的事也去了省城,我们才又在省城匆匆会见过两次,再之后,我便去了东洋求学,从此也断了联系,到如今也过去了四五年。”
锦秋的本意并没有问得如此清楚明白,可是邱明生望着前方波光粼粼的河面,似回忆似倾诉般说了很多。只是,尽管她好像全部说了,可是她的语气与神情,给锦秋的错觉却又似乎,她还有太多还没说。
锦秋侧头看着她,神色依旧有些疑惑:“怎么从没有听姐姐提起过你?”
邱明生也转头看了他一眼,脸上浮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道:“可能也是忘了,此番冒昧前去打搅,或许是我有些唐突。”
“不会,我姐姐性情那么好,既是故友,肯定是欢迎的。”
“但愿吧。”邱明生回过头去,眺望远处,看着突然灰暗下来的天色,皱眉道:“瞧这天色,是要下雨了。”
话音刚落,一道闪电闪过天边,随即滚起一声闷雷。
锦秋也看了一眼天色,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突然堵得慌。
天越来越暗,乌云压顶,眼看一场大雨就要浇下来,可又迟迟不肯落下来,船也终于赶在大雨落下之前,到了苏镇码头。
船刚靠到苏镇码头,就有早等在码头的语默和另一名家丁跑了过来。
天边一阵惊雷轰隆!
语默冲到锦秋身边,大声喊:“少爷,您可算回来了,您快回家吧……大少爷不行了!”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大少爷怎么了?”
“您快回家吧,大少爷……他,早上吐了好多血,镇上的郎中全去了家里,都说……都说不济事了,如今、如今已经昏迷不醒了,您快回家看看吧,晚了、晚了怕是见不着了……”语默哭丧着说完,终于忍不住哇哇大哭起来。
锦秋一张脸在阴暗的天色里渐渐变得灰白,他若有所思,脸色木然,听完语默的话,迟迟没有反应过来,突然听见他那么伤心的哭,冷不丁扬手狠狠甩了一巴掌过去,语默没想到他会突然动手,脸上挨了一巴掌,顿住了哭声,捂着脸流着泪,伤心地看着他。
“你哭什么?!”锦秋失神地瞪着眼,盯着语默,扯着嗓子喊了一句,随即扒开他往家里没命地跑起来。
又一声惊雷,豆大的雨点开始从头顶砸下来,很快密集的雨幕淹没了他狂奔的身影。
所有人都在北院,很多用人守在院外廊子里,一身是水的锦秋冲进院子,扒开门口的人,一脚踩进了屋里,看到了父亲母亲还有自己的亲娘四姨太和小姨太,还有姐姐,所有的人也看着他,所有人的神情被一阵阴沉沉的气息笼罩着。
锦秋愣了一下,看着众人的神情,心底一片荒凉。
转而又冲进了锦春的卧房,看到了若莲看到了束手无策的郎中们,看到了躺在床上仿佛睡着了一般的锦春。锦春穿着雪白的绸衣,胸前一片刺目的鲜红。
那个姓辛的大夫在给他施针。
他突然静了下来,看着躺在那里的兄长,想要靠近又害怕靠近似的。
“大嫂,我哥怎么了?”
他站在床前,一脸木然,转头茫然地看着若莲,小心翼翼地问。
若莲看到他,含着泪的眼睛,又忍不住掉下两行泪来,低泣道:“早上起来还好好的,在院里走了一圈,回来说想吃我做的莲子羹,刚端上桌吃了两口,突然咳得厉害,吐了好多血……接着就……成这样了。”
“昨天还好好的,今天为什么会弄成这样?”
锦秋不敢相信地扑过去,扑到锦春床边,
“哥,哥,你怎么了?”
床上的人没反应。
若莲在一旁看见锦秋的样子,默默抹泪,眼里全是绝望的哀伤。
锦秋看着若莲的眼泪,自己眼里的眼泪也跟着头发上的雨水淌了下来,他倔强地抹了一把,说:“嫂子,我哥会没事的,你别哭……”
说着看了一眼旁边的几位郎中,问:“你们都愣着干什么?你们想办法治我哥啊?都站在这里看什么?”
说着突然想起什么来,回头看着锦春,摇着他的身子道:“哥,我是锦秋,你醒醒,我给你请了……”
他突然跳起身子,飞快奔了出去,像发了疯一样喊:“邱明生……人呢?!来了没有?来了没有?!”
“锦秋,你在找谁?”
锦夏见弟弟这个样子,想要上来劝。
锦秋却没理会她,直接又跑出了院子。在大门口,终于看见了也被雨淋透了的邱明生和方小云,不管不顾,拉着邱明生就往北院跑。
“邱明生,快点,救我哥,救我哥!”锦秋像抓住最后一根求生的稻草,拽着邱明生没命似的往前跑着。
“锦秋,你镇定点!”
邱明生一边跟着他跑,一边出声劝慰。可眼前的小少爷完全没有了理智,一路拖着她飞进了北院,由不得她问清原由,直接将她推进了锦春的卧房,摁在了锦春的身边,哭着哀求她道:“你快救我哥,我求求你!”
叶家一屋子人不知道锦秋把谁带了进来,都跟进来看。
邱明生看了一眼床上不省人事的锦春,伸手探了探他手腕上的脉,又掀起锦春的眼皮看了看,知道一切无力回天,她沉着脸看了一眼一旁的锦秋,低声道:“人已经去了,三少爷节哀。”
锦秋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邱明生,下意识摇头,“不会,不会的!”
听了邱明生的话,屋里一干女眷全部抽泣起来,尤其若莲整个人扑在锦春身上,哭得悲痛欲绝。锦秋避开邱明生担忧的目光,扫了一眼屋内众人,整个魂都丢了似的一直喃喃道:“不会的不会的,你们都骗我,都骗我……”说完跟着若莲一起趴在锦春身旁,拼命摇晃他的身躯,试图把眼前沉睡的哥哥,唤醒过来。
这个突如其来的打击,是锦秋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的,就在早上,他还满怀期望出门,以为邱明生来了,哥哥的病就有希望了,可是这才过了半天,怎么就天人两隔了呢?老天爷分明就是跟自己开了个天大的玩笑,他不信!
看着悲恸过度的小儿子,叶老爷在女儿和妻子的搀扶下,强撑着身子,一脸沉痛的嘱咐一旁的管叔道:“你们带锦秋出去,他心思执拗,带他出去……”管叔和一旁的另一个家丁两人一齐上去,将浑身湿透哭喊着锦春的锦秋扯开,带到了外间,锦秋却挣扎着不肯离开。水兰站在外间,看着他失控的模样,满脸担忧,眼角也挂着泪痕,她走到锦秋跟前,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说什么。锦秋看了她一眼,突然止住了挣扎与哭喊,不知想到了什么,一双失神的眼眸闪过一抹悲痛,挣开管叔和家丁的手,绕过水兰走出了外厅,突然发了疯似的跑出了院子,雨越下越大,可他不管不顾的一路跑,水兰担心他,正犹豫要不要跟去看看,一旁从锦春屋里出来的四姨太说:“你去瞧瞧他,别出什么事。”
烛花帮她打着伞一路跟了过去。
锦秋跑回了南院,跑进了西屋,他浑身湿透,站在暗沉沉的一间屋子里,看着眼前的这些东西,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在他心底弥漫着,使他想要毁掉眼前的一切!都是骗人的,都是!发了狂似的开始拼命砸眼前能看到的一切,平时爱若珍宝的那些瓶瓶罐罐,那些精心打理的药草,那个偌大的药柜,那上面每一个盛放药材的小药格子上,曾经是他亲手一笔一画标写上各种各样的药名,如今却都成了尖锐的利器一般,扎在他的眼里心里,恨不得让它们通通毁个干净。
笑话!都是笑话!一边拼命的砸,一边红着眼咬着牙,整个人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不过一会儿功夫,整个屋子便被他砸得乱七八糟乌烟瘴气。水兰走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那个发了疯的消瘦身影,在不顾一切亲手毁掉曾经视为自己全部生命似的一切。
水兰红着眼,小心翼翼走过去,冲他喊了一声:“锦秋!”
那疯狂的身影听到声音突然停下来,怔怔回过身来看着她,一双空洞无物似的眼在看见她那一刻,好像突然惊醒,痴痴盯了好一会儿,苍白的脸上突然一点点浮现出一种极其幽亮的笑意来,他一点点走到水兰身边,嘴边还是笑,发红的眼眶边却滑落两行泪水。
这样的锦秋,从所未有的陌生。
“锦秋,你冷静点,不要这样好么?”
水兰软着声音带着哭腔央求他,她似乎能够理解他的痛苦,却又似乎不能完全理解,眼前的人,永远是近在咫尺,却远在云雾。
“笑话…都是笑话……骗子骗子,都是骗我的,你们都骗我!都骗我!!!”眼前的人口中喃喃自语着,突然又呜咽着哭了起来,嘴里还在说:“为什么都要骗我,骗我说大哥的病能好,只要我和你成了亲,冲了喜,就能好起来,我不答应的……都骗我……为什么都骗我?”
就像有一把尖尖的刀子,在水兰心头狠狠割了一下,起初,她没有觉得多疼,可是慢慢回味过来,她不可置信往后退了两步,目光里的担忧还不曾隐去,一丝隐痛慢慢浮现出来。
还没等她开口,身后,一个人影从门外闪了进来,冲到锦秋跟前,接着锦秋软踏踏的身子就被一双愤怒的大手拎着领口直接从屋里掼到了门外。
书文原本是担忧锦秋也担忧水兰,一路跟着水兰到了南院,却不想在门外听到了锦秋的话,怒不可遏地冲进来,二话不说,将锦秋拽出了屋子,外面大雨倾盆,锦秋单薄的身子像一块破布一样被书文掼到了雨里,接着拳打脚踢跟着雨滴砸到他身上,锦秋也不反抗,趴在地上埋着头,伤心欲绝的哭。
好像锦春死了,也要了他的命。
水兰跟出屋子,见书文对着锦秋失去理智地发泄着内心的愤怒,一时忘记了刚才心中的委屈与痛楚,冲到雨里拼命拉扯书文,一边拉扯书文一边央求道:“表哥,你别这样,你冷静一点!”
可是她根本拉不住失控的书文,最后没有办法,只好趴在地上抱住锦秋的身子,用自己瘦薄的身子替锦秋挡住书文的拳脚。
书文见她这样,终于停下手来。
“我求你了,书文,你冷静一点,别打了!”
水兰含着眼泪,盯着书文,苦苦央求。
书文盯着她,指着她怀里失魂落魄的锦秋,大声质问道:“为了这种人,你这样值得吗?水兰,你没有心吗?你没有尊严吗?”
锦秋蜷缩着身子,把头埋进水兰的怀里,迷迷糊糊的哭着,喃喃道:“对不起对不起我对不起你……”
水兰一边听着书文愤慨地质问,一边听着耳边人模模糊糊的低声愧语,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她搂紧锦秋单薄的身子,哭着回道:“锦秋,你这又是何苦……我都明白……”
书文站着雨中,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心中一片悲哀与荒凉。在他的眼里,抱在一起的两个人,看似情深意浓,却更像一出悲剧。他们之间没有爱,也无情,仅仅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捆绑成了夫妻,好好的一个女孩儿,因为冲喜,就嫁给了一个根本不懂爱自己不懂呵护自己的人,然后还要这样过一辈子,如此可怕,如此可悲!他内心无比痛恨,也无比同情,更多的,是一种无能为力的无力,他什么也无法改变,看着眼前最心爱的人,抱着一个根本不懂得珍惜她的人,他帮不了她,也帮不了自己。
大家都是盘中棋,怎么走,似乎都由不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