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第16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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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今儿是怎么了，小两口一块儿来了？”
早饭刚吃完，若莲正在屋门边用小炉灶给锦春熬药呢，看见锦秋和水兰一起进了院门，忙笑着迎了过去。
水兰说：“锦秋说想来看看大哥大嫂，我们便一起来了。”
“这么早，吃过了么？”
锦秋点了点头，问：“我不在家这些日子，大哥身子还好吗？”
“挺好的，比前一阵好，偶尔还能在院里走走。”
若莲说着，将他们让进了正屋外厅。
锦秋也不坐，直接去了卧房。
锦春坐在床上，初夏了，身上还穿着厚袄子，拿着一本书在看。
“大哥。”
锦春合上书，看见锦秋，一脸欣喜。
“锦秋来了，快过来！”
锦秋走过去，搬了张凳子在锦春身边坐下，仔细看了看哥哥的脸色，气色的确是比之前好了许多，也浮出一丝笑，道：“大嫂说哥哥最近可以上院里走动了，是真的吗？”
锦春看着弟弟一脸关切模样，怜爱地笑笑，点头道：“是呢，你大嫂怎么会说假话骗你。”
“我看着哥气色也好了许多，那个辛大夫的药好像是比伍郎中的要好些。”
“这么多年什么药没吃过，老样子罢了，能这样已然很不错了，也不奢望能像你们一样活蹦乱跳的。”锦春的话带着点说笑的意思，转而又道：“听说你出门差点把自己丢了？”
“没……”
“大哥。”
锦秋心虚的低头，刚想说话，水兰也进来了。
“弟妹也来了。”
水兰走到锦秋身边，笑着说：“锦秋一早说要来看大哥，我也有些日子没来看望，就和他一起来了，大哥不嫌吵吧？”
“不会，虽然我这屋子成天一股药味儿熏人不愿意你们多来，可难得你们两个人一起来，我自然是高兴的，弟妹别多心。”
水兰笑着，问：“看大哥气色还好，想来最近身体是好些了？”
锦春点了点头，道：“弟妹挂心，还过得去。”
“那就好。”水兰说了几句，看了一眼旁边的锦秋，识趣道：“那你们聊，我去外头和大嫂说话。”说完又出去了。
锦春望着她的背影，又收回目光看了看没什么表情的锦秋，笑着道：“真是个好女孩儿，我知你性情清冷，也得对人家好点。”
锦秋不自然地笑了笑，说：“大哥也觉得她好？要是跟大嫂比，谁更好？”
锦春嗤笑一声，道：”又说疯话，这有得比么？人跟人讲究个般配，弟妹这样的就得跟我弟弟这样的才对，你大嫂……“说着他叹了口气，”她虽然出身不好，跟了我也是委屈的。“
“哥，你别这么说。”锦秋皱起眉头来，“哥的学识人品又有几个人比得上？”
“学识人品再好也是药罐子一个，不顶用。”
“病是可以治的，哥，你相信我，我一定治好你的病，等你病好了，叶家的家业指望你掌管的。”
“又说这些孩子话，锦秋，你怎么总长不大，如今也都是成亲的人了，都说成家立业，你也该想想怎么替父亲分担家业重担的事儿了。”锦春一边说一边看着自己弟弟无奈地摇着头笑，又说：“还巴望着我这病秧子替你做事？嫌你哥死得不够早？”
“哥！”锦秋听到锦春说死，整张脸都拉下来，沉沉地盯着他，说：“哥不要乱说，你会好起来的，我这次出门遇见一个人，她学过西洋医术，我请她来帮你看病，她也答应了，可是得过些时日，等她来了，说不定就有法子治好你的病。”
“噢？那是谁？”
“听说认识姐姐……反正你耐心等等，她会来的。”
锦秋一脸认真，锦春看着他的目光里含着一丝无奈的笑意，嘴里还是顺着他说：“有我弟弟这么尽心尽力关心我的身子，我相信，会好的。”
拉下的脸色听完兄长的话，才稍稍舒展，又说：“冰凤丸还够吃吗？”
“在吃，不过最近好像也没咳得那么厉害。”说着锦春抬起手掌理了理自己的胸膛，笑着说：“这里头好像突然松开了一样，舒快不少。”
锦秋听了，嘴角也扯了笑，眼里难得浮起一丝欣然，低头看见锦春手里的书，突然问：“哥也在看这个？”
锦春手里拿着一本《四书章句集注》，他笑了笑：“其实这个我不常看，像我这样的人看这些没什么用，多看看老庄怕是还受益多些。”
锦秋出了片刻神，突然问：
“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哥，怎么做才算诚意正心？心又是什么？“
锦春看着一脸青涩茫然的弟弟，也有些困惑，“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
“胡乱琢磨。”
锦春收回目光，想了好一会儿，才慢悠悠道：
“所谓修身在正其心者，身有所忿懥、有所恐惧、有所好乐、有所忧患，皆不得正，字面意思，其实也不难理解，只是，哥觉得‘心’的意义太宽泛，领悟也是因人而异而已……不过锦秋，不管如何，起码有一点是基础，便是自己应该清楚认识自己的心，知道自己情志何在，清楚自己想做什么该做什么，不能迷惑亦不能恍惚度日，不可‘心不在焉，视而不见，听而不闻，食而不知其味’，虚晃一生，路该怎么走，自己心里得有数。“说着又笑了笑，打趣道：“‘穷理正心，修己治人’，怎么，我弟弟想走仕途不成？”
锦秋瞪大眼睛，绷着脸道：“哥哥就会胡说，我做哪门子官啊。”说完站起身，道：“好了，先回去了，说了这么多话费精神，你歇一会儿。”
两人又一路回去。
水兰看锦秋若有所思的走着路，眉头间却难得有一丝舒展轻快之气，便笑着问：“和大哥聊什么了？”
锦秋侧头看了她一眼，摇摇头道：“就是平常聊的那些，你呢？和大嫂好像处得挺不错？”
“大嫂人好也热心，我们挺合得来的。”
锦秋又忍不住看了她一眼，淡淡扯一起一丝笑，说：“大嫂是很好，对我哥也很好。”说完停了一会儿，又若有所思开口把话接了下去：“大嫂以前是伺候我哥的下人，别人多少都嫌弃我哥的身体不好伺候起来麻烦，只有她格外尽心，后来父亲母亲做主，让她嫁给了我哥，别人都说她是贪图富贵才肯嫁给我哥的，其实不是，她对我哥是真心好，我哥当时不答应娶她怕拖累她，可大嫂呢，流着泪跟我哥说自己心甘情愿照顾我哥一辈子，所以……”
“所以你一直也是真心实意将她当亲人敬重爱戴，是么？”水兰接过锦秋迟疑着没说出口的话。
锦秋脸上浮起一丝苦涩的笑意，颔首道：“除了这样，好像也不能为她做别的。”
“对于大嫂来说，已经足够了。”
“不够的。”锦秋突然使劲摇了摇头，目光又些空茫地看着前方，“我希望大哥的病能好起来，像正常人一样和大嫂过日子，这样才够……”
水兰看着他，心底有一丝怜惜又有一丝困惑，她想，他能替别人想那么多，那么自己呢，他想过自己这样过日子是不是正常呢？有没有想过他们自己俩个怎么像正常夫妻一样过日子呢？
水兰想问，可是又忍住了。
旁观者清当局者迷，或许就是这样。
而这个迷，她也不知道她的丈夫什么时候才能自己解开？她不能逼他，只能耐心等。
她期盼着，总有一天，她能等到。
那段日子，大少爷的病出常地有了起色，大家都说从外省回来的辛大夫有些本事，用的药治到了根上，所以大少爷的病才有了好转，不仅能下地走动，偶尔还能去花园里转转，北院常年的咳嗽声也消停了不少。
为此，大少奶奶比往常笑得都更多些。
三少爷几乎天天往北院跑一回，他关心自己哥哥的病，比家里任何人都更上心三分，看到大少爷渐渐精神起来，他自然也比任何一个人都更高兴三分。
不知是否因为这个原因，那段时间，他和三少奶奶处得也比以往亲近，两个人闲着的时候，会坐一起看书，也说话。他在西屋或者书房忙着的时候，也乐意三少奶奶陪着了，尽管他话依旧不多，可是看出来，他并不是真心讨厌三少奶奶的。
他不发愁的时候，看着三少奶奶的目光也温顺很多。
偶尔三少爷会让语默去门房打听有没有给他的信，他好像在外面认识了什么人，一直在等信，又好像在等着谁，会是谁呢？语默也会自己琢磨，可是去门房问，什么也没有。语默给三少爷回话的时候，他眼里有一丝很明显的失落，但是很快他又忙着自己的事，把这事完全抛到脑后。
书文少爷一直没离开，三少爷回来之后，他只来找过他一回，那天上午，他说想去河边钓鱼，想问三少爷去不去，他来的时候，三少爷和三少奶奶正坐在一块儿，在廊亭的桌子旁慢吞吞地看书喝茶说话。
三少爷拿着书琢磨着里面的文章，突然问了三少奶奶一个奇怪的问题，他问：“水兰，你知道自己的心吗？”
三少奶奶从自己手里拿着的那本琴谱上抬起头来，奇怪地看着三少爷，一时答不上话来。
三少爷也不等三少奶奶说话，自已又把话说了下去：“圣人先贤说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个人内修全在这四目里。”他说着，又盯着书本，半眯起眼自言自语似地说：“要清楚自己的心，知道自己情志所在，不能迷惑不能恍惚度日……所谓欲修其身先正其心者：身有所忿摯，则不得正；有所恐惧，则不得正；有所好乐，则不得正；有所忧患，则不得正……”
三少爷说得话太深，除了三少奶奶，语默和烛花都听不懂，他一脸恍惚，面无血色，将手里的书合上，手指却因为用力握着书边而隐隐泛白。
三少奶奶瞧出三少爷不对劲，歪着身子，把自己的手伸过去，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锦秋，想不明白慢慢想，别逼自己。”
她的目光很软，说话的声音也很软，听得人心都酥了一半。
三少爷经她一碰，回过神来，痴痴地看着她，又看着她挨着自己的手指，突然有些颓然地吸了口气，冲着三少奶奶露出个比哭还难看一点的笑来。
就是这个时候，书文少爷来了。
他远远看见手握着手坐在一起发愣的小两口，脸上比天上日头还张扬刺眼些的笑容敛了敛。
“锦秋，水兰。”他喊。
听到声音，三少爷别过脸去，手也从三少奶奶的手里抽了出来。
三少奶奶也别过脸去看书文少爷，她脸上没有像往常那样客气而温婉的笑，坐在那里慢慢收回手，没有起身迎书文少爷。
倒是三少爷主动站起来了，问：“书文，有事？”
书文少爷走到廊子里，站着，看着三少爷玩世不恭地笑，说：“怎么，没事不能来看看你们？”
说着他看了一眼三少奶奶。
就那一眼，让语默生出一丝别样的念头，那眼神他熟悉得很，三少奶奶看三少爷的时候，也是……语默被自己心里头荒诞的念头吓了一跳，不敢再往下想。
书文少爷嘴里那么说，可他还是道明了自己的来意，他想叫三少爷同他一起上河湾子里钓鱼去，一边说一边还不忘记问三少奶奶：“水兰不如也一起去散散心？”
可是三少奶奶想也不想就摇着头说：“我就不去了，锦秋和表哥去吧。”
她微低着头，眼睛有意不看书文少爷的脸，神情端庄，端庄里透着一丝淡淡的冷。
这样的三少奶奶是语默从没见过的。
两个人都不太对劲，语默隐约瞧出来了，可三少爷却什么也看不出来，他想了想，决定同书文少爷一起去。
他也叫三少奶奶一起去，可三少奶奶连三少爷也一并拒绝了。
她一眼都没看旁边的书文少爷，只是和三少爷说：“早点回来，午后日头毒，当心中暑。”
三少爷也不坚持，同书文少爷一起出了南院。
语默也跟去了。
那天，书文少爷一直还是那张明快的笑脸，可他的笑有些不对劲了，比起以往少了点什么，有气无力似的挂在脸上。
第二天是六月初八，是大少爷生辰，比以往都办得热闹，一家人都在正院吃饭，锦春少爷自己也来了，气色瞧着还不错，一张消瘦的脸盘子上难得有了几分红润的颜色，人也精神了很多，说话也不像以前那样有气无力。
老爷太太极高兴，家宴吃到很晚才散。
也就是那天，三少爷一直等着的信也被人捎来了。
吃饭的时候，他提了一句，过几天要去一趟县城。
几位长辈盯着他看，都纳闷往常一年到头把自己闷在屋里的他，最近怎么也总惦记着出门。
书棋少爷说：“正好，我过几天也要去收账，我们一路走。”
老爷也说：”既然如此，锦秋你顺便去给书棋打个下手，家里的事也该你着手去做了。“
锦春少爷笑了笑，也轻着声音插话道：“我前几日还说他呢，成家立业，既已成家，也该帮家里做点事替父亲分担，书棋也不至于那么脱不开身去照顾自己家里。”
“等大哥病好了，也可以……”
“你可别指望大哥能帮你什么，自己还顾不全呢。”
三少爷看着大少爷瘦弱的模样，皱着眉头，说：”我怕自己做不好。“
书棋少爷宽慰道：“三弟别怕，我带着你，咱们一步一步学，慢慢上手，其实也就是那么回事，不难的。”
三少爷拧着眉低着头不说话了，好一会儿才抬起眼认真看了一眼大少爷，点了点头，说：“那就试着做吧。”
一桌子人听到他终于肯应了，都缓下神色来。
书棋少爷端起酒杯站起来说：“家和万事兴，再没比这如意的事了，书棋敬大家一杯，恭贺大哥生辰，祝大哥早日身康体健，也祝愿父亲母亲万事顺心。”
大少爷的病有起色了，三少爷终于肯干正事了，这对叶家来说，是再没有的好事了。
可是老李头总说福祸相依，有福既是有锅，语默听完呸了他一声，骂他一把年纪嘴里也不积德，老李头干巴巴地笑，说你还小要积德行善，我这把年纪了该说点实话了，积德也没用了。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第16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