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第 1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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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雨淋透的邱明生和方小云被叶家下人带到了客房换衣服。
方小云看着眼前沉默不言的邱明生，一边擦着头发上的水，一边皱起眉头，几次想说话，又欲言又止。
邱明生换了干净的衣服，收拾一番，才端了茶桌上的一杯热茶喝了一口，就听到门外有脚步声。
“小姐。”
“客人在屋里么？”
“在的。”
先是有人说话，然后才看见一个人从门外进来，邱明生放下茶碗，转头，视线迎向来的那个人。
那一年……
“我准备去东洋求学，你愿意随我一起去么？”
“为什么去那么远？”
“近来总觉得自己眼前没有方向，所以想去更远的地方看看，或许能知道自己真正想要什么，若是，若是有你同我一起，我……”
“有时候我也希望，自己能够抛下一切，像你一般洒脱地做些自己喜欢做的事情……”
“自然可以，我眼里的叶锦夏，就应该是这样的人啊。”
“并非如此啊，我放不下的东西太多了。”
“就算了为了我，也不可以放下吗？”
彼时的邱明生，还尚有些青涩意气，追问这一句的时候，看着叶锦夏的眸光里，是热切的期盼。
可最终锦夏还是拒绝了她的请求。
锦夏说，自己是有婚约在身的人，家中有年迈的父母，多病的兄长，年幼的弟弟，她的背后站着自己整个家族的兴荣，她脱不了身。
大概也早已料到，可听她说完之后，邱明生还是不甘心问道：“你心里装了那么多人，为何偏偏没有装下我？为何偏偏没有装下你自己？和一个不喜欢的人过一辈子，你又甘心吗？”
“小生，忘了我吧，就当你我从未曾相识，去做一只自由自在的鸟儿，无牵无绊。”
那是她们最后一次见面，算算时间，到现在也已经过去了近五年。
岁月沉淀了她们脸上的全部青涩与懵懂，换上的是两副稳重内敛的面孔，当再次相见，竟都感觉有些陌生。
曾经熟悉的那个人，早已在记忆里模糊不堪，留下的只是一抹刻骨的念想，却没有一丝清晰的轮廓，此时此刻，相对而立，沧海桑田，往事浮现脑海，竟有种恍若隔世地荒唐感觉。
锦夏眼睛有些红肿，看着邱明生，半晌才道：“竟然真是你啊，小生。”
方小云在一旁打量着二人，听到锦夏说话，看向邱明生，见自己一向洒脱的师姐，面对心里牵挂已久的人，竟然十分拘谨局促地低了低头，嘴角是一抹无奈的苦笑。
她很识趣地没有继续待下去，默不做声出了门外，留下俩人单独叙话。
“你怎么来了？”
锦夏继续问，看着邱明生的一双眼睛里依然有一种不真实的探寻。
“是锦秋，锦秋想让我来看看叶大少爷的病我是不是能想一些办法，可惜……还是晚了一步。”说到最后的时候，邱明生脸上闪过明显的愧疚之情。
说起锦春，锦夏刚缓和一些的悲痛又袭上心头，忍不住又掉了两行泪，又不想在邱明生面前失态，用帕子飞快掩了，勉强撑起一抹苦笑，叹道：“锦秋那傻孩子啊，为了大哥的病，也是想尽了法子，竟然连你他也请来了，他对大哥这番用心良苦，的确是可惜了。”
“锦夏，节哀，逝者已矣……”话说到一半，浅浅一声叹息，邱明生苦笑一声，又道：“想过许多与你重逢的模样，却怎么也料想不到，竟是这样一番场景。”
“世事本无常，却好在……还是有一丝安慰的。”锦夏说着，意味深长地目光注视着邱明生，说完又轻轻避开，道：“你们好好歇一歇，我暂时不能多陪了，有什么需要的吩咐下人就好。”
邱明生知道眼下家中应该是有许多事务需要她去料理，道：“你去忙吧。”
四姨太不放心儿子，领着仁妈也去了南院，却在院门口撞见从院里失魂落魄跑出来的书文。
“书文少爷，您这是怎么了？”
跟在四姨太身后的仁妈看着一身被雨淋透的书文，满脸诧异。
书文也不说话，怔怔看了四姨太一眼，随即加快步子，跑远了。
转身看着书文渐渐消失的身影，四姨太心里闪过一丝莫名不安，随即转回身进了南院。
进来院子，看见的是水兰和锦秋还在雨里淋着，烛花在一旁帮着水兰想要扶起地上同样失魂落魄的锦秋，仁妈看见这幅情形，赶忙也跑过去一起帮忙。
“少爷少奶奶，你们这是怎么了？为什么都在这雨里淋着呀？”
几个人一起，把锦秋扶回了屋里。
四姨太看着儿子儿媳满身狼狈模样，满眼忧心，看着锦秋伤心过度神智恍惚得站都站不起来，又有些心疼，她看了一眼一样被雨淋透的水兰，问道：“这是怎么了？”
水兰看着被扶到床上昏昏沉沉躺着的锦秋，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婆婆的话。
“快去把湿衣服换下来，别着凉了。”四姨太见她不答话，也不追问，嘱咐着她，又对仁妈道：“你替锦秋把衣服换了，再去厨房吩咐一声，煮一锅姜汤来，待会一人喝一碗，别都病了。”
水兰领着烛花去换衣服，仁妈照四姨太吩咐，找来衣服掩好房门替锦秋换了身上的湿衣服。
四姨太坐在床前，盯着换好衣服，含着眼泪怔怔出神的儿子，许久才道：“眼下你父亲正是最伤心的时候，你别再给他添堵，求你好好的，行么？”
锦秋也不看自己的娘，嘴里喃喃道：“都是骗人的……”
四姨太脸色冷下来，心里又悲又恼，气道：
“秋儿，如果你不想你爹娘好过，不想叶家好过了，这些胡话你尽管接着说！”
锦秋听了这几句，咧嘴露出一抹幽凉的笑，两行泪水从眼角掉下来，她合上了眼睛，侧过身去背对着自己的娘，什么也没再说。
水兰换好衣服，厨房的姜汤也煮好送来了厅间，四姨太在桌旁坐着，见她来，把她叫到跟前坐下，亲自给她盛了一碗姜汤。
“赶快喝了吧，别着了风寒。”
“谢谢娘，锦秋喝了么”
“仁妈给他端过去了。”
水兰低头喝着碗里的姜汤，两人一时无话。
四姨太静静地瞧了她一会儿，看她一双眼有些红肿，目光郁郁，心里猜想锦秋今天的胡闹想必是伤着她了，突然轻轻叹了口气，道：
“平日里锦秋就最为敬重他兄长，兄弟俩感情极好，小时候读书，好多念不会的地方，都是他兄长耐着性子给他讲解，他一直也有些痴念，妄想自己能找到法子治好兄长的这个打娘胎里就带出来的病……尽管他的这些心思从来没和我讲过，我也从来没问过，但是我看在眼里，心里都是明白的，别人都当他堂堂一个叶家少爷成天泡在草药汤子里，不务正业，是有些荒唐了，可他希望他大哥好，也没什么错，如今他大哥去了，他难过也正常，所以，水兰，我希望你能多体谅他一些，他这会儿糊涂，说了什么胡话做了什么胡闹的事情，你也需多包容他，别跟他计较。”
“娘，我都明白。”
四姨太看着水兰一副顺从模样，心里怜惜，眼含愧疚，又道：“你知书达理，人又聪慧贤淑，其实这些都不需要我来担心，我担心的其实是锦秋，他是外冷内热的性情……在人情世故上头，又不够圆滑变通，有的时候，总要你多处忍让，其实也是难为你了的。”
“娘，我们是夫妻，自然就要互相包容，并没有什么为难，您放心。”
夜色逐渐降临，下了大半天的雨，在傍晚的时候终于停了，今晚的叶府，似乎连呼吸的空气都带着一种沉重的悲伤，压得人没力气喘气，语默在外边帮着管叔忙活了半天，到傍晚才托着湿漉漉的一身悄然走回了南院。
这时候的他，再如何狼狈，大概也没人会在意，几个院里都有病倒的人，老爷白天还好，晚饭过后听说胸口一直闷痛，大夫刚进了正院，大少奶奶哭昏过几回，大小姐一直寸步不离地陪着，晚些时候，书学少爷回来了，才算主持了局面，大少爷的灵堂也布置了出来。
“语默，你怎么才回来？”
刚走到院门口，听见有人和自己说话，抬头，看见上房门口廊子底下三少奶奶正看着自己。
“在前头帮忙来着。”语默走过去回话，突然想起三少爷，打起精神问道：“少奶奶，少爷怎么样了？”
其实不用问，他也能猜到三少爷悲痛欲绝的情形。
三少奶奶顿了一下，才道：“他歇下了，你快回屋里把衣服换了，厅里有姜汤，你换好衣服过来喝一碗。”
“好。”
看着三少奶奶这般关心自己，语默心里一阵暖暖的，在心里积攒了一天的难过，突然消散不少，冲她点了点头，飞快跑回了自己屋里。
他想，三少爷此刻就算再难过，至少有三少奶奶陪着，肯定也要好过很多，这么一想，他又没那么难过了。
从上房喝了一碗姜汤出来，语默发现西屋的灯亮着，便好奇走了过去，门也敞开着，进去之后，发现满屋狼藉，他吓了一跳，看烛花一个人在屋里收拾被扔得满地都是的草药。
“烛花，这是怎么了？怎么成这幅模样了？谁弄的？”
烛花回头看着他，低声道：“是少爷砸的。”
“怎么可能，少爷平时最在意他这些宝贝……”
“难不成我还骗你，少爷一回来就在这屋里拼命砸所有的东西，样子特别吓人，少奶奶进来劝，少爷还跟少奶奶说了些疯话……”
“什么疯话？”
“我不想说，反正我要是我们家小姐，听到这些话心肯定要被伤透了。”
语默皱起眉头，急道：“你倒是说清楚，卖什么关子？”
烛花没好气横了他一眼，自己想了半晌，才红着眼睛说：“少爷说当初是为了给大少爷冲喜，才娶的我们小姐，他不想娶，是老爷逼他娶，说什么都是骗他的……”说着烛花低声抽泣起来，又不敢放声哭，用衣袖擦了擦脸上的眼泪，道：“你说换了你是少奶奶，听了这些话，伤心不伤心？”
语默听她说完，心也跟着抽抽地疼了两下，他也想哭，可眼睛干涩得一点眼泪都没有，他发现，有些难受，是让人想哭都哭不出来。
“后来呢？”
“后来……后来书文少爷不知道怎么来了，冲进了屋里，将少爷拎出屋子，扔到院子里，淋着雨狠狠打了一顿，又打又骂的，样子也很吓人，还害得小姐为护着少爷不挨打，也在雨里淋着拦着……真不明白他们都是怎么了？”
烛花红着眼含着泪一脸困惑地说着。
语默却听懵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烛花说的逼真，由不得他不信。
想到书文少爷，又想到三少奶奶，想到书文少爷那天看三少奶奶的眼神，他心里像塞了一大团棉花，堵得慌。
“身上的伤，疼么？”
夜里，水兰在锦秋身边躺下来，盯着他缩在里侧瘦瘦的一团背影，出声问道。
锦秋一动不动，没有出声。
可水兰料定他是没睡的，侧过身，探出一只手拥了过去，然后脸也轻轻贴了过去，忍不住要用自己的身体去感知眼前人身上的温度。
怀里的身子明显紧绷了起来，锦秋任她抱着，没有拒绝，却也没有丝毫回应。
“表哥打你的时候，说心里话，我是有些解气的，那么伤人的话你怎么说得出口呢？”
……
“其实我能明白你心里的难过，早上还欢欢喜喜出门，想着请了人回来给大哥瞧病，结果回来就成了这幅样子，能不难过么？不光你难过，家里人都很难过，可你也不能只任着自己性子乱来，这样父亲母亲会更痛心，你痛心大哥，可是你也要想想爹娘的感受想想我的感受，不管明天变成什么样子，至少我会陪着你，不要这么折磨自己好么？”
锦秋紧绷着身子，听水兰说完，突然转过身搂紧水兰的身子，头也埋在她怀里，拼命抽泣起来。
“是我对不起你……是我害了你……”
水兰抱着锦秋，听着他拼命压抑地哭声和哽咽嘶哑的话语，也掉了眼泪，安慰道：“锦秋，我都明白……”
你说你明白，可是，你真的明白吗？
人不能犯错，一步错步步错，深陷泥潭无法自拔，没得救了。都没得救了。
锦秋脑袋里盘桓着这些胡思乱想的念头，搂紧水兰拼命地压抑着声音抽泣得全身没有一点力气，才沉沉昏睡过去。
在这个暗夜里，所有的痛苦挣扎，悔恨愧疚，自责无助都宣泄在那柔软的怀抱里。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第 18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