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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chapter 5 梦境与我为邻(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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戒毒的时间,仿若一场凌迟。
霍月华把梁少悠囚禁在浅水湾别墅,这里有足够食物,她打电话给医院和律师事务所请三个月假,哪里都不允许他去。
颠倒黑白。
她固执用一张网把他拽在原点,被迫要他看清处境。
梁少悠的一个灵魂里居住者一只巨大怪物。
控制他,掀桌、砸凳、烦躁易怒,像一头困兽疯狂地想要撕咬一切。
此刻,梁少悠已经丧失一切风度,他不断问霍月华:
“开门!钥匙在那?”
他甩出玻璃杯瞬间飞越过她眼角,远处爆裂出巨大声响。
“帕拉达!”
玻璃快划过她精致侧脸的瞬间,一双手替她当了一下,血液开始参透他手背。
梁少悠捧着那张精致小脸,她修长睫毛颤抖,他温柔微笑:
“吗啡只是效镇痛药,钥匙在那?”
“我是医生,你怎么骗得了?
那包药量500mg,成人服用60mg以上都会中毒,250mg致死。
那包分量,足以让你死两次!”
她甩开他的手,对那副温柔虚伪外表已经有所警惕。
“乖,把吗啡拿出来,咱们相安无事,我会替你保守多重人格的秘密。”
他开始拿出最擅长的谈判。
霍月华咬着嘴唇,微微摇头:
“吸毒寿命只有8年,等于慢性自杀。
没有钥匙,等你治好大可以用律师的身份告我软禁,或者把我的秘密到处去说,连带大律师吸毒这件事一起布光,顺便你。
只是现在。
没有钥匙,更没有吗啡!”
她早已经把所有吗啡都扔进洗水槽冲掉了。
“啪!”梁少悠拳头砸在墙上。
并不重,他恐吓她意味更为明显。
他捏着她那张漂亮脸,高举手掌。
对方反应明显比他快多了,她拿起电棒袭击他脖颈,见他晕眩,迅速把他绑起来。
霍月华把针剂注射他体内,擦去他心悸不断流下虚汗,抱着他,嘴里不断说着:
“只要扛过一个星期就会慢慢好转,不再那么痛苦了。”
渐渐。
梁少悠身体开始重新产生知觉,他眼神重新有所凝视,意识亦渐近复苏。
微微动了一下手腕,他察觉自己被锁住。
他凝视前方,她眼眸冷冽而黑沉,笑容不见眼底,这种眼神他见过,他还挨了一个耳光。
“你,又是谁?”
“你祖奶奶都不认识?乖孙子。”
她轻轻用食指扣尽烟头的烟灰,伴着熟练而轻盈的手势,指着那一桌饭菜。
“都是月华做的,醒了就吃。”
“月华是女医生,望月是小女孩,你又是谁?”梁少悠思维缜密,擅长识别,纵使对着同一张容颜,从仪态区别不同。
“祖奶奶。”她笑得无比邪魅。
“……”他一时无语凝噎。
她那双手拂过他脸颊,少女指甲透明清澈,修剪整齐,色泽如贝壳泛着光泽。他觉得眼前的女子跟配拥有一双十指丹红泛若枯骨的双手,这样比较像女鬼。
这双手唤起他的认知,不是属于女鬼,她本该属于医生。
霍月华是医生,她要保持双手整洁,从不留长指甲,它不能被做装饰,她的手实用干净。
“月华在哪里?你可以滚了,我需要医生。”身体仿若千只虫子在撕咬,梁少悠语气粗鲁,完全不在乎措辞,剥离精英律师虚浮外表。
理智告诉他,要吃药,必须戒除对吗啡生理瘾,他要医生。
“记住,她在帮你,如果再敢恐吓她,就把你的胳膊拧断。”
她轻轻拂过被囚禁手臂,配上她妖邪般鬼魅笑意,霍月华原本冷淡精致小脸,显得异常妖娆。
霍月华张开眼睛时,整桌菜已经被梁少悠掀翻在地上,盘子噼里啪啦,砸出剧烈声响。
他坐立不安,最后缩在角落,头埋在臂弯里,沉声说。
“我不饿。”
食欲低下、心烦、心悸……这些症状都出现。
随着毒瘾发作,时间延长,会出现忽冷忽热发抖、出汗、泪流满面。
她拿起厚重毯子盖在他身上,语气柔和。
“没关系,等你饿了,再做给你吃。”
他惊讶抬头,原本把盘子砸噼里啪啦,样子甚是难堪,只是想对方懊恼他,把钥匙扔出来,或者干脆报警,把他这个麻烦赶走。
她语气如此温柔,隐约中他好像看见梁采薇,十二岁后母亲过世,也再也没有人关心他会不会生病,饿不饿。
他必须抓住她,好像频临溺水苦苦寻求生,用卑微身体抵挡荒芜生存,获得救赎的可能。
“肚子里有时像被电钻不停地钻……
有时像有刀片在刮,锋利刀片划过肠胃……
……月华,我快受不了……”
他开始拿刀片自残,当尖锐刀片刮开皮肤,他竟然有瞬间的放松,缓解万蚁噬骨的疼痛。
血液一点点从手臂上流下来,他目光空洞的面无表情,拿着手中的刀具,准备划开第二道……
切割皮肤……铁锈般血腥味……
第三道……
第四道……
她知道他现在唯一保留理智,不去伤害她,他只能残忍对待自己身体。
她没办法,再次拿电棒弄晕他。
把他绑起来,她开始抱着他哭泣,放任泪水轻易滑落。
“只是时间问题,慢慢熬过去,再吃几次药,会过去。”
她只能抱着他,把所有刀具全部扔进游泳池。
她试图把一个堕落灵魂从地狱里拉出来,费劲全力。
一次又一次,恶魔般试探,在他睡着时,她只能把自己其他灵魂放出来,监督他,不敢有片刻懈怠。
一个病人照顾另一个病人。
时间一直在持续,日夜黑白不断颠倒,她根本不记得过去多久。
双方恰好是势均力敌的对手,狡猾善变,知道纠葛的核心是操纵人心。
相互折磨。
争执、哭泣、依赖、恶性模式,没有尽头。
她只觉身心很疲惫,却不敢睡觉。
梁少悠是那么痛苦,他心脏抽搐宛如涌出大片黑色浓稠血液,滤进肺里呼吸困难,他对吗啡渴望,正在不断腐蚀理智。
他需要其他事物分散注意力……
霍月华气息仿若薄荷般清爽的蓝色,梁少悠开始动手掐住她的脖子,地狱的手如鬼魅般如影随形,他无处可逃,被逼进沼泽流沙不断掩埋他的身体,他挣扎过,却越陷越深,最终被完全吞噬。
他掐住她脖子,手越勒越紧!
她含泪望着他,执手扶过他的眼睛,那双纤细手掌扶在他眼睛上,他半睁着迷蒙的眼。
那双手很温暖。
她好像在说,不要看,前方通向禁锢你的地狱之门,不要进去。
当他被全世界放弃时,有个怀抱赤子之心的女子,对他不离不弃……
感受手背上沾湿的泪痕,他恍然一怔,松开指尖,他看着自己的手一片迷惘。
“……对不起。”
她扶着他脸颊,她把前额抵在他前额,好像如此便可以给予他一些力量:
“你只是生病了,很痛苦,我会治好你。”
她开始明白为这么多人在宗教里寻求救赎,任凭黑暗撕扯,只有升华自己。
她决定治愈他的过程,也在升华自己的内心。
他抚摸她精致淡定容颜,姿容端丽,宛若画中人,十足的冷美人,琥珀色清澈瞳孔给予他吸引,他轻轻靠近俯下身亲吻她,唇齿之下,少女身体如同含苞初绽的花。
她非常惊讶,使劲推开他,睁着一双惶恐眼睛,眼眸微颤。
她说:
“我是一个病人,等你恢复健康,还有很多选择。”
他笑:
“这么巧,我也是病人。
我已经见过她们,就像你看到寄居在我灵魂里的恶魔。”
见她有所抗拒,他不在强迫她,只是他眼神非常疲惫,时不时会撇向外面的泳池,刀具银色光芒在阳光下一闪一闪。
“求求你,别再用这么绝望的眼神看着那些刀子……”
见他这样她非常害怕,她怕身为医生救不了他,她遭遇一场危险,陷入泥沼。
“不会了……”
他开始亲吻她的眼眸,安慰她。
“乖,别哭了。没有你的允许,什么也不会做。不放心,可以再把我绑起来,好不好?”
她瞥见他手腕捆绑绳索留下一道道伤痕,再往上,手臂上留下自残刀伤……她几乎连哭都哭不出来了,精神临近崩溃。
连续多日恐慌加上疲惫,在轻柔亲吻中得到慰藉,她忐忑望着他,下达最后通牒:
“只有相爱的人才会接吻……”
他心脏剧烈跳动,几乎要炸开,他现在的感觉嘴里吞了一堆的子弹,却死不了,只要有一线希望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他都不会放手。
“不要离开……”
“我会一直陪着你,一直,一直。”她把纱布一圈圈缠绕在他受伤手腕上。
他凝视手中白色纱布,缠绕不清的纠葛,心里一动。
如此,此生就一直纠缠下去……
“闭上眼睛。”
他深邃的眼眸凝视着她,悄悄地伸出手臂,把她揽进怀里。
她太累了,那一刻不想思考,依言缓缓闭上眼睛。
轻吻如清风细雨,他浅浅地吻着她,轻轻地吻着她的唇瓣,彼此呼吸变得灼热,亲吻好似相识羞涩延续。
然后,更深入地探索。
英俊儒雅的男子充满诱惑,他滚烫的气息压下来,拥抱与身体相互契合,她用素手撩起他欲望,搂过她的腰,他手掌从她背后褪下衣裙。
她身体颤抖出最原始的恐惧,敏感不停轻颤,她在疼痛,他紧紧把她揽在怀里,他一点点亲吻她眼眶蓄满泪水,安抚她。
他吻上她如花瓣般嘴唇,感觉她回应生涩,并无技巧,只是单纯被他带动。
仿佛如此,可以洗净他灵魂污秽,他内心温暖而快慰,彼此都需要这样激烈却又真实的温暖。
梁少悠从不会周旋在女人身体之间,却倾向危险的女子。
霍月华不是危险,她是深渊。
爱情,本身就是一场摧残、折磨、炼狱,与吗啡,又有什么两样?
情爱困惑,精神挣扎,他所遇见女子携带各种不同灵魂,虽然他已经洞察对方全部疾病,却无法治愈她。
他早已经对信仰麻木。
誓言,才是最大的谎言,他不相信爱,也不屑欺骗,他给不了她承诺。
他感觉手背上痒痒,借着昏暗光线,一枚幼稚小熊图案印章。
“奖赏你。”她摸摸他头发,表示安慰:“你这么努力戒毒,一定会好起来。”
他目光深邃,慢慢伸手,指尖穿过她丝缎般柔顺的长发,她身体上青青紫紫的痕迹,吻痕布满雪白色肌肤,他有些怜惜抚摸,又忍不住盖属于他的痕迹,以此宣誓主权。
“很痛?”
“痛。”她诚实点头,转念微笑:“姐姐约莫是喜欢的,她都害羞不敢出来。”
他笑而不语。
对梁少悠而言,性存在目的不是宣泄,而是感受自我存在。
其实人所做任何事,都是为了感受自我存在,身体交融时,他会放弃控制,这种接纳感获得内心平静,并心存感激。
“爸爸说,这种事,先结婚。
姐姐说,灵魂残缺会让男人害怕,结婚机会渺茫。”
她指尖轻拂过他左边靠近人心脏位置,皮肤白皙,并没有伤痕,不是那个‘少悠哥哥’。
“很失望?理性分析,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相,有时要凭感觉。”他拽着她的手凝视她。
“不找了不找了,少悠哥哥我没有顾及你的感受,太贪心了,你不要生气,不要离开姐姐……”她很慌张,赶忙抱着他撒娇。
“需要我吗?”
“恩。”
“所谓‘永远’称为誓约,而比誓言更有力‘命运’。
把希腊王子忒修斯忘了,阿里阿德涅公主命中注定,只会是酒神狄俄尼索斯的妻子。”
“恩。”
“少悠哥哥是什么?”
“同谋。”
梁少悠揽着霍月华感受着她体温,他知道现在的她不会撒谎,感情天真、内心单纯,内心并无盘算,很容易敞开心扉。他侧脸来亲吻她发丝,他迷恋带着惑人香气的白色玉兰,想要把那一株雪域高原上洁净的莲花收藏起来。
他很累。
假装一切都在掌控之中,其实掌控欲如同吗啡给予幻觉,他需要一些真实可以触摸的事物。
一个女子的身体,如同吗啡一样转移一些情愫,她是他的,只会是他的,深知自己在儒雅外表下所潜藏强烈占有欲。如此,他可以杜绝对吗啡心理上的依赖。
“做我的女朋友,我会保守秘密。”
她凝视气质儒雅的男子,有着英俊的侧脸。
她的恋爱似乎来得有些晚,却会珍惜知道秘密不曾逃离的男人。
命运齿轮在耳边反复诉说,你什么都会拥有,只是一切来的比较晚,新的生活即将开始,她点头应许。
“好。”
她的灵魂一直在地狱里备受煎熬,了解秘密的人都离开她,或者用她的疾病威胁她,获得好处。
他说,会替她保守秘密,选择亲密身份留在她身边。
对于病人来说,只需要共同承担压力的同谋。
天使一直抱着她,她感到他似乎并不是受欲支配,而是无比渴望温暖怀抱背后掩藏的东西,那样东西……
爱?
而爱的意义,对她缺乏价值,她要的东西‘健康’、‘完整灵魂’。
她不太了解情爱的意义,却渴望被天使拯救,而上帝欺骗她,他是堕落天使。
退而求其次,她要‘同谋’。
霍月华微闭眼目,她寂静隐忍,其实她不太敢问他,知不知道现在抱着,是谁。
“我是什么?”
他是她的同谋。
她问他,她是什么?
梁少悠环抱住她,宛如怀抱一件精美寂寞的瓷器,不是所有男人都懂得分辨昂贵瓷器与漂亮花瓶的区别,他要识货,肯下功夫鉴别,他本身要有足够耐心。
月光逐渐浅淡,星辰轮廓开始模糊,氤氲至虚无,他就这么一直抱着她。
最终,他说道。
“吗啡的……替代品。”
那一夜,很安心,很沉静。
凌晨五点的时候,她在倦意中悄然睡着,他没有去惊扰,一直望着窗外直到天亮,精神彻底清醒,内心颇为复杂,沉眉思索。
时间更新,身体与灵魂新陈代谢,完成一次艰难路途。
毒瘾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