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孩子列传》莫锦书

15、15

　　叶想容和叶群书的离开打断了秦王和越王之间即将要开始的争吵。秦王一甩广袖，忙赶回宫里去了。李琰闭着眼睛也能想到他要去干什么——无外乎两件事，一来趁机安抚和拉拢闵家，二来去皇帝和太后面前告自己的黑状。无所谓，一切都尽在掌控之中，就让秦王这个大戏精开始自己的表演吧。

　　白若微刚到京城，还要赶着去觐见皇帝和太后、帮淮南王献礼，故而也没有久留，随着秦王一同进宫了。至于路念白……这位哥哥神龙见首不见尾，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九哥，今天这一票干得真是过瘾！”太史彧笑道，“我看光华公子压根就是个草包，回回都被咱们压着打，文的武的都不行。”

　　李琰也笑了，对他道：“好啦，你快回去吧，累了一整天下来也该歇歇了。”

　　太史彧隐隐觉得今天的九哥有点不太一样，似乎寡言了些，而且也没有了往日得手后的开心和得意。

　　“好吧九哥，那我就先回去啦。”太史彧终久没有说什么——兴许九哥只是累了呢？

　　李琰点了点头，目送他出大帐。

　　他把所有的人支了出去，此时此刻，这里就剩下他一个了。

　　李琰坐在了方才秦王坐的位置上，从身上掏出了他的小本子，提笔记录了几句，又陷入了沉思。

　　“傻小子，人得罪得太狠了也不好吧？小心闵澈反杀你。”灵虚子嘟囔道。

　　“闭嘴了。”李琰不耐烦地戳了戳那块石头，“既然已经决定了要得罪他，不如就把他得罪透，首鼠两端没有任何好处。况且……我们注定是仇人。”

　　说着，李琰左右手的食指便交缠在一起，不自觉地打起了圈儿。这是他思考时候经常做的小动作，一直没能改掉。

　　现如今，李琰已经能确定有三个人是铁定和自己过不去的。第一就是闵澈的亲信、大学士时戎，第二是那个想通过叶想容衣服上的熏香给他下毒的人。李琰严重怀疑，那个人也和闵澈有关。第三，是按照前世轨迹，在将来会背叛自己、与闵澈相互勾结的淮南郡主白若微。把这三条藤养肥，静静观察，假以时日便可摸出更硕大的瓜。

　　这下子，敌方的阵营都确定了，那我方的统一战线呢？是不是也应该稍加建设了？

　　李琰收起了他的小本子，昂首阔步向帐外走去。他跨上一匹马，径直朝着马车轱辘轰隆作响的地方奔驰。周围那些或在马上、或站立于地面的宫人和小厮刚要去追，便被他扭头喝到：“别跟过来！”

　　追了不一会儿李琰便赶上了路念白的马车，正逢碧檀把头探出来看路。

　　“殿下，你怎么来啦？你们几个，快停车！”她对那赶车人说。

　　“越王殿下来了？”马车内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

　　“是啊……”碧檀道。话音刚落地，她便灵活地从高高的马车上蹦了下来，走到李琰身边，小声问道：“刚才的事情……不要紧吧？”

　　“好啊，你居然敢怀疑我斗不过秦王？”李琰捏了捏她的脸颊：“一点事儿都没有，放心吧。”

　　“那就好，也省得奴婢为殿下操心了。”碧檀撅着嘴躲开了李琰的“魔爪”。

　　“见过越王殿下。”路念白徐徐从马车上下来，冲李琰点了点头。来到这里数日，他还是不能习惯古代人这种动不动就要弓背哈腰的行礼方式。他所能做到的礼数也就仅限于对这个比自己第一头的孩子颔首而已。这样的行为惹得碧檀十分担心，不停地对他使着眼色。

　　“聊聊？”李琰微微抬起了下颚，语气中也带有一丝强势，似乎不是在问他的意见，而是在命令他。

　　“好吧。”路念白道——毕竟不管怎么样，在这个生态环境当中，小越王才是所有人的轴心。

　　李琰又吩咐碧檀：“我们要单独聊，明白吗？”

　　“是。”碧檀行了个礼，应承道。

　　路念白随着李琰的脚步走出了好远。早春的雪水刚刚融化，滋润了这一方土壤，让地面显得松软而温柔，每一步踏上去都悄然无声。

　　在确定没有人能听到他们二人的对话之后，李琰问路念白：“今天的事你都看到了？”

　　“什么事？”路念白佯作不知，想给李琰一个台阶下。

　　李琰会意，却不以为意地笑道：“别装了，我收拾光华公子的事，你全程围观着呢吧？”

　　坦白讲，李琰拉开弓的时候便用余光瞥见了碧檀和路念白，只不过他们两个是猫在角落里看着而已，不太显眼。路念白不仅看到了事情的全过程，还亲眼目睹了秦王和越王因为此事兄弟互呛，却在被问起时依旧装作不知情的样子。这下更印证了李琰先前的推断——路念白虽出身行伍，却是一个人情练达之人。

　　路念白道：“在下是窥见了一二，但不清楚事情的原委。”

　　“喂，别兜圈子了。我说……你一定觉得我很残暴很任性吧？”李琰抬眼对上了路念白的目光。此刻的他并没有像从前一样，一副说笑玩闹的态度，而是直勾勾看着路念白。

　　路念白听他这么一问，不知李琰是话里有话还是小孩子脾性发作、童言无忌。

　　“越王殿下不必这么说，谁人没个年少的时候？”他道。言语中虽然没有说李琰一个不字，却透露出了他对这件事情的不赞同。在路念白看来，李琰的行为多少有点恃强凌弱的性质。若不是他年纪小、自己又有求于他，路念白是绝对不想和这种人有过深的牵扯的——这么点儿年纪就一股暴戾之气，长大了以后还得了？

　　李琰聪慧，闻弦歌而知雅意，便道：“我不年少了，二十三岁的人，还算年少吗？”

　　路念白一怔：“二十三岁？”可李琰看上去的样子，左不过十三五岁啊。

　　李琰收起了远眺的目光，正色道：“对呀，我二十三岁了，活了两辈子了。”

　　路念白猛然想起了自己奇特的经历，没想到这种超自然事件不仅发生在了自己身上，也发生在了李琰身上。若放到从前，他是万万不可能相信这番说辞的。但现如今，自己都能穿越了，那别人重生又有什么好惊讶的呢？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的，对吧？”李琰道，“因为你也有一段奇特又荒谬的经历，而且其中的落差感应该并不比我小。”

　　路念白心中一凛——难道李琰知道？

　　“如果殿下愿意坦诚相待，那么路某自然也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他道。

　　李琰知道，他不当着这个精明的主儿说出来点干货，是换不得他的倾心信任了。

　　“我的情况想必你已经猜到了。没错，我是重生了一回，所以我已经不是个孩子了。”李琰道，“而对你的经历，我也大概知道个一二。无外乎从千年之后的某个时空穿越到了这里来而已。那些历史进程的差别就不必再多说了吧？你我都知道。”

　　“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路念白微微眯缝起眼睛来，细细思量着。他脑海中产生了一个猜测——书架上的那些书可能是李琰有意摆放在那里的，而碧檀负责瞄清自己选择了读那几本来了解这个时代的现状。李琰知道了后方认定他是个明白人。

　　李琰一笑，道：“我是做梦梦到的，许是天上的仙人给我托梦吧。”

　　“你很坦诚啊，越王殿下。”路念白道。从这一刻起，纵然看着那人畜无害的稚嫩面庞，路念白也不再把他当作一个孩子了。此等的思虑和智计，自己在那高枕无忧的二十三岁时也是比不上的。

　　“我是很坦诚。”李琰有意没有使用“本王”这两个字，“至于先生坦诚与否，我不强求。就全看您究竟想不想和我一同合作了。”

　　“合作？”路念白道，“殿下想让路某当您的太傅，也就是老师，然后呢？我们要怎么合作？况且您就不怕我是号危险人物吗？”

　　“任何的合作不都是利益互换吗？我帮您寻找回去的方法，您教给我我想学到的，这个合作在我看来很完美。”李琰道，“至于怀不怀疑你是个危险人物……我看得出来你对我今天‘仗势欺人’的行为很是不认同，这就够了。先生是个有德行的人，心里头又有自己判断对错的标准。对待这样的人，我很是放心。”

　　“谢谢殿下的信任。不过您就不怕路某教不了您想要学的东西？”路念白挑眉问道。

　　李琰道：“我知道你教得了。我要学的东西对你来说可能很简单。路先生可还有什么要问我的？”

　　当然有。只不过路念白在反复思考着措辞，不知该如何说出来。他在想，既然李琰是重生的，那就肯定对每个人未来的命运有所了解——那么他自己的命运呢？如果李琰的未来注定被某种不可抗力拉扯到深渊低谷，自己再跟着他淌这滩混水，究竟是不是利大于弊呢？自己还能不能回到首都南京的战场上去呢？

　　李琰察言观色，看出了路念白的犹豫，便主动交待道：“我上一世的结局并不圆满，高开低走。可我想了想，觉得有办法逆转这一切。”

　　“殿下明明可以骗骗我的，为何如此坦诚？”就不怕……把他吓跑了？

　　李琰道：“这件事上我还真骗不了你——毕竟一路顺风顺水的人不可能像我这么急于经营，对吧？”

　　“也是。”路念白赞同道，“好吧，我答应。”

　　“当真？”李琰展颜笑道。

　　“千真万确。”路念白也学着这里人的样子，拱手行了个礼：“以后我们就是合作伙伴了，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