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蛇舞姬》邈然然

14、苍冥和落月

　　任重随恨柳琴进入清音阁，这次不像上次那样惊慌，有了时间可以从容地仔细观察这里。清音阁，顾名思义，以清雅为基调，装饰在任重看来倒也普通，但卧房左右摆放的琴款式却极为古朴典雅，一看就知是精心制造，不像是俗物。
　　“姑姑！这琴可是有来历的？”任重拂过琴弦，铮铮有声。
　　恨柳琴似乎心情极好，道：“一名落月，一名苍冥，都是平常物。你娘的无涯堡才多那些珍贵的，咱峨眉也就这落月苍冥合着意境了。”
　　“姑姑哄我呢，如果不是好东西，姑姑怎么摆在清音阁，怎么摆在卧房？必是一起身就像看见的东西。”任重道。他在恨柳琴面前自感轻松自在，心里怎么想也就怎么说。
　　恨柳琴轻轻叹气，想，这孩子真是心灵通透，跟他爹一样。
　　落月和苍冥，是她和任天龙的定情物，落月归她，苍冥归任天龙。如今，却两把琴都在恨柳琴这，任天龙是身无一物地离开了啊！
　　任重已经猜到这必然是和自己父亲有关的东西，恨柳琴一辈子也就这一个男人，除了他，还有谁，还有什么能让她如此珍惜。
　　“姑姑日日弹奏的就是这琴了，不知姑姑平日所用是哪一把？”任重道。
　　恨柳琴不说话，走到左边的琴前，缓缓坐下，才道：“你会吗？和我弹一曲如何？”
　　任重点点头，也就坐下了，抚另一把琴弦，看一眼恨柳琴，心中无曲，只是随意拨弄。恨柳琴仔细听听，扬手而起，流畅的琴音随着十指纤纤漂流而出，任重听了一会儿，抓住了节奏，也手起手落和着曲音。一时之间两人契合无间，琴音绕梁，都沉醉在此时此刻的乐曲中。
　　“我知道了！”一曲终了，任重大呼道，“此乃苍冥，姑姑那把是落月。”
　　“说说你是如何知道的？”
　　“苍冥音沉，落月色柔，姑姑如水似月的性格与落月的特点最为符合。”
　　恨柳琴点点头，道：“你娘还是下了功夫教你的，知道你爹善琴，你也不能输给他了。你娘这么多年来想必是苦心教你，势必把你培养成跟你爹一样出色的人。”
　　“姑姑……我爹……他真的那么好吗？”任重心里不禁怀疑，两个女人，本来都是被任天龙辜负的两个女人，却从来都没有听到她们抱怨他的薄情负义，除了思念，就是称赞。这样的男人，却让天下最好的两个女人为他守大半辈子，想着他，念着他，记着他……不，任重不相信这样的男人是好男人。
　　即使，那个人是自己的爹。
　　“你爹是值得留念的，你心里要有你爹。”恨柳琴道。
　　“为什么？你们都不恨他？你们不恨他，还不许我恨他？”任重突然有些失控，挥舞着双手大叫道。
　　“你……你为何要恨他？恨他……没有在你身边长大？不！不！孩子，你不要恨你父亲，以后，你会明白的，慢慢的你会明白的。”恨柳琴摇着头，仿佛感受到了来自任重心里的痛苦。
　　“不，姑姑，我不明白。爱一个人不是对他的错视而不见。”任重道。
　　恨柳琴又是叹了一口气，抚着案上的琴，道：“此为落月，琴音也和深夜里即将要落下的月亮般冷清，孤傲。你那边的是苍冥，听琴音你也应该知道，它就跟你爹一样，是那样的……苍茫……落寞……让人心疼。”
　　“心疼？我爹他……居然是让人心疼的人？”任重突然无法想象，一直在他心里那个应该是浪荡不拘的男子，现在在恨柳琴嘴里，这个爱他的女人，居然是让人心疼的人。任天龙的形象突然变得模糊起来，他想象一个苍茫的背影，在众多期盼的目光中消失，是呀！是有些让人心疼，可是，任重很快就收起这种同情心，不能有心疼的感觉。一个从未见过面的人，怎能让他心疼？怎么……值得他心疼？
　　“你娘……她过得好吗？”恨柳琴突然不再谈论任天龙，而是问起了任待君。
　　或许恨柳琴的语气过于平淡，像问起一个多年未见的朋友，让任重有些诧异，本该，恨柳琴也是恨着自己的母亲才对，就像母亲，从来都没有掩饰过对恨柳琴的恨意。而任重或许没有想到的是，也许恨柳琴不像母亲那般心里的感情都表达在脸上，恨柳琴不同，她是压抑的，庄重的，爱也好，恨也好，都要有所节制，不能轻易表露，即使在自己最亲的人面前，不过可能她从来就没有最亲的人，她只有她自己。
　　“她……还好。只是有些时候脾气有些暴躁。”任重实话实说。
　　“她一直就这样，敢爱敢恨的，别人都没有她那般的勇气，所以才有了你。”恨柳琴说不清是讥讽还是赞扬。
　　“姑姑脾气才好，温婉雅静，所以琴声才如此脱俗清丽。”任重到底还是嘴甜的人，怕关于母亲的话题再说下去难免会惹出一堆往事来。
　　恨柳琴温婉一笑，道：“今天是从正门上来的吗？怎么？不敢再从后山爬上来了？”
　　“母亲都允了，上来的路上也没有收到为难，一问才知是姑姑许我上来的，如此我哪里还用爬那难爬之极的后山！”任重笑道。
　　恨柳琴略一顿，似有所思，道：“你上次来，没有见到别人吗？”
　　“姑姑是说后山吗？有啊！但是没看清是谁，我只是想问路的，结果把人吓跑了，也没看清是谁。”任重其实是想那人应该是席穆的，因为看见了席穆头上的花，只是心里先有了她，就不想先说了，反而说不知道。
　　恨柳琴却道：“那孩子啊，是我的一个贪玩的弟子，叫碧水，时常偷偷跑到哪里去，我是知道的，但不忍责怪她。你那天遇着的，应该也是她了，除了她，别人是不会到那里去的。”
　　“啊？”任重稍稍惊讶，“是这样。”任重有些失望，原来不是她，想必那花也是那叫碧水的送席穆的，只是偏叫自己错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