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蛇舞姬》邈然然

15、冷热不均

　　恨柳琴看着发怔的任重，那神情和年轻时的任天龙一样，只是现在的任天龙不知道还会不会露出这般表情？任重的模样倒是有几分任待君的样子，但仔细一看，却觉得和任天龙神似。任天龙和任待君都是容貌一等一的人，任重自然是更具风流与俊美，难怪花姑子一见就追着他跑，对于美的事物，是没有疯与不疯的界限的。恨柳琴的目光终于让任重感觉到了不好意思。他笑笑，掩饰自己的心思。别个未必知道的心事，只是当事人会更在意一些而已。任重也是怕在恨柳琴面前暴露自己此刻正想着她最得意的弟子席穆的事实。
　　“哦，天色不早了，你还是赶紧回无涯堡，不然你母亲又要着急了。”恨柳琴心不在焉道，她其实不想任重这么早离开，可是留他在此又不合适。任重似乎也不愿意就此离去，但想到母亲的严厉，万一她以后再也不让自己上峨眉怎么办？
　　“是。”于是任重顺从地道。
　　“姑姑，那我……以后还来看你！”任重万分舍不得恨柳琴，加上没有见到想见的人，故而任重那不情不愿的表情是实实在在的。恨柳琴见了，突然心生一股悔意，如果自己当年不那么固执孤傲，是不是已经和任天龙有了自己的孩子，如今这孩子也和任重这般大了，哪至于像现在这样，见了自己情敌的孩子居然喜欢得不得了。
　　恨柳琴背过身去，冷冰冰地道：“我……就不送你了，我唤人送你下山吧。”恨柳琴藏起自己快要控制不住的感情，是呀，这是自己一辈子的情敌的儿子，如果没有她，是不是任天龙和自己就不会到今天这地步了？或许吧。
　　“哦……”任重发觉了恨柳琴的冷漠，虽然一时也难过，但并不多问什么，而是默默地退了出来。
　　其实天色还早，太阳还没有下山，明晃晃的还有些扎眼，任重瞧瞧四周，安静得很，再没有清清脆脆的声音跑出来，她们都好像仙女，此刻被云雾包围了起来，不再见他这个凡夫俗子。任重失落的心又重了些，抬头看着这些层峦叠嶂中隐约的房屋楼舍，似真似幻。突然哧溜一声，一只鸽子从清音阁飞出来，一下子就不见了。任重想刚才恨柳琴说要叫人送他，也不见她出来，难道是让这鸽子去唤人？
　　任重猜得不错，那只鸽子一直飞到席穆房间的窗台上，咕咕叫着。峨眉所有人都知道这是掌门人给席穆传令来了。这只鸽子飞到的时候，席穆和碧水都伏在床上，睁着眼睛，不说话。
　　咕咕！
　　席穆听见熟悉的声音，一跃而起，忙从信鸽的腿上取下小纸条。
　　碧水却依然那个姿势一动不动。
　　派人送客人下山
　　席穆看着这几个字发呆。“客人”，除了任重还有谁！“派人”那就不是要自己去。席穆有一刻的失落，但师傅的命令是马上要执行的，派谁去呢？
　　碧水偷偷看席穆，见她发呆，想那来信肯定和任公子有关，女人的心思女人最懂，席穆今天心神不安的，必然也是任公子搅的。
　　“师姐，怎么了？”碧水起身道。
　　“哦，师傅说有一位客人要送……”席穆转过身来道。
　　“客人？嘻，师姐去送最好了！”碧水心里明知那要送的人是谁，偏得这样说。
　　“师傅没要我去……要不……碧水你去吧！”席穆皱皱眉道。
　　“哪里该是我去的，师傅又没叫我……”碧水绞着被子道。
　　“师傅是叫我派人去，现在我就叫你去，怎么？师姐叫不动你了？”席穆故意板着脸道，心里却一万个愿意碧水不应承。
　　“呦呦！生气了，师姐的命令谁敢不从？我这就去！”碧水顺水而下，咯咯一笑，忙下来照镜子整理衣裳。席穆看了突然觉得有些酸涩，就是自己去又怎么了，还不是自己作苦自己？明明是自己想去的，明明是盼望着的，明明是……自己纠结在字行里间，害怕被看穿的心思，如今看着碧水高兴的样子，也只有苦水独吞的份了。
　　席穆揉着那张小纸条，看着碧水那张雀跃的脸，心想这个小妮子是人小鬼大了，心里怕是装了人儿了。
　　“你知道那……客人……是谁吗？”
　　“啊……师姐不知道吗？不是你叫我去的送客的吗？”碧水反问道。
　　“就是……上次来的……无涯堡的人。”席穆咬牙道。
　　“什么？真的？那妖妇一般的任待君？”碧水睁着两眼，故意猜错。
　　席穆打了一下她，道：“明知故问！怎会是她！你会不知道是谁？”
　　碧水笑笑，伸伸舌头，道：“哦，我知道了，是那只大老鼠！那师姐为何不自己去送那只大老鼠，他又不是真的老鼠，也不会吃了你，还偏得叫我去！”
　　“你不去我唤别个去！”说着席穆佯装要走，碧水赶紧拉住，道：“好姐姐，咱一起去行不？”
　　这话正合席穆的心意，可她还要推脱，碧水却抓着她不放，道：“姐姐你就当我们去看一只大老鼠好了！走！上次他吓着你了，这次我们吓一吓他！”碧水嬉闹的态度让席穆安心了好多，于是勉强答应了。
　　“走走走！”碧水拉着席穆就往外跑，“再耽搁人自己下山去了！”
　　人虽然跟着出来了，席穆还是有些不安，慢腾腾地走着，碧水见了，拖着她道：“师姐，这又不是叫你去成亲，你紧张什么，我们就去看看那个人，那么大胆，现在还被师傅特殊对待的人，难道你不好奇？而且，他是任天龙的儿子耶！你不好奇任天龙是怎样的人？”碧水显得兴趣盎然，而席穆不知道的是，碧水不过是借此掩饰自己非常想再次见到任重的心。
　　“他又不是任天龙，有什么好看的？”
　　“有什么样的老子就有什么样的儿子，所以反过来看儿子就知道老子！”
　　“鬼丫头！”席穆被逗笑了。
　　碧水看着快到清音阁了，忙拉着席穆道：“快，我们到拿块石头下躲着，等他走过来的时候就吓他一跳！”说着，碧水丢下席穆，自己赶紧躲到那路边的大石头下面了。
　　“师姐，快！”碧水偷瞧着，没见任重的影子，招呼席穆，席穆也没来，转过头去看看，只见席穆呆呆地望着前面，一动不动。
　　“师姐！快点啊！”席穆还喊，却发现了席穆神情的异样，朝着她看着的方向，只见任重站在那里，也正呆呆地看着席穆。
　　那席穆眼里的东西和任重眼里的……如出一辙。
　　果不其然的相见。
　　碧水站在他们中间，自感多余，一时兴趣大减，道：“任公子好，师傅叫我们送公子下山。”
　　席穆忙收回目光，两颊微烫，道：“是，师父唤我们送任公子下山。”
　　“多谢两位姑娘！”任重施礼道。
　　席穆闪到一边，让任重先走。任重温温地一笑，道：“我对峨眉并不熟悉，还烦请两位姑娘带路。”
　　“哦，是。”席穆拘谨道。
　　碧水和席穆走在一起，缓缓地在前面走着，两人都如芒在背，甚不自在。任重倒好，没想到临走还能见到席穆，脸上的笑容藏都藏不住。
　　三人默默走了一段，任重跑到她们前面，道：“还没有请教两位姑娘芳名……”
　　“哧！”碧水突然笑了一笑，席穆扯扯她的衣裳，道：“在下席穆，这位是碧水。”
　　“哦，席穆姑娘，碧水姑娘，有劳了！”任重施礼道。
　　“噗！”碧水又是忍不住的笑。
　　“碧水姑娘笑什么？”任重问道。
　　“前两天这里闯进来一只大老鼠……”碧水忍着笑道，可席穆捏着她的腰不让她再说下去。
　　“哦……”任重看她们的样子，想这席穆还是稳重拘谨的人，自己不好一来就跟人家套近乎，于是假装一边走一边欣赏这里的风景。
　　“你笑甚么？”席穆小声问碧水。
　　碧水掩嘴道：“第一次来是莽撞小子，现在又变成多礼书生了。”
　　“平时见你话不多，今天你的嘴竟然变巧了……”席穆道。
　　席穆把碧水噎得不再出声。
　　任重左顾右盼的，心思却不在风景上，想和席穆说上话，却又不知道要怎么开口，不知道说什么合适。
　　还好，碧水看起来是个活泼的人，看她和席穆感情也好，先和碧水说说话，说不定就慢慢缓和这尴尬的气氛了。
　　“那天……我在后山……见到一位姑娘，想问路的，却被我吓跑了……那是……碧水姑娘吧？”任重从恨柳琴那里知道了那天的人不是席穆而是碧水，于是就试着问。任重却不知道他这样一问，倒是冷了一颗该热的心，热了一颗该冷的心。
　　席穆心里一空，想：原他是认得碧水的，只那一面，就记得了。
　　碧水也想：原来他知道是我！
　　“是，任公子见笑了！我那天还摘了花，编了花环给席穆师姐的。”碧水原想任重应该是把自己错认为席穆了，想不到他没有错认，于是有心无心之间把那天的误会解释一下。
　　“哦……”果然，任重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戴花的人不是摘花的人。
　　“那天让你们见笑了。”任重道。原本他也不是这般文绉绉故作君子样的人，只是在席穆面前却不知道要如何表现真实的自己。
　　“公子，前面下山的路只有一条，天也还早，我们就此却步，公子自己下山吧。”突然席穆有些冷冰冰的说。
　　“哦……”任重一呆，想这席穆和恨柳琴一样，突然就变了。看来还是有其师必有其徒。可就是这一冷一热的，最让人挂心了。
　　“啊？哦……请公子小心！”碧水怏怏道。
　　“多谢两位姑娘！”任重心里叹气，看一眼席穆冰冷的面孔，知道自己不宜久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