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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树花分色,枝鸟合声 ...

  •   听风闻曲,我盘坐一侧,静静观赏大公子鼓瑟弄弦。

      少时,大公子从身后环住我。他捉住我的双手,摆放瑟上。

      我为头一震,看见他长长的手指与我双手相扣,默默地烧红了我的颦。

      我虽不会鼓瑟,却由着他的手轻轻游走丝弦。

      半晌,可以双人合璧。

      乐声悠扬,婉顺多情。

      时而不久,他松开我的手,唤我把左手搭上弦。

      我听从去做,只见他的右手已放落弦上。顿时,我益加了解。

      弦柱缓缓挑挵,拨开层峦温善软水。瓜田李下,自在心间一片逍遥。双手不忖,灵犀固有。雕刻丝弦,侠义对曲。左右两手,四目相对。

      一曲终了,我稍稍舒心。

      可,他抄手将我搂住。

      我顺势斜腻在他的怀中,脑袋倚着他的胸膛,细听他的心跳从容。我道:“我弹得不好是么?”

      他噙着笑,“初学之人,能有如此能耐,已是不可小觑的了。”

      我缄口不语。

      届时,他忽然道:“你知道我为何会霍然向陛下提拔你么?”

      我一愣,斜目迎去他的柔情。

      他道:“本想提拔你为七品翊麾副尉。殊不知,二弟竟胆大地请求陛下加封你为六品下府果毅都尉。陛下难以抉择,最后只道‘沉冤虽有功,却不骄邪。霎时调至七品以上官员,难免有人微词谈论。况一女子,能做八品之员,早是破例’。那时,我与二弟皆不为语。听从陛下调配,将你升职两级。”

      我明白点头,心道:“纵然陛下有意护我,也不可破坏规矩。”咭的一笑,看去大公子。“不相干啊!我能有今日成就,且都是陛下赐予的。”

      他搂好我,下颔磕着我的额侧。“再过不久,我就去求陛下赐婚。好么?”

      我眼一闪,骤觉安好。环抱住他的腰,我道:“好。”

      大公子待我极好,纵然不能成为千人之上,但我知道他定会继续待我好的。况且,这是我给他的承诺。

      只是忽然,心内有了些不定。

      若果我嫁给大公子,就等于嫁给了东宫太子。那么,我就得离开秦王府,离开二公子和一众好友。

      从此,与我有关的就只大公子一人而已。

      此时,我茫然怅惋。

      离开东宫后,我走在林荫小径上。拨柳踏歌,我优哉游哉。前路偶遇从武德殿出门的云桑,唤她正想嘘寒问暖一番。

      可是,她见我如见阎罗,避之则吉。小步快移,急匆匆地往我的相反方向跑。

      我疑惑不解,但也不至多管闲事。

      打道回府,才一入厅,竟有众人候我。

      其中一个生面孔的小厮摧眉折腰,朝我走来。言辞卑微,谄笑道:“段姑娘有礼!小人奉王阀之命,前来给姑娘敬赠喜帖一封。”言罢,双手敬奉大红喜帖。

      我好生惊奇,遂看去了对面站着的长孙无忌和段志玄。

      他们无意瞥我,只道是眼前小厮诡谲有异。

      王阀送贴,大有古怪!

      接过小厮递来的喜帖,我打发道:“你可以离开了。”

      小厮蔚然一笑,躬身道:“主子交待小人,须得看着姑娘将帖子观看一遍才能离开。”这,分明是强迫。

      我看向段志玄,他眨眨眼,示意我向小厮妥协。再观长孙无忌,他也是。我亟亟不语,心中气愤:“王世充是吃了狗胆了!”撕开喜帖,眼见,非喜帖,而是一张图纸。

      缓缓打开图纸,我看向纸上所画,刹那面容失色。

      白纸黑墨,映出了得雪之貌。清颜与我相似无疑,只是她的面貌得逞三分、厌恨七分。她身穿的服色已非水仙之白,而是雍容华贵的皇后装束。

      一张图纸,嚣起了我的漫天怒火。我将图纸撕碎,把支离破碎的纸屑用力扔去小厮的面子上。“滚——!回去告诉她,我不会去洛阳的!”手指着门外,驱赶碍事的人。

      小厮被我突如其来的气势所震撼,赶快收拾好,拔足就跑。

      段志玄心道:“洛阳?”随而近前,看向我道:“信中所写是何?”

      我哈着气,一下过猛。元气不足,软力无能,扑跌在地。

      段志玄惊醒了神,蹲下来将我掺住。

      长孙无忌甚是紧张,连忙蹲在我身旁,扶着我的手臂。

      我催促鼻孔里的气息,激烈道:“段哥哥……”

      段志玄打住我的话,“莫说话了,我立即捎你去见李靖。”语毕,抱起了我往门外去。

      房中,李靖为我诊脉。“气血攻心,虚力无余。”

      八个字,惊住段志玄与长孙无忌。

      我轻声道:“师父,殿下呢?”

      李靖睇我一眼,淡淡如水,神色却深凛了起来。“殿下与刘先生出门了,你有何事?”

      我看出他眼里的责备,怪我毫不顾惜自己的身体。“没甚。”放下心,我缓气。

      段志玄道:“王世充到底在戏耍甚?”沉闷之声,提醒了我。

      长孙无忌看住我,言道:“我粗略观察了,纸上画了一个女子。”我哽了哽气,无法自已。

      李靖与段志玄互视一眼,均感奇怪。

      我见长孙无忌着实的敏锐,也不敢欺瞒。“得雪。”

      不一时,三人都无了声息。

      我道:“图纸上虽简单画了得雪,但她的装容,都在警示我。”见他们不语,我添愁色说道:“王世充要称帝!”

      段志玄一刹,问道:“是何意思?”

      我道:“得雪穿着了凤袍,纵观天下,能有几人能这样?若非有称霸之心,亦不会大胆暴露自己的心思。王世充定是要准备称帝,否则得雪是不会这么轻狂嚣张的。”

      平静的话,打乱了所有人的思绪。

      顷刻,我以身子不适的借口打发了他们离开。

      倏地,又进一人。

      我以为是段志玄,却不是。

      刘文静沿床榻坐下,为我掩了掩被角。

      我惊醒了,翻身看去他。有些讶,有些茫。“先生您不是与殿下外出了么?”

      他笑得和蔼可亲,就如年迈的父亲。“殿下途中折返,现在已在书房习字。”

      我奈奈而叹,“哦”了声。

      他道:“纵然使你不乐,何必出现入你眼?”

      我怔呵呵,未置一词。

      他复道:“事实一旦认定了,任凭世间人都不可改变。”

      我道:“纵然会错,却仍有人冒险前进。”

      他笑,“是以他们最后只有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

      我“腾”的绷直腿脚,没有说话。

      “沉冤!第一次错了,可以弥补。但再错,就挽救不成了。这些话,你都要谨记在心。”刘文静突然止了笑,漫上的正色使我一顿。

      我虽不太懂,也点头道:“多谢先生教诲!”

      或许,他说的都对;或许,他在打哑谜。

      三月之末,定杨可汗刘武周接采宋金刚的“入图太原,南向以争天下”之议,率兵二万南侵并州。

      四月,王世充假仁假义地派人请求皇泰主禅让皇位。

      皇泰主被迫无奈,也知自己命不久矣,于是同意。

      王世充惺惺作态,亦如之前,谦逊推托三回才肯要帝位。

      不日,王世充废皇泰主,御极称帝。定都洛阳,国号为“郑”,建元开明。

      中华九州之地,关中李唐、河北夏国、洛阳大郑三足鼎立。

      三国君主,皆都力争天下霸主之位。

      然而,外一边。

      刘武周联合突厥,驻扎黄蛇岭,兵交锋芒炽盛。

      李渊封四公子为并州总管,命其偕同车骑将军张达率步兵前往抗衡。方至,则没。然,四公子领兵退守太原。而,刘武周则成功袭破榆次。

      五月,李轨和安兴贵在河西发动兵变。

      李渊巧用反间计,得以不战而降河西。擒李轨,回长安。一到长安,李渊当即命人将李轨斩杀。

      与此同时,大隋旧臣意图叛变,复立皇泰主。

      殊不知,计划遭王世充发现。

      王世充避免再有此事,立刻斩草除根。夜里,毒弑皇泰主。

      有人闻,皇泰主临死前曾说“愿自今以往,不复生帝王家”。

      何其悲凄,无可奈何半生为帝,最后竟有此下场。

      为何到现在,还是有那么多人想做皇帝?

      势头很劲的刘武周已攻陷平遥,如此之势让李渊十分忌讳。

      六月,刘武周占据介州。

      李渊当下决断,派遣太常寺少卿、行营总管李仲文和左卫大将军姜宝谊率兵解救介州。

      刚入雀鼠谷,刘武周之将领黄子英将唐军击败。

      溃不成军的唐兵,只能败退三舍。

      李渊冲天火硝,再也无人能够御敌么?心中想出,独有二公子能镇压刘武周。但,现儿的二公子正在镇守长春宫,无法抽身。

      就在此时,大公子于朝堂上提议李渊遣刘文静出兵。

      话出不久,众人非议。

      有人想,刘文静附属二公子,大公子怎会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刘文静益加为自己旁白一番,表明自己的忠君爱国之心。

      经浅水原一役后,李渊对刘文静早有芥蒂。

      不是不能信任,而是不愿信任。

      经过百官商榷后,李渊根据百官建议,终究派遣尚书省右仆射裴寂。

      裴寂被封为晋州道行军总管,督军出击刘武周和宋金刚。

      而刘文静,则被李渊遣去前往长春宫,与二公子会合。

      因这一事,刘文静已是难泄心中之恨。

      回府,我看到了刘文静面色发黑深沉,就想到他在朝堂上定是负了气。

      我正欲去开解,半路却杀出一个人。

      来者拳风虎虎,震慑我的视线。流云转手,就是一拳。

      我急忙跨步退后,击出一掌,与之抵御。瞥眼之间,我泄开了真气。收势未稳,忽被眼前人拳头打中。

      我暗暗低吟,踉跄退步。护肩搜视,我叫喝道:“程咬金!”

      半路杀出个程咬金,独步天下。

      程咬金宽大的身形遮住了我的天空,手掌有力,向我颔首抱拳。“好丫头,怎不出使阴招呢?”

      我“哼”的呛道:“……狗屁不通!”

      他豪爽笑开,拳头顿张,拍向了我的肩膀。

      掌力过甚,我的气一沉。心道:“这厮前生可是西楚霸王?”太孔武有力了!

      肩肘一拖一推,我挵开他的手。

      他不以为意,仍是哈声大笑。

      我忖道:“他怎会在此?”思潮婉娩时,一人从角落处出来。我定神视察,是秦琼。即时大震,舌头打结。

      秦琼谦和笑道:“见着我,你未免太过于惊讶了罢!”

      程咬金又往我肩上一坠,才勉强唤醒我的神智。

      我推他的手离身,睇着一旁的秦琼。

      他笑颜清扬,不拘小节道:“从今起,我们与你一样。”

      我“啊”了声,吃吃道:“一样?”

      甚一样不一样?

      他道:“陛下许了我们入秦王府。殿下拜咬金为秦王府左三统军,我则为马军总管。”

      这两句当当响的话,击中我心里的石头。“咚咚咚”三声,吓得我魂不附体。

      程咬金、秦琼降唐,为二公子赏识,且能官拜高职,重要的是他们的官位均位于我之上。

      我怒哼道:“多多指教!”

      两人啼笑皆非。

      陇云黯然,翠山青崖万丈深远。小池芙蕖,已有含苞待放之势。

      物转星移,我竟与秦琼、程咬金结交为伴,想来我是疯了。

      不打不相识,打了变成石。

      七月,王世充部下罗士信降唐。

      道听途说,罗士信乃一烈性子之豪杰。勇将屈指可数,而“士为知己者死”之人更是寥寥无几。

      原是瓦岗军大将的罗士信被王世充俘虏后,其待遇与无名之辈邴元真相同。虽说如此,但王世充重视武将的心,人人可知。听说王世充因侄子喜爱罗士信的坐骑,强行将马掠夺。罗士信不屑王世充的“徒为儿女之态,以悦下愚”的姿态,终于怒而归唐。

      李渊听此消息,喜出望外。是以,敕封罗士信为陕州道行军总管。

      然不久,天降喜事。李渊为我与大公子赐婚。但由于外头战事吃紧,婚旨未能公告天下,只好暂时搁置。

      从那一刻起,秦王府的每一个角落,都有无数人祝福恭喜我。

      然而,我的一众好友闻过则喜,喜过则漠。

      一日,我在桥栏上巧遇长孙无忌。

      他怀里兜着大大小小、形态各异的卵石,一颗颗地往水池里扔。

      我喜盈地笑,跑去问候。“长孙辅机,前几日你可是去哪儿溜达了?”

      他见来者是我,本就不欢的面色更添暗沉。“你来干么?”不冷不热,缓缓敲响。

      我听着,行前凑近他。“你好似不开心,是怎么了?”

      他别头道:“没事。”

      我道:“没事还扔石头?”言语一下激起了他的气。

      他把怀中的所有卵石,全力投进池里。“咚”的数声,溅起了层层水花。他急道:“这就是你草率的决定么?”

      我恍若未闻,“甚?”

      他试图平缓心思,可是惘然。“滕妾的身份对你来说很重要么?”

      一言击沉我,我道:“我不在乎。”

      “你不在乎?”他轻蔑地笑,“如果真的是这么简单的话,太子就不会给你‘东宫之主’的地位!”

      我语气不稳,“甚东宫之主?”他在说甚?

      他气冲道:“从他抱起你回房起,就已经证明了你的无知!”

      我一阵心寒,曾记得在我被二公子责罚对门思过时,大公子却将我抱起。那时,我还问他“我乃秦王属下,你打算如何说理”。

      他的回答是“东宫之主”,我以为他是以自己的名义救我。

      长孙无忌怒道:“虽不可给你太子妃之位,但也能使你成为东宫之主。这个答复,你满意么?”

      我压榨心头的感觉,看去了他。“我从未想过要做甚‘东宫之主’!太子待我好,遂他想娶我!”只是这么简单!

      他怒极而笑,清秀的眉却结实地皱着。“你可以不睬任何人,但你都不睬我……们待你的点点滴滴了?”迟疑半分,他还是说出口。

      他们所做的一切,我一目了然、十分感激。“我们都是知己,不是么?”

      “知己……”只是知己。长孙无忌苦涩生笑,淡淡自若。“殿下呢?二公子呢?”所说的,仅仅一个人罢了。

      我浑身一抖,心在打鼓。

      他问道:“你心中有他么?”

      我惶遽而颤,心里很乱。

      凭我之心,根本不能很清楚情为何物。

      长孙无忌“呵”的嗤笑,“你根本就不了解你自己想要的是甚。现在我所看到的你,当真是段沉冤么?”

      我相对无言,哽气吞声。

      倏地,他问道:“你可知道裴寂为何能有今日辉煌?”

      我的眼睛遗失了光彩,僵着不能动。

      “他不仅蒙得陛下赏识,而且他与太子、齐王暗中有联系。我说得如此透彻,你该是明白了罢?”他转瞬叹气,销蚀的怒化解苍莽的喟然。眼神扫视我,清俗而带别情。“沉冤,我不希望你的草率决定阻碍了你的一生。”他摁着我的肩膀,深目含情。

      我讶然失色,不能言语。

      据我所知,刘文静早在几年前就不妥裴寂。

      现下,三位公子的纠葛使裴、刘二人的矛盾极大扩散。

      轻挣长孙无忌的双手,我快速往前奔跑。

      我重力推开房门,刘文静盘腿坐在软垫上,品茗馥郁。

      刘文静根本没有听从李渊的命令,他没有前往长春宫与二公子会合。

      反而,刘文静但笑不语。斟酌茶香,唇边溢彩。

      我直逼他的视野凉润,“先生为何没有前往长春宫?”

      他骗了李渊,骗了所有人。

      刘文静泰然自若地把茶盏置下,摆手邀请我入座。“你的气息太急了,小心又心焦气促。”

      我前走三步,却隔开五六丈。“先生,请回答我!”

      他谈笑道:“坐罢。”

      我甩袖,炽热发怒。“先生——”

      他垂眉轻笑,润眸上色。“你怎么知道我在此?”

      我直白道:“方才我与长孙辅机谈话,从他的口吻中透露了丝微讯息,我一猜便知。”

      他赞赏道:“的确是个可造之材啊!”可一瞬,他话锋偏转。“可即便再聪明的人,也不会受人倚重。”他说的是自己。

      得遇明君,壮志能酬,一直是他的希冀。眼下,他的一切全被裴寂夺走了。

      我缓缓落座,跪坐在他面前。“殿下可以为您……”

      刘文静霎时打断道:“殿下只是殿下,他不可阻挠陛下的决定。”

      我无话可讲,搜视他眼底的孤寂惆然。

      他轻声道:“我忤逆陛下的旨意,不出三日,陛下就会遣人来捉我。”

      纵然二公子能出手相救,也不及赶回长安。

      可是,刘文静为何要自掘坟墓?

      我坦白地看他眼内的愀,他喷笑,举茶盏、慢独酌。

      我在心内定准:“定要救他!”

      度日如年,才一日。

      刘文静铁口直断,宫里当即遣人命其进宫面圣。

      我猜度着是否要陪他,却被他一眼看穿。他说“留在这儿待殿下回来罢”,我方始不觉甚,后头竟感他话带玄机。

      可是,我怎能坐看愁城?

      李靖知我深思熟虑不够,遂他已暗地派往人手进宫打听。

      不一会儿子,探子复命。

      刘文静以“抗旨不遵”的罪名被李渊拘禁在玄武门西边的一座暗室里,不见天日。

      大公子几番求情,都不可使李渊下气。

      李渊甚至怀疑大公子与刘文静勾朋结党,命他留在东宫闭门思过。

      闻声在耳,我心急如焚。

      不想,刘文静一事竟拖累了大公子。

      我求助长孙无忌,知道他是明智有法。

      可是,他却在此孤立我的思绪。不动、不语。

      看着李靖、段志玄、刘弘基等人,他们简直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

      我恨得跺脚,转身就走。

      刘文静是我的夫子,作为学生的,我不能不管他。

      冲去马厩,牵过飒露紫。我正欲翻身上马,可是倔犟的飒露紫偏在这时别扭了起来。一看,它却非因不喜而犟。转瞬瞥见,秦琼与程咬金立在后门外。

      程咬金双手抱臂,豪奢而笑。

      秦琼温婉谦顺,可眼底却抹不了股子的爽快。

      我拉过缰绳,眼色发亮。“你们在此作甚?”

      秦琼道:“你作甚,我们便作甚!”奔放之语丝毫不逊色于程咬金。

      程咬金快步走来,手掌打沉我的肩胛骨。“痴丫头!他们不理你,还有咱俩啊!”大拇指遥遥指去后头笑脸轻松的秦琼。

      我该用刀山火海、两肋插刀来形容么?

      不,绝对是患难出真性情才对!

      人们常说,瓦岗军的兄弟都是侠义之辈。

      同伴有难,他们坚决设法拯救。

      曾经,程咬金极力维护魏公李密,宁死不说为甚捉拿我。

      曾经,秦琼竭尽保卫身中流矢的李密杀出重围。

      我“哈”的吐笑,踩马镫、翻马背。左手提起缰绳,右手扬鞭而去。

      后面,秦琼与程咬金各骑一马追随。

      尘嚣至上,情感深挚。

      至玄武门,守卫森严。

      我们三人经过商讨,决定由程咬金半路引敌,然秦琼会护我直闯西边暗室救出刘文静。

      程咬金手持马槊,骑马于半路截击。

      果然,玄武门一等守卫赶忙抵御。

      前方打得激烈痛快,秦琼和我跳下了马。他左负金枪,右拉我手,带我狂奔。

      似乎是有意的,玄武门的大量兵将鱼贯而入,已将我们囊括。

      我暗叫不妙,秦琼的手握得我不紧不松的。他却一下就挣开了我,将金枪“咚”的重声竖立在地面上。他细声在我耳边低语,“不到黄河心不死。”

      我若有所思,定中他的眸色偏深。

      然,秦琼举枪一把将我击开,绽开几路步伐,与兵将对斗。

      我被他打得有点痛,却不得不赶紧寻机会离开。我使出擒拿短打,将一个个阻碍我眼的士兵打倒。

      秦琼被士兵包举,程咬金的马下引出了无数刀枪无眼。

      我只能加紧时刻。

      我昂头,旋手剔开发髻上的海棠钗。转动钗头,弹指已满载银针。握紧直发,射击眼前。银光铺匀,射去了一群围绕我身旁的将士。他们步履拖慢,是中了银针点染的醉马草。

      再发银针,前路众多士兵均不能逃脱醉马草的麻痹威力。

      旋又再发动银针,可钗头内的银针已用完。

      我怒气疾速,五爪变拳,生风打向挡我去路者。忽而,一个将士抽出腰刀,举起搂头劈急如电。我向旁扑闪躲过,其余士兵前攥刀剑挥洒而至,抵住了我的两肋。此时,将士抽头又是一刀,我骤然拔腿朝天蹬去,恰好送去了将士手中的腰刀。旋身反扑,压倒两肋下的士兵。欺身跳起,我劈腿横扫,双足一纵,踢去将士的面门。

      将士浑然收刀举挡,我翻腰侧踢,身子未落,右足勾转全力一发,踢中了他的腰骨。他“腾”地扑倒地上,趴身吃了满嘴的尘土。

      我手抓拳,发力攻去。

      猛的,只听有人呼喊。“住手——”扬长之调。

      我及时手劲偏转,打在了将士的左肩骨上。他仰后跌地,疼痛呻吟。

      纡回转身,二公子已从马上跳下。青衫涤染尘霜,丰神萧朗,湛然若举。

      我退后一步。

      程咬金见是二公子,遂赶紧落马,前来行礼。“末将拜见秦王殿下!”

      时而不久,秦琼盈盈作揖有礼。

      其余人,如此而然。

      二公子寒眸逼近我的怯懦,邃密的神色击毙了我的心墙。

      我硬直上身,双手不自然地抱起拳头。“见过秦王殿下!”话很犟,如同我此时的身形僵硬。

      二公子绕过我,看去前方倒地的无数守卫。眼瞟回我,他清冷道:“开门!本王要进去见刘先生一面!”

      守门的侍卫面面相觑,将信将疑。

      我以为他首先会呵斥我的行事鲁莽,不料他却命人开门。

      不一时,将士们不敢有违二公子的命令。

      是以,敞开大门,迎人进入。

      良久良久,二公子从暗室里出来,然后带领我们前往太极宫。

      不会儿子就到达,他命我、秦琼与程咬金于太极宫外守候。他则随从宫人自两仪门进太极殿。

      经一时辰,耳闻二公子已经求得李渊的谅解。

      李渊自知也是冲动,遂听二公子的话,原谅我们的贸然行事,也放刘文静回去。

      二公子让我们几个坐马车,我们出宫回府。

      车间内,众人静默无语。

      片会儿子,二公子示意秦琼、程咬金先出外头驭车。

      这儿,只有我与二公子。

      他浅浅问话,“你有话要说?”

      我摧眉,扁嘴未语。隐隐泪,显眼得很。

      他喟叹道:“今日若没有我出面,刘先生会因为你的举动而送命。”话很简单,可他眼神里的坚毅却让我退缩。

      我恐慌地点头,知错道:“我只想救他,别无害他之意。”

      “你还记得我曾说过‘伸手拉你的人,不一定是帮你;推你的人,不一定是害你’的话么?”他清淡地回忆,似有唇边笑意。

      我仅点头,未言。

      瞬时,他集注严厉在颜。“现儿你就认真地记住。”凝肃的眸子摄入我的心尖,撬开了难言的感觉。

      我心旌一吓,急出了眼泪。猛的点头,如捣草药。

      他舒缓脸色,淌开了笑声。梨涡如酒,甘凉沁水。右手拂来,扫走我颦上的泪。“莫哭!记住就行了。”

      我哽咽,时惊一声闷。尚且惶遽,又靡靡依恋。心随想,诧异的思量。眼随观,绯红的颦色。

      经一堑,长一智,刘文静虽不甘心,但也不可再不听从。

      二公子命他闭门反省,且不许任何人前去探望他。

      次日午后,我徒步闲逛。

      西市,亭台楼阁,秀户朱门,一派繁华国都之景;徐风骏马,过车竞驰,商货琳琅满目,随地摊贩,吆喝叫卖,茶馆驿站。但见隔旁朱雀大街,锦衣华服,秀朗珠翠。富人之地,金光绮罗,花地香飘四溢。

      一群剽悍汉子正追赶喊打着一名小叫花子。

      我起始就看,这小叫花竟是个女儿身。灰头土脸,一片邋遢。可是,双目煞是好看。

      很快,大汉子把小叫花围成了圈。其中一名汉子轻易擒住叫花子的胳膊,拳头扬起,正要恶打。

      我直觉不妙,快走两三步,双足点墙跳跃,欺身半空。五指变抓,双手交叉,闪电之际抢过了大汉的手。“欺负一个大姑娘,你还是人么!”

      大汉子袭出抽空的另一只手,扣拳冲击。侧头的一个汉子,见此劈腿迳踢。我左手扣住一个汉子的臂腕,右手刁紧另外的一个汉子的脚跟。继而,我轻力一提他们的一手一脚,交叠拳擦。他们仰头跌地,四脚朝天。

      把小叫花护在身后,只听她怯怯唤道:“姑娘救命啊!”

      我横颜急扫群群大汉,皆是外强中干,好看不好使。

      大汉使出浑身解数,各施奇招。打出的功夫闪、快、急,看似高手出招,其实破绽重重。我心中呼气,身形略歪,抱着小叫花子当即滑出几丈。单手撑地,连带叫花子一同翻身,落地挥拳出一记。几个围攻的大汉手脚不稳,气息不足,先后各自退却。尔后,一个大汉顿时跳高,身形极快冲来。我猝然避开,猛的推开小叫花,双拳出击,连锤大汉三回。他“咚咚咚”地吃瘪,后退飞身,直直跌在地上。

      其余大汉揉身跳起,中的一个大汉左臂横扫,右腿勾出。我先前空身扑去,跳过了大汉勾来的右腿。随即我闪身一转,双腿一夹,使力踢向其中一名大汉子上。汉子后仰,吃了几口灰尘。

      旁路的众人,循循集圈。一圈外,两圈内,齐齐看戏。旁观者嘴里叫好,仿佛看得是一场比武。

      大汉子们恰是变换招数,朝我的下腹攻去。

      怔然间,风隐于市而促于人前。

      亟亟之风,快而迅捷。天降人影,隽永沈朗。猛拳一推,已是站在我前头,腿一扫,踢开了汉子的攻击。

      我定神,身形略淡。

      少年只着布衣粗麻,却有股子道不出的倾洒气质。

      汉子们齐齐出击,我两腿横跨,早是走到与少年身旁,与之并立。

      他精神矍铄,眼梢含光。“姑娘可有把握?”目视前方,并未惶遽。

      我“哈”的细笑,“把握没有,倒是有必胜。”

      少年扬眉是笑。

      不一时,我浑然跳起出拳。与此同时,少年的速度并不亚于我。齐齐跃起,动作整齐。

      眼前出现了两名大汉,侧身翻越,稳稳落地。我瞥看隔壁少年一眼,然顿即消停,拳头捂紧,直达一名大汉的前胸。偏在此时,另一名汉子亦中拳后退。我再观少年,他竟和我同时出的拳。稍微一惊,我赶忙消下出奇的心思。

      外头围攻的汉子们停驻,随而冲腾进招。我不与他接近,只好悄然展开攻势,从暗地中出发。少年则是绕着汉子溜溜打转,使汉子们不知该将眼睛置于何处。

      倏忽,快捷地举拳变爪,一上一下对合,几个汉子来不及闪躲,面上吃了我一爪。

      看着他们的面子多了浅红的爪印,我自觉好笑。

      少年在一旁也是欢笑,然与我并肩站立,双双提步抢攻。

      他打了个筋斗,挺身跃起,踢腿横扫。

      我眼珠子骨碌碌地转,忽有妙计。瞥一眼他,模仿他的底细,我以打了筋斗,翻身起跳,劈腿前踢。

      当初在浅水原,从几个士兵捕鸟的实践当中,使我明白了有样学样的招数。若要出其不意,就得学会模仿他人的功夫。

      汉子们见我们双双齐发的功夫竟是一致,虽有惊愕,也迅速与我们以数招拆分。

      少年笑看我,即时学我方才的功夫。他五指成爪,闪身俯冲,在前方汉子的脸颊上勾出了几道爪痕。

      我凝神,心道:“那功夫……”可是我的。

      观者皆为击掌哄闹,取笑声响亮彻雷。

      心旌一荡,新奇得很。不想到,我模仿了他,反倒是被他模仿回来。

      我们跳步齐整,勾腿一致,两脚就把围圈的汉子打倒。

      从未有过的默契合作,这是否该称作“心有灵犀”?

      汉子们看我们出招奇特,且功夫尽是一模一样。他们全身早已悬空,随即翻觥斗,落地提脚,扫向我与少年的面颊。

      我一脚站地,一脚往后拉扯,恰好躲开他的攻击。

      少年与我步伐趋同,稳稳重重。

      旋又,我们同时左爪一勾,右爪冲去。

      彼时间,两人精准地就又勾出了汉子们脸上的红痕。

      围观之人哄堂大笑,笑此等鼠辈宵小。

      其余尚未中招的大汉,赶紧侧身,拉开距离。我不可放过,瞄着一个汉子,左手急起,已擒拿住他的右腕。他挣脱不开,只得左拳打来。我略微偏身挡过,左脚踢出,勾住他的右腿。他左右摇摆,用力将束缚甩开。猛的冲我一撞,我退开几步,再也不稳身子,沉沉跌倒。

      少年压身反跳,顺手扯住我的胳膊,使我站起。后头手臂一甩,显出右拳,直往汉子的右上身打去。我见破绽出现,回旋侧身,勾腿一踢,朝去他的左侧身重力迳踢。他双腿猛然打退,我与少年相对飞身扑去,出于相同的功夫一用。众大汉全然登时起跳,连使几回劲头,也未能进我半寸。再加少年的协助,不几拳打趴了所有了汉子。

      着地,傲扬起头,我笑得得意。心道:“几个小喽啰,就想把我堂堂一个御侮校尉打倒?”

      少年亦稳住身形,纵观全场。

      大汉们均红涨了脸,尴尬无疑,只得狼狈逃退。

      我们奇异合拍的功夫,霎时获得了围观者的喝彩掌声。

      会儿子,戏散,人也散了大半。

      我呼呼气,移过脸观去身旁与我并立的少年。

      他剑眉星目,神态矍铄。身形单炜,斗顶长空。

      他偏头盯着我看,似在想道:“这女子的功夫颇了得,想必也非普通人。”转眼笑了笑,犹若粲然阳光。

      我一愣,红了脸。

      少年虽是布衣,但也乐观。他的笑容,方似七月盛夏。眼神中的光芒,使人难以忘却。

      遗落角落的叫花子,小步跑来,深有感激地对我言道:“姑娘救命的大恩大德,我无以为报,请受我一拜!”语毕,真的跪了下来。

      我“哎呀”地叫道:“姑娘请起。”拽过她的双臂,阻止她磕头感恩。我道:“路见不平乃是我等勇武之人须有的品德。”

      小叫花子感激涕零,是有万分的悸动。

      我一愣,只得干干地傻笑。

      少年双手环臂,饶有兴致。“小姑娘,方才在下也有出手相救的啊!”

      叫花子瞅去少年的气态朗逸,明目恰时羞懦,面颊红润。她目光幢幢,低头攥着破烂的一处衣角,谢道:“多谢公子相救!”

      少年狡黠一笑,光芒万丈。

      我观察他们,直觉一轮兴味盎然。

      他似乎觉我视线,跳现的眼神,登然抵达我眼底。皮毛双眼,净是调戏的笑影。

      我面皮薄,红脸更深。

      他桀骜轻率,却又挡不住正直光亮。“倒是这位姑娘,在下协助了你,你可有感激在下啊?”

      我眼色定住,顿觉生气。心道:“哼!原来只是个伪君子!”看他神采奕奕,原来是个登徒浪子。我哼声道:“你袭取我的招数,是否也得感激我呢?”

      少年嬉笑,揶揄道:“若姑娘不嫌,在下就在这儿与你道谢。”语毕,他朝我深深一揖。

      我当即觉得尴尬,只是戏耍之言,他却认真。

      片刻,少年忽视我脸上的红润,瞟去惹人怜爱的小叫花。“小姑娘,你因何遭受那些汉子的追打?”

      叫花子的目色烫了一层惹人怜爱的羞涩,双腮虽黑,却仍挡不住丝微破绽的红色。她的双肩招颤,默不作语。

      我能想,她许是言不由衷。

      轻拍她的肩头,我的手心顿感刺疼。

      她骨头生风,瘦弱难撑衣裳。

      我稍稍怔忡,好生说道:“姑娘,你尽管把事情原委相告,不必惊慌。”

      乍闻,她瞥瞥我,又瞅瞅前面的少年。面颊一羞,随而眸子中的艳色未几发散。“我无父无母,从外地进入长安方才三日,就遭受这儿的叫花子的排斥。他们欺负我、压榨我,我身无分文,又饥渴非常,是以就去了一间饭铺中偷食。东窗事发,掌柜令铺里的大汉前来追打。我有了力气,兀自狂奔。还好,我碰上了姑娘与公子,得二位出手,才可赶走那些大汉子。”说完,她迳自傻笑。

      我觉得她可怜,从而想到了自个儿的身世。其实,我俩都是一样的。同是叫花子,同是寄人篱下。不过,我却比她好。

      好歹我也得遇明主。

      从腰间取出钱袋,我以为会倒出一堆银两。不料,剩存一铜板。罢了,一钱也是钱。把铜钱塞入小叫花的手心中,我道:“今日出门忘记带银两,现儿只剩一文铜钱。如你不嫌弃的,还请收下我的好意。”

      叫花子留下了眼泪,推却道:“姑娘的大恩大德,我已是不能报答。如今姑娘还赠一钱之恩,我真的……”言未罢,她哭得凶狠。

      我制止不住她的泪水,只道:“你莫哭啊!”

      她强迫哽咽的声音,不知所措。

      我道:“你有所不知,其实我当初也是和你一样的,是一名彻头彻尾的小叫花子。人人喊打的日子,我也试过。”说完,笑得浅淡。

      少年察言观色,忽而“噗嗤”失笑。

      我瞄瞄他,遂又看回叫花子。“虽只一文,但也表明我的心意。”把一文铜钱推进她的手心处,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

      叫花子收拳握紧铜钱,倏然跪下磕头。“姑娘,请受我一拜。”

      这回,我没有阻止她下跪。

      待她磕头后,我扶她起身。“时辰不早了,我得回家了。”出来良久,二公子定有恼气。

      叫花子欲有话说,但还是被呜咽遮去。

      我“呵呵”吐笑,觉得乐于助人真是一件好事。背手转身,我幽幽离去。

      约略走了几步,就闻后头的叫花子大呼道:“姑娘,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啊……”

      可惜,我已是听不到了,步伐加快地走。

      快步而行,一时不留神,被人揪住了后衣领。我身一坠,后拉了几步。

      我蹙紧眉头,满腹踽踽。扭身,侧开,劈掌,袭去后头人的左肩处。难料,那人猝尔哂笑,绰绰有余用两指就挟住我的手腕。旋即他松开两指,瞬时按住我的右肩,落下的内里沉重。我全身顿了顿,当下稳住马步。

      赫然一看,尽失平静。我隐含薄怒,低吼道:“怎么又是你?”

      少年疏懒地抖了抖衣袖的灰尘,语出轻狂。“姑娘不想见到在下么?若是如此的话,在下可是很伤心痛苦啊。”甫一言,他轻轻地用指头撂过左心房。

      我白他一眼,无语相对。

      他近前与我对视,玩笑依旧。“在下对姑娘着实好奇,想必姑娘也是罢。”

      我“啊”地轻微吐声,心啧啧气道:“自大之徒。”言道三分虚绵,我笑说道:“公子的话未免过分轻佻了。”

      他徐徐一笑,屹立着身,与我作揖。“在下罗士信,未请教姑娘芳名。”

      我耀眼,忽觉他的笑意十分无赖。蓦地让我起了一股子的冲动,他很欠揍。“哈哈”笑去,我道:“段沉冤。”虽然不悦他的耍赖行为,但想到我们出奇的默契,也就报上名去。

      他笑意扩大,容颜如玉。

      我汗冒凛立,冷风穿过脑门。朝他抱拳,我含糊其辞道:“在此别过,后会有期。”说完,我转身大步逃离。

      他“呵呵”轻笑,看着我瞎跑。

      八月,裴寂领兵至介州,宋金刚据城将唐军拒之门外。

      两军遂在介山下的索原度一战生死。

      唐军军营本就缺水,而宋金刚又将山涧的水路截断。

      裴寂要保命,只能退离索原度另找水源。

      宋金刚乘机拦截,唐军溃败,死伤殆尽。

      最后,裴寂只身逃往晋州以西的平阳。

      然,晋州以东城镇全部被宋金刚抢夺。

      消息一传,长安太极宫震荡。

      这夜,大公子将我留在东宫。

      他牵着我的手,带我流连显德殿外的花丛中。

      整个东宫都开始张灯结彩、横幅悬挂,宫娥太监无暇分身,均各忙各事。

      红色如林,分外耀眼。衬着花丛缤纷,我目不暇接。

      虽然我很诧异,因为他瞒住我布置了这一切的喜庆,但是我的心却有了些别的意思。

      我们站在小径上,他执起我双手置在胸前。情深的双目定在我身,含笑的唇吻住了我。他环臂搂着我,将我锁在他的怀中。轻柔娩转的吻渐渐加深,我目不转睛地观着他翛然展开的眼睫。无法不说,他的吻令我心安,却少了一种感觉。

      到底是何?

      放开了我,他有些喘息。

      我跟着他的气息而走,两腮发红,心却一直稳妥。“太子殿下……”

      他笑着在唇边竖起食指,“我有惊喜送给你!”

      我噤声,遂他意愿。

      至丽正殿,轰隆隆的突地炸开了火焰。

      我强镇自定,手不自禁地挽住大公子的臂弯。

      焰火腾空而起,窜入静谧的夜色中。

      我顿时沸腾了,空中的焰火犹如百花争艳。时而红、时而金,火星飞溅,跳跃缭乱。

      我“哇”地乱叫,胸腔点燃暖意。长这么大,我只见过两回焰火。

      第一回,在初遇长孙无忌的洛阳花船上;这一回,在即将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东宫。

      随即,他从怀中拿出一个锦盒,展示里面的东西。

      竟然是两条精致的红缎带。

      我惊诧地看向他,想说话。

      他道:“我希望你会喜欢!”

      我不能语,笑着点头。手有点抖地接受他赠送的锦盒,然后我扑入他怀中,心中甚是感激。

      大公子见我甚是欢喜,因以拥紧我腰。他的唇印在了我的额侧,温温润润。“只要你中意,我可一辈子都这么做。”

      我稍停欣喜,对看他的双目如秋似春。“谢谢你!”然后,我微微地倚着他。

      大公子“噗嗤”一笑,双臂张开,打横抱起了我。

      我吓了吓,低呼道:“殿下!”

      他朝我唇边一吻,继而抱紧我旋转。他的笑声足以掩盖天空焰火,欢快鼓舞。

      其实,有他才能有我。

      我圈紧他的脖子,笑闹道:“你快些停下来罢,我的头都晕了!”边笑边骂,有趣至极。

      他仍抱着我转圈,一圈,两圈,丝毫不减的愉悦。

      倏忽间,我金星闪亮的眼里映入了二公子的影子。

      一圈,他站在林荫内。

      两圈,他朝着丽正殿而来。

      我甩了甩头脑,唤道:“太子殿下,你放我下来罢。”

      初始,他并未听见。后来,他的眼钻进了二公子的伟岸。

      大公子缓缓停下转圈,可还是抱着我。

      我自觉尴尬,轻挣开大公子。

      他略有感触,遂放我下来。

      站好,我微微侧头看过二公子。他的面色冷淡如常。

      我突有梗概,对去大公子的眼道:“太子殿下,我……属下……须得离开东宫了。”湛湛冗长的调子,被我语塞其中。抓紧手中的锦盒,忽然觉得它是个负累。

      大公子不言不语,看着我眼眸倒映黑白的自己。

      我垂目,朝他作揖恭敬。“秦王殿下进宫来迎属下,已属越礼。今属下将回府接受秦王之罚,还请太子殿下多加体谅,允属下先行离开!”

      虽不清楚二公子是否如我所说,但未免使三人都尴尬,只得这么说。

      我的眼角扫视二公子的面容,无尽无意的沈谧。我一惊,以为话语出错。

      大公子将我的举止收入眼底,他笑了笑,摆手示道:“既然二弟执法如山,我也不好加以阻挠。”只是,他转向二公子道:“还请二弟手下留情,莫伤了大哥的人。”

      二公子深深一揖,浅笑。然而,他回头冷瞥我一眼,似乎命我跟随。

      我与大公子道别几句,就随去二公子的步履缓急并济。

      他着实走得慢,可我却两步并作三步走。我追着他的脚步跑,连带着气喘都未曾停息。

      渐渐地,他缓步而行。

      我刹那驻足,才不撞上他的后背。呼着气,我抚着胸口偷偷臆测。

      他回身低眸,锁住我的广袤视野。紧蹙的眉头不谙喜色,复杂的光芒环绕在他的目色里。“随我走!”不待我作声,他强行刁住我的手,坚信的霸气在我心里扑朔迷离。有些怕,又有些向往。

      他紧紧扣着我的手心,吃紧不懈。

      我虽痛,但也知道他的气势妄为凛然。

      同骑一马,我就坐于他身后。我赶紧把锦盒塞进去衣袖中,抱住他的腰身。

      底下的飒露紫,招摇地甩着尾巴,好不得意洋洋。

      我不屑地撇嘴,泛白目想道:“我坐的时候,怎不见它摇尾乞怜?”换了主子,就见风使舵。

      经过西市,飒露紫骤然停靠。二公子先行下马,然将我拖拉了下来。我揉揉被他扯过的胳膊,气愤心道:“毫不怜香惜玉!”

      他的手依然牵着我,不过这回他没有多用余力。轻轻的,又贴合。

      我们走着、荡着,皆不言论。

      我努努嘴,低喃道:“莫非是我说错话了,遂才惹恼了他?”想着,也不对。微蹙眉头,我鼓起勇气道:“殿下,若我错了,你大可出言奚落,毋须不语。”

      他话起慢落,“你没有错。”

      我道:“可为何你……”

      遽然,他抢白问道:“成亲的日子是几时?”

      我哑然一轮,紧扣的五指皆颤。未几,我摇头道:“皇上与太子都未告知,我不知晓。”

      他的眸黧黑,犹如葡萄酿的成熟。“你随我来。”拉了拉我的手,示意我跟从。

      我跟着他的步子,停在一摊档子。

      这个摊档的主人刚收摊,还有些忙碌。一看到我们来了,男主人还想说“打烊,你下次再来罢”,女主人却一下拦住了他。

      女主人热情地招呼我们,她左手挽着一个花篮,篮中海棠枝很多,顾略着也是卖不出去。

      二公子为表歉意,于是向他们买了一罐油,然听女主人笑盈盈道:“二位成了我们最后的客人呢!”

      我瞥瞥二公子,他轻道:“能卖给我一枝海棠么?”

      我惊讶,薄厚交杂的思绪扑簌着。

      女主人将篮中的一枝海棠递给二公子,眉开眼笑道:“在此祝愿公子与夫人的情谊死生契阔、天长地久。”

      我吞着口水,几些呛到。团团睁大双眼,吓得想道:“她方才唤我甚?”

      侧身端视二公子,他取过一枝海棠,顺带摘下了一小串嫣红的海棠。涣然间,他已将海棠枝镶嵌在我的发丝间。他俯首看过我的吃惊,作势要笑。可又作着怒意,未敢过于张扬。

      我翛然微开唇齿,荒诞地看着他的举止。

      为何那位女主人称我作夫人的时候,他却不闻不问,还把花插入我的发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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