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集》莫其如意

4、流年①

　　很多年很多年以后。
　　也许是四十年，也许是五十年。吴邪也记不太清楚了。只记得，镜子里的自己，眼角慢慢有了皱纹面色也不在红润，栗色的头发里渐渐有了几根红色的，慢慢的又白了。
　　于是真的老了。
　　吴邪躺在院子里的贵妃椅上，懒懒的晒着太阳。
　　院子里有几棵树，是李子树。也是老树了，还是当年和那人在一起后种的。木么，拆开就是木子，没有孩子，真是应景，和那人在一起，去哪里淘来个孩子难不成去斗里
　　想想，也就不过笑笑。
　　那人早走了。在一起有二十年吧，或是有三十年。总之那时吴邪还不是太老，岁月在他身上沉淀了一股成熟的韵味。陈旧的古董铺子，和煦的阳光，端着茶杯细细品味的吴邪安安静静坐在那里，也会吸引不少人的视线。
　　也是那么一个温暖的下午，午后三点的日光从窗棂间穿过，乱乱的洒在地上。本是坐在铺子里的吴邪去楼上找那人。
　　那人爱午睡，睡到下午两点多下楼找吴邪，然后是一个安安静静的吻。
　　这样的日子过了二十年，或是三十年。
　　然后，那人不见了。
　　空荡荡的二楼卧室开着窗，床上的被子团着，有人睡过的样子。
　　可是那人不见了。床上没有一丝温度。
　　吴邪也没有去找。因为他知道，如果那人真的要躲起来，任谁也找不到。
　　就那么任由他消失了。
　　也不是任由。只不过没人看见，入了夜的屋子，吴邪静静坐在沙发上，看着两人生活了二十年的地方。
　　也许是三十年。
　　吴邪没掉过泪，在那人消失以后。不论是人前人后，莫说是泪了，眼角都没红过。
　　不是没感情，只是没意义
　　啊，那人说过，意义这个词，本身就没意义。
　　真是啊。吴邪这么感慨过。
　　于是，吴邪就坐在这里，回想着两人的点点滴滴。
　　第一次心跳。
　　第一次脸红。
　　第一次牵手和拥抱。
　　第一次亲吻和交合。
　　第一次两个人一起过年。
　　第一次

　　太多的第一次，都给了这个人。
　　够了。
　　真的够了。自己也没什么可求的了。
　　从没妄想过可以和那人共白头，在一起的那几十年吴邪就已经很满足了。
　　没有妄想。
　　不敢妄想。
　　在一起都是奢侈。
　　也就安安静静的，独自过了几十年。
　　还有一个多月前。胖子的葬礼。
　　人不多，寥寥可数却都是过命的交情。
　　吴邪没去。他只在葬礼结束后去公墓里单独见了胖子一面。
　　对这胖子的墓碑，吴邪想着：什么时候自己也有了这么个东西，上面该写些什么好。
　　什么都好。真到了那么一天，自己一定要埋在胖子旁边儿，好在地下啊，也有个伴儿。几十年的交情，自己还真不舍得让胖子一个人孤孤单单的。
　　也舍不得让自己孤孤单单的。
　　太阳很暖。吴邪舒服的嘟喃了几句，微微睁开了眼，又被明晃晃的日头照的闭了上。
　　啧，真是个好天儿。
　　思绪越转越沉，眨眼间，七旬的老人就陷入了梦乡。
　　梦里，不外乎是年轻时的惊险经历，天真的自己，寡言的那人，吹牛的胖子。
　　都还好好的，自己没老，那人没失踪，胖子还活着。
　　都还好好的。
　　贵妃椅上的老人，嘴角微微勾起，笑了。
　　伴随着越来越浅的呼吸，嘴角的笑已定格在那里，再也不会发改变。
　　永远的，那是吴邪留给世界，留给亲人，留给那人的最后一个表情。

　　吴邪，吴家独子，终身未婚。卒于****年六月*日十五点三十五分，享年七十三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