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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五、松香枝的诱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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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十四五岁的土著小姑娘提着一只挂在红木棍上的香炉,从队伍后面走过来,一缕淡蓝色的烟雾正从摇摇晃晃的香炉里飘散出来,绕着小姑娘白色的筒裙,像只殷勤的手指般抚来弄去。
小姑娘好奇地打量着骑在马背上的每一个人,怯生生的目光刚落到奥兰多的身上,她就赶忙低下头,随后就像受了惊似的快步朝前走去。
可没走多远,她又停下来,“唰”地一下扭过头,愣愣地盯住了正向自己走来的那几个轿夫,脸上顿时涌起了一片难堪的潮红。
年长的几个轿夫见她模样可爱,就“哟哟”地叫起来,有的还吹起了口哨。
她对这些挑逗倒是充耳不闻,只把眼睛瞪得又大又圆,轿夫们渐渐发现,她其实只在盯着一个人瞧。这位走在轿椅右前方的低着头惹有所思的少年却什么都没有察觉,因为他注意力都被脚下碎裂的石灰岩路面吸引去了,好像这条看不到尽头的长路是一幅令人浮想联翩的画卷,隐藏在其中的神秘而诱人的内容只有他才能看到。
少年的头上戴着一顶宽沿的墨西哥草帽,把他俊美的脸庞遮去了大半,渡边野并不曾留意他。可这会儿,见这位偶然路过的小姑娘竟对他投去了如此惊奇,更混杂着恐慌的目光,渡边野便警觉起来。
“瞧那两片柔嫩的嘴唇抖得多厉害,她分明是认识他的,只是万万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
轿椅慢慢从小姑娘的面前经过,轿夫们也被她脸上的表情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看看那少年,又看看她,却没谁愿意去打扰少年的沉思。看来他一向都是这样,大家早就习惯了。
但奥兰多马上意识到了什么,一夹跨下的骏马,赶上去,用手里的鞭子轻轻把小姑娘拦胸推下了古驿道,示意她最好离轿椅远点儿。
“慢着!”
黑父突然叫了一声,轿夫们先是一愣,接着便刹住脚,停下来。
奥兰多站在小姑娘跟前,转头看着轿椅里的黑父,显然有些意外。黑父挑起轿帘,把头略伸出去,当渡边野看到那张绝美的面孔时,竟瞬间石化了一般,连呼吸都不能够了。
“别害怕,我不是坏人。”黑父的声音温柔极了,“你刚才看到了什么,怎么忽然难过起来了?”
过了足有一分钟,小姑娘才呆呆地摇了摇头。
渡边野看到那个戴草帽的少年仍低着头,可他分明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是这些提着枪的警卫吓到你了?”
又是一阵缓慢的摇头,小姑娘的眼中越来越充满了难以置信的不安。
“还是轿夫们身上的酒气熏着你了?”
还是摇头。
“莫名,”黑父莞尔一笑,转头去叫那个闪躲的少年,“她好像一直在瞧你。”
小姑娘赶紧飞快地摇头,帕萨被她慌乱的样子逗笑了。
“他们看上去倒像一对小夫妻!”贵族少年把刚折好的树叶哨子放到抿起的唇间,轻挑地吹了一声。
戴草帽的少年像没听见似的,依旧低着头,旁边的老轿夫用胳膊肘捅了一下,他才如梦方醒似的转过头来。
“黑父大人问你话呢!”老轿夫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个响亮的酒嗝噎住了。
“你”,黑父指着小姑娘问莫名,“认识她嘛?”
小姑娘在一个劲儿地摇头,同时透过轻薄的轿帘,哀求似的看着少年。
“我们村里的小哑巴,整天提着破香炉到处晃,那是她娘怕找不到她才想出的法子,可我们都觉得她还不如给闺女的脖子上系个铃铛。”少年只瞥了小姑娘一眼,就又把头转了过去。
“她的眼睛是挺像猫的。”黑父显然不信莫名的话,才这样打趣道。
小姑娘眨着噙满泪水的眼睛,愣愣地站在那儿。
“你们村子离这儿远嘛?”
莫名抬起手,往库库尔坎风神庙的方向一指,“在那边。”
“说得真含混,”黑父又温柔地笑着,看住了小姑娘,“你真美啊,尤其是这双眼睛,真令我心动!”
“好了,黑父,她快被你吓哭了!”帕萨反倒有些难为情起来,可他又乐不可支似的,“咯咯”笑个不停。
“你愿意参加我的接风宴吗?我想邀请你做烟火晚会上我的舞伴。”
“下雨了,哪儿还会有什么烟火晚会?”
“烟火可能没有了,但晚会还要继续。”黑父伸出手,轻轻牵过小姑娘握着红木棍的那只手,“你愿意吗?尤卡坦半岛上的贵夫人们都会向你投来羡慕的目光呢!”
“等不到那会儿,她就要被长舌妇们刻薄死了!”
“如果有人敢冒犯你,我马上以总督之名,叫她向你跪地认错!”
“你会让她当真的!”
“我也许就是你的真命天子,你信吗?”
“哦,黑父,够了!”
“答应我,好嘛,不要让我在初抵圣城的第一天,在我就任的当天就心碎,好嘛?”
小姑娘又惊又怕,她不停地向后躲闪,可黑父将她的手越握越紧,说到最后一句话时,他竟用力一拉,将小姑娘拽到跟前,然后就用他石雕般完美的鼻尖在小姑娘的脸上抚来弄去,虽没有碰到,那轻柔又温热的鼻息也足够挑逗了。
莫名始终充耳不闻,他默默地解下绑在轿杆上的那只红铜色的酒葫芦,递到了身旁老轿夫的手里。
“你不摇头便是同意了,那来吧!”说着,黑父将小姑娘拦腰抱起,往他的轿椅里拖去。
帕萨困惑地望向奥兰多,后者含着笑,早已看透了黑父的心思。
就在小姑娘面色惨白地瞪着黑父,分明在哀求对方放过自己时,一阵猪崽刺耳的尖叫声突然从密林里传来。接着,又响起了一个汉子滑稽的哄赶声,他“哟哟”地叫着,好像还挥着鞭子。
那位站在莫名身旁的年长的轿夫听到这里便笑了,“警卫老爷们赶紧打一枪,这头野猪可肥着呢!”
“老爹的耳朵倒尖,”奥兰多转身,透过稀疏的枝叶,一眼就瞧见了那头受了惊,正向这边闷头跑来的小猪。“可追捕它的猎人手里的标枪也不是白拿的,瞧那枪尖上蘸的血,没准儿还是热乎的呢!”
那个土著汉子光着上半身,腰间只围了条巴掌宽的遮羞布,打着一双脏兮兮的赤脚,边跑边瞄准逃命的小猪,满脸的暴躁。他根本没看到林子外的这群人,追着东躲西藏的猎物,一直冲到驿道上,才举着一杆血淋淋的标枪,瞠目结舌地站在了那儿。
小猪全身的尖刺都炸了起来,一双圆溜溜的小眼睛涨得血红,眼下它什么也看不到,一头钻到轿椅底下,又赌气似的“哼”了一声,眨眼的功夫儿就穿过驿道,跑进对面的林子里去了。
“这可如何是好?”黑父放下小姑娘,笑盈盈地打量着那个汉子。他的话刚出口,身后就打响了一枪,那头小猪裂着嘴大叫一声,肚子被整个炸开了花。“哦,总算没让您的猎物遛掉!”
那汉子被枪声吓得蹦起来,听了黑父的话,那张宽厚的黝黑脸膛又纹成了一团。等他站稳了身子,赶忙又用双臂紧紧地抱住了精光的胸脯,生怕也会挨上一枪。
“莫名,他好像听不懂我的话。”
莫名把帽檐往下拉了拉,很快地说了句土著语,黑父听了,眼底一亮。
那汉子听后,又把黑父看了一眼,这时一位麻利的警卫已将那头小猪拖到了他的脚边,看到流得满地都是的白花花的猪肠子,汉子终于笑了,“扑通”一声跪到地上,小鸡啄米似的叩拜起来。
“他在叩谢您呢,黑父大人。还请所有的神明保佑您,在这个新雨降临的黄昏,也能蒙受到古老诸神的恩泽。”莫名把汉子嘴里乱糟糟的叫嚷翻译过来。
“只是头跑疯了蹄子的小猪,被他说得倒像我赏了他一堆财宝似的!”
“这是他用珠红色玉米和圣井里的神水喂大的牺牲,养了大半年,就为了在今晚敬献给雨神,以求他保佑,今年田里的庄稼能丰收,院子里的菜果能茂盛。”
“哟,这可真是罪过,竟把雨神的祭品打死了!”
莫名把黑父的话翻译过去,汉子听了连忙摇起两只手,随后又把一只手伸进爆裂开的猪肚子里,抓了一把血浆,抹到胸脯上。
“他说牺牲就是要打死的,完了还要用它的血把身子涂满,才能到圣井跟前祭拜。”
“而且拜得越早越显得虔诚,是不是?”
汉子听过莫名的翻译,又啄米似的点起头来。
“那快去吧。”
汉子又叩拜了一番,抱起小猪,乐呵呵地走了。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和留在身后的那一溜淋漓滴下的血水,黑父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低下头看了看惊魂未定的小姑娘,“你也是去祭神的吧,不然干嘛提着香炉?”
小姑娘听了,赶紧点头,莫名刚想张口翻译,又一下咬住双唇,直咬到泛起了惨白色。
“哦,既然是这样……你也去吧,我看这香炉里的松枝也快烧完了,要是把你的虔诚给耽误了,我可吃罪不起!”
“是啊,今天可是雨神的大日子!”帕萨见黑父终于松了口,倒不觉得奇怪,反而笑嘻嘻地打趣道。
黑父回过头,透过轿帘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雨神要把她拖了去,我可是不依的!”
帕萨听了,一股脑笑瘫在马背上。
“你去吧,”转过脸来,黑父用比之前更温柔的语气对小姑娘说,眼里的神色也是极为温存的,“反正我也知道你的村子在哪儿,过后就去看你!”
听了这话,小姑娘刚缓过来的脸色又变得惨白一片,她向后连退几步,要不是奥兰多在后面抱住了她的双肩,她准会跌倒在流满野猪肠子的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