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尽通幽》茶园满菊

9、第五章1

　　管家实在不放心，初三一大早就回来了，还带了一些自家做的酱菜给曲幽。厨师还没有回来上班，晚上，管家亲自做了几个菜。曲幽这才发现，原来管家奶奶还有这么好的手艺。
　　何子矜这两天几乎没有出门，江英跟刘成也都来过了几次。何子矜偶尔接到几个电话短信，看了看号码都放在了一边，到最后直接关了机，随手把手机放到更衣间的置物箱里。
　　当然，曲幽并不知道这件事。
　　她的心思放在了昨天最新得知的一件事情上----

　　张云恋爱了。
　　一见钟情式的。

　　年初二天微微亮，张云就迫不及待的给她打了一个电话，原来，她在加拿大跟一个华人帅哥一见钟情、两情相悦了。
　　张云的舅舅一直在加拿大读书，毕业后就留在当地创业，结婚之后就彻底定居在加拿大了。这个舅舅很孝顺，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把张云外婆接过去住一段日子，这一次一住就住到新年，张云爸爸想着老婆也已经多年没有出过国，索性就带着全家去加拿大跟岳母和大舅子一起过年。按照张云的话，她没见过比她爸更疼老婆、更黏岳母的人了。
　　张云性子活泼，在人生地不熟的加拿大也一样，去了没几天，就跟着几个一般大的表兄弟姐妹天天到外面折腾。她那几个哥哥都已经读到了研究所，经常也会叫上一帮自己的同学好友来。都是年轻人，一来二去的，张云很快跟他们混熟了。但是，年轻人在一起也容易出问题，哥哥的同学喝多了跟人起了口角，她在一旁躲着看热闹，居然就跟对方那边的一个帅哥看对眼了。

　　“嘿嘿，嘿嘿……”张云简略的讲完以后，就一直傻笑。
　　曲幽觉得这么戏剧的场景就只能发生在张云身上了。
　　“这么说，你恋爱了？”曲幽趴在床上，看着外面刚停不久，又下起的雪。
　　“嘿嘿，嗯。”听着张云傻乎乎的声音，曲幽也忍住笑了一下。
　　“那个人怎么样啊，是干什么的？”
　　“我的眼光能错嘛，他人不错。他是……额……”张云讲到一半，居然语塞。
　　“小云，你不会还不知道他是干什么的吧。”
　　“哎呀，其实我们才认识一个礼拜而已，还没来得及问，嘿嘿……明天我问问他。”
　　曲幽忍不住头一低，砸在被子上。“你不要冲昏了头啊。叔叔阿姨知道吗，馨姐姐知道吗？”
　　“说什么哪，八字还没一撇呢。告诉他们干嘛!再说了，我过几天就要回来了。”
　　“那你们……”曲幽越听思维越混乱，张云到底是在干什么啊。
　　“顺其自然呗。这几天要是相处的不错，我会问问他愿不愿意跟我回国。要是还没到那份上，就算了吧。”张云的声音听着很轻松，“其实，我喜欢他是因为他长得太好看了，简直跟动漫里面走出来的美少年一样。你也知道我的爱好嘛，哈哈。”
　　“……”曲幽沉默了。果然是张云，该说她游戏人生好呢？还是洒脱好呢？
　　无论如何，张云是第一次向她提及自己的恋情，是赤裸裸的初恋没错，可是很显然，相当的不靠谱。曲幽听她讲了这短短一个礼拜他们之间发生的事儿，巨细无靡，以至于左耳贴着电话太久，隐隐的疼。后来实在受不了，跟张云说她困了，那边笑骂了一句猪就快乐的收线了。
　　何子矜进来的时候，就看到曲幽趴在床上正睡香，胡乱的盖着被子，手机就放在脸边上。他微微皱了皱眉，揉了揉她通红的耳朵，把手机拿远。

　　初八，各行各业都开始陆陆续续的上班，B市大街上又一派繁忙拥堵的样子。
　　何子矜早在几日前就已经忙了起来，家里的佣人也都回来了，偌大的房子慢慢恢复之前有条不紊的样子。曲幽在家窝了两天，觉得全身都没有劲儿，好在张云十号就会回来，她们可以一起出去逛一逛街——平常她要是一个人出门何子矜一定会让人跟着。

　　“呼……”曲幽闭着的眼镜慢慢睁开，看到电脑屏幕上显示的绿色数字，长长的吐了一口气。还好，她最害怕的编程也过了。其实期末的成绩早在考后一个礼拜就出来了，她一直不敢看，就怕有什么不好的结果影响了过节的心情。现在一切都放心了，曲幽乐的哼着曲调在书房里面转了一个圈——要是张云看到她这样肯定又要嘲笑她——张云一直觉得，曲幽有何子矜当靠山，完全不需要对任何事感到恐惧，就轻轻松松的过自己的日子就好了。曲幽只能笑着不说话，她自己也觉得有何子矜是她最大的幸运，但是自己该做的事情还是得由自己来，这些小情绪她甚至都不想告诉他。
　　转圈转的过猛，曲幽一时没控制住，撞到了门把手上。何子矜的卧室跟书房是相连的，她心思一转，开门走进去。想到前几天她跟何子矜同床共枕……曲幽连忙甩甩头。
　　“嗯……”曲幽带着一种不同以往的心情慢慢在里面看着。何子矜的房间她太熟悉了，要真说还有不知道的，能引起她的好奇心的，就是……
　　“就是这个了。”曲幽进了衣帽间，拨开一大排的西装，露出一扇跟墙同色的门。应该是个内嵌的衣柜。可是被锁上了，这里面能放什么呢？她已经发现好几年了，可是总觉得何子矜既然锁上，恐怕是有什么不想让别人看到的东西，她虽然好奇，但也不是非知道不可，就一直没有问。
　　嘟了嘟嘴，刚准备出去，曲幽就看到放领带的置物盒里面放着一个熟悉的手机。她拿出一看，正是何子矜私下用的那支。
　　“没电了吗？”曲幽看了看，又放回原位。“怎么放在这里。”
　　“喜欢探究是人的天性啊。”曲幽无聊的叹了口气。回到书房，看了眼电脑，完全没有兴趣。她本来就很少用电脑，自从不得不开始学习相关的课程后，更是看到电脑就难受，平时她的日子就泡在了古筝和书籍里面。张云老嘲笑她跟不上时代，她也不介意。随意的取了本书，一个下午的时间就这么慢悠悠的晃过。
　　此刻的生活是如此安宁平静，曲幽的脑海里不自觉的想到一个词：岁月静好。
　　此刻的她也忘记了另一个词，福兮祸依。

　　十号下午三点，张云到达B市。
　　五点半，张云被送到B市医院急诊室急救。
　　车祸造成的急性硬膜下血肿，晚一点就没得救了。
　　曲幽下午问过需不需要去接她，张云说张馨已经安排了人去接，这位女强人老姐早就回来处理公司的事物了。张云说晚上还要和她一起去爷爷家吃饭，今天就不见面了。除了飞机刚到时通过一次话以外，曲幽打的电话发的短信就再也没有人回过。她以为她没看到，而且已经约好第二天见，曲幽也就没有多想了。直到晚上何子矜回来。
　　何子矜接到消息的时候第一想法就是要赶快回家。几年来，曲幽身边只有张云一个朋友。她如果知道张云出了车祸，生死未卜……何子矜不知道曲幽现在是什么状况，打电话问管家情况，管家说没什么特别的。何子矜交代不要让曲幽接到任何电话，语气严肃。
　　车祸，又是车祸！何子矜眉头锁着，一边往家赶，一边让江英联系远在郊区疗养院的章独。
　　进了门，管家说曲幽在二楼看书，何子矜快速上楼，内心也在挣扎着思量，要不要告诉曲幽张云的情况。曲幽如果知道他瞒着不说，之后肯定很不高兴。可万一说了，刺激到了怎么办。
　　“子矜哥哥？”才刚上楼，就看到曲幽向楼梯这边走来。“你怎么回来了，这么急干什么，哎？”
　　何子矜走过去，直接抱住她。“干什么去？”
　　“下楼去找赵阿姨帮我做一点小饼干。张云下午回来了，我们约好明天出去玩，可以吧？她最喜欢吃张阿姨做的小饼干。”曲幽边说边拉住何子矜的手，“下午联系的时候她说给我带了礼物，我要是都没有任何准备，太不好意思了。”
　　“你们通过电话了？”
　　“嗯。她一回来就给我打电话了。”张云和那个加拿大的男生好像有了新情况，她电话里面语气激动，恨不得立刻就要和她分享所有的事情，“可是馨姐姐说晚上要去爷爷家吃饭，不允许她乱跑，所以我们约了明天见。”张云爷爷是个很古板的人，张云最怕去他们家吃饭。想到去他们家就觉得无聊，发短信抱怨了好几次，可是曲幽回复过去后就再也没有收到信息了，也不知道张云在干什么。
　　“幽幽。”何子矜拉住曲幽的手，面色复杂的看着她。
　　“怎么了？”
　　曲幽仰头，看着何子矜犹豫的表情，满脸疑惑，“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想说？”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明天我可是跟小云约好的，一定要去的。我们保证不在外面呆太晚，我们有秘密要聊，你就不要让别人跟着我了好不好？”
　　曲幽连忙解释，她以为何子矜是因为不想让她出去才这么迟疑。B市虽然是大城市，治安还算不错，但是这几年人员流动复杂，尤其是节假日期间，会有不少抢劫、小偷小摸的事情发生。这也是为什么曲幽要一个人出门时，何子矜必然安排人手陪伴她的原因之一。至于别的原因，何子矜现在不会让她知道。
　　何子矜看了她一会儿，决定还是告诉她。至少，他现在就在身边，章独也在赶来，要是曲幽情绪不对，还能及时控制。他尽量放缓语速，“幽幽。我刚才听说，张云下午出了车祸，现在在医院急救，我来的时候，还没有出手术室。”何子矜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曲幽的表情，心里忍不住邪火升起：章独怎么这么慢！
　　曲幽脸上还凝着刚才求饶的表情，过了很久脸色慢慢发白，“下午……我们打过电话了啊。”语气正常，只是尾音微微的颤抖。
　　“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何子矜捧着她的脸，“宝贝儿，你不要多想，我们明天就去医院看她好不好。”
　　“现在就去！”曲幽喘着气，“何子矜，我们现在就去。”
　　“幽幽，现在很晚了。张云的家人现在也都在，我们明天……”
　　“现在就去！”曲幽很坚持，她微微颤抖着，“子矜哥哥，这感觉好奇怪啊。我怎么好像……”心里很恐惧，这种感觉好像似曾相识？曲幽的眼泪大滴大滴的掉下来，“我们现在就去吧，我有很不好的感觉。我们……”话还没有说完，曲幽突然一阵晕眩。脑袋一沉，就失去了方向感，没有站稳就原地软了下去。何子矜心神一颤，连忙伸手接住。

　　“很明显……刺激，被压抑的……还需要重新再试一次……”
　　“反复模糊……性格改变……，我不建议……”
　　“曲小姐已经成年……大脑……还是会慢慢……”

　　曲幽听到一个有点熟悉的声音。
　　可是她完全想不起来是在哪里听到的。有人慢慢的叫醒她，她头很晕，脑袋里像一团麻，她突然想起来张云出车祸了。车祸，那她一定留了很多血，血……红色的，可是，眼睛现在看到的是白色的光，有什么东西在晃动。有人在对她耳边讲话，声音很远，好像很温柔很值得信赖的样子。她的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她好想睡……

　　眼睛慢慢睁开，曲幽发现自己睡在熟悉的大床上。刚揉了揉眼，突然想到昨天何子矜告诉她的消息，她一坐而起，刚好看到何子矜端着早餐上进来。
　　“子矜哥哥。”曲幽急忙叫出声，扭头看了看闹钟，“现在时间已经不早了，我们赶快去医院看看吧。”
　　何子矜快步走过来，放下东西，坐到床边伸手抱住她。“已经没事儿了，早上医院传来消息，张云已经暂时脱离危险了，现在还在昏迷。”
　　“是吗？”曲幽绷紧的身体软软的靠到他身上，“吓死我了，突然就发生了车祸，我还以为……”说着说着，眼眶慢慢泛红。“一会儿你带我去看看她吧。”
　　“好。”何子矜看她没有任何异样，似乎对昨天的事情也完全不记得，终于松了一口气，她说什么都说好，“乖乖的把东西吃完，我们就去。”
　　“我自己一个人就可以，让司机送我去就行了，你去忙你的吧。”曲幽推推他胳膊。张云以前就说过，她一看到何子矜总是莫名其妙的发怵，哪怕何子矜在笑，她也觉得没那么简单。曲幽想到她病情刚刚稳定，还是不要让何子矜去比较好。
　　曲幽其实完全忽略了何子矜的话，她以为去到医院就能看到腿上吊着石膏，全身裹着绷带，已经睁开眼嫌弃她没良心这么晚才来看她的张云。
　　她没有注意何子矜的原话：暂时脱离了危险，还在昏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