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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2.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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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1年9月间苏军军情通报(部分)(整理):
……9月23日至26日,德军多次试图向普尔科沃高地、彼得戈夫和奥拉宁包姆进攻,但均告失败。同时,我步兵部队对敌实施了有力的反突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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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ker几乎是从孩提时代开始就注意到了关于父亲听力的若干微妙细节——他那时并不觉得父亲的听力的问题有人们想象的那么严重,因为父亲从没因为这方面的原因而忽略他任何的要求,即使生性腼腆的他从不会大声吵闹;事实上,maker在更长大一些之后很快意识到,缺失的听力和随着年龄增长越发严重的耳鸣给父亲生活中带来的困扰,但那种微妙的印象还是一直持续到成年之后,他甚至隐隐的觉得在某些时候,“耳聋”只是父亲的一个借口,就像人们常说的“装聋作哑”;maker还记得大概是五十年代后期,他上中学的时候,有一个时期常常在家中看到两个穿着灰西装的人找父亲,他们会在书房里谈上几个钟头,而母亲就会露出担忧的表情;有一次,maker听见父亲送这两个人出去的时候说:“抱歉,我听力很坏,常常听不清你们问的是什么。”后来那两个人就再没来过。直到很久以后,maker才意识到那件事就发生在苏共二十大之后不久。
Maker印象当中母亲对父亲听力的看法则完全不同,她总是小心避免在生活中造成任何的噪音,她说:“那对残存的听力很不好。”也许正因为如此,母亲抱怨的时候,父亲才能够一脸无辜的说:“你说什么亲爱的?我听不清……”maker七、八岁的时候曾经傻兮兮的问老爸:“你为什么假装听不见妈妈的话?”那时看上去还很年轻的父亲大笑着把他抱起来,吻着他的脸颊,小胡子蹭的他耳朵发痒,父亲贴在他耳边说:“这是我的秘密,现在它属于我们两个啦!”maker自己也觉得有趣的,他从此真的再没有提过这件事,因为他那时孩子气的觉得,这是一个专属于他们父子之间的秘密。
很久以后,Maker在看着已经年迈的絮叨的母亲和微笑的父亲时想,孩子总是会比成年人更敏锐的注意到某些事情的本质,而这一点,却正是那些最亲密的人所无法做到的。
9月19号之后,城南防线依然是德军攻击的重点,但他们再没有力量组织起真正强有力的进攻,防线在两三天的拉锯之后正在渐渐趋向稳定,前线部队开始轮换整休。
Kulik去了趟医院。
医生翻着sasha的病历说:“除了听力,各项检查都没什么问题。”他顿了一下,从眼镜上面的空隙里看着kulik,“典型的炮震性耳聋,您也应该知道,这没什么太好的办法。”
kulik在听到“耳聋”这个词时皱了下眉头,“能不能做点进一步的检查,”他抬手比划了一下,“比如说……我听说这种,呃,这种情况有的是因为鼓膜受伤,但有些只是暂时的?”
医生阖上病历说:“老实说,病人并不十分配合。”
Kulik再次皱了下眉头,他说:“我去跟他讲。”
结果,sasha第二天在医院里干了件kulik完全想不到的事情。
Kulik从医生办公室走出来的时候,诧异的发现sasha在走廊里和护士吵了起来。
当时sasha夸张的大声说:“抱歉,麻烦您声音大点,我的耳朵叫炮弹震聋了!”
护士脸色气得发白,她像头母狮子似的咆哮道:“我说——同志,您不能违反医院的规定!”
Kulik觉得差不多整个楼层都听得见这叫喊,可sasha依然不为所动的说:“我听不见!”
Kulik几乎是冲过去把他拖走的,sasha依然执着的冲着原来的方向重复说:“请大点声,我听不见!”kulik看着sasha失去控制的走形动作,在他的呼吸间嗅到了酒精的气味。
“你从哪弄的酒?”他皱着眉头问。
Sasha回过头来,以一种夸张的茫然表情看着他:“嗯?”
Kulik扳过他的肩头,在他耳边压低声音吼道:“你少装蒜!”
他们站住了,Sasha的嘴角抽动了一下,当他发现要扯出一个微笑似乎非常困难的时候,他的神情掠过一丝沮丧;他们沉默的站了一会儿,sasha终于扬了扬眉毛,并且成功的露出了一贯的笑容说:“呵……我有点担心,我不知道会碰到什么状况,所以喝了点伏特加壮胆……你知道,前线部队有配额,我藏了点……”
他轻轻的说着,语气恢复了平和淡然:“抱歉,我想还是去睡一觉吧……我有点困……”
Kulik以部队长官的严厉口吻说:“你要去哪儿?你有多困?要不要我架着你回去?”
Sahsa似乎想说什么,但kulik脸色严肃的看着他;他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开口问道:“Ilia,这一次,我是真的没听清……”
当天晚上,kulik接到被特意转到师部的电话,sasha的主管医生紧张兮兮的对他说:“kulik同志,你们师的abt,他从下午就不见了。”
Kulik沉默了一下说:“请别担心,一切会很正常。”
他挂上听筒,任由电话那边的医生满腹狐疑。他把头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冥想了一会儿,开口说:“你为什么就是不肯在医院里?”他睁开眼睛侧头看向桌子另一侧的人,声音像是从胸腔里发出的叹息,“sasha”
而那个人正微笑的看向他。
Kulik重新闭上眼睛,他在这一刻觉得太疲倦了,以至于懒得去分析那种礼貌的眼神到底表示没听清还是不愿回答。
白天里医生给出的结论是:“患者左耳很可能发生了内耳机械性的损伤,右耳的情况好一些,至少有恢复的希望。”kulik急切的问:“有很大希望吧?需要多久?”医生跟上回一样的通过眼镜上方的空隙看着他,不紧不慢的说:“我说的是,有这种希望。”
Kulik觉得有东西堵在胸口里。
他不承认那是内疚——事实上作为军人他们没有这种把私人感情凌驾国家利益之上的权利,而正因为如此,他才会越发感到无处发泄的郁闷。
他宁愿和sasha对调位置:在4号高地上的是他,失掉听力的人是他——可这个念头闪过脑际的时候,kulik突然产生了一种更为强烈的自我厌恶:这种假设在这种时刻显得假惺惺的。或许在更早的当初,他们的命运就在不经意之间发生了交换,从此交错而过。他甚至开始希望sasha像白天在医院里那样大吵大叫,sasha的沉静和淡然此刻更令他感到恐慌。
可屋子里依然很安静,他只听见自己越发粗重的呼吸声。
“你笑什么?”kulik突然问,他睁开眼睛,猛地坐直了身体;声音不高但语气很冲,带着一种少见的蛮横和任性,“你为什么什么时候都在笑?你觉得这样才显得出你的大度?”他一口气说下去:“你被扔在那里卖命,可那本来用不着你去承担,一个自负的傻瓜命令你不能后撤——你不应该抱怨吗?不应该发怒吗?你为什么不指责我,说那些作为老朋友有资格指责我的话?”
他霍的站了起来,声音却戛然停住了。是sasha打断了他:“你还是老样子。”
某些青涩时代里特质在ilia身上依然存在着,他此刻情绪激动地站在那里,眼睛异常明亮,像喘不过气似的抬手狠狠扯松领口,可脸色却偏偏孩子气的红了。
他们沉默的互相对视了一会儿,sasha笑着打破沉默说:“我觉得还是回到这里比较安心,反正不管在哪儿,我的耳朵都是一样。”
他站起来走过去没事人似的拍了拍Kulik的肩膀:“何况现在部队都在休整。”
Kulik愣了好一会儿神,似乎才意识到这好像是对他最初那个问题的回答,他连忙抓着sasha的胳膊问:“你听得清我说了什么?”
Sasha微微皱了下眉,他用询问的眼神作为回应:“呃?什么?”
亚古丁在半夜里被一阵阵隆隆的声响震醒,他觉得那不是炮声,“这是什么?”普鲁申科坐了起来,揉着眼睛,语气倒很警觉。
“不知道。”亚古丁把毛毯裹成一团,扔在一边。他攀着壕沟边,想往外张望。
“别随便探头探脑。”普鲁申科大声叫道,亚古丁回头看去,觉得他脸色都有点白了。
“什么值得这么大惊小怪的,怎么了?”
“我不想再看见有人被打得脑袋开花,搞不好我还会被溅上一身浆糊!”
亚古丁用手指比划成□□造型指着自己的太阳穴说:“好吧,感谢你的这片好意。”
双方在这里已经好几天没有战事了,前方的消息说德军正在调度。原来分散到各防线的医生被逐级集中,很快就会被调回城区。
轰隆声越来越响,普鲁申科莫名觉得似乎正在发生的是件大事,他觉得忐忑,却又好像有点兴奋。
亚古丁按耐不住的说:“我还是想看看。”他说着跃了起来,他踩着壕沟里的一个土坡,向外慢慢探出了身子。
普鲁申科一时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再一次严肃制止这件冒险行为,正在他犹豫的时候,听见亚古丁叫他,声音里包含着震惊:“zhenya,过来,快过来!”
普鲁申科迟疑的凑过去,“快点!”亚古丁继续再叫,并且一把抓过他的手腕,“快来看!”
普鲁申科被他粗暴的拉扯着扒到战壕沿上,还来不及抱怨,就已经被眼前的景象震撼。
一行坦克正在距离他们几百米的地方驶过,钢铁外壳在夜色中显得坚硬漆黑,就像一队披着重甲的猛兽,举着沉重的炮筒,带着不可阻挡的气势。履带在地面碾过的沉重压迫感像要把他们的肋骨也一根根压断,带起的尘土裹在风里迎面袭在他们脸上,在一瞬间呼吸几乎都要停止。
他们紧靠在一起睁大着眼睛看着着从未见过的场景,在这样庞大而冰冷的战争机器面前,心中说不清的恐惧与敬畏。
他们还不知道自己看到的意味着什么,25日夜里,德军两支坦克部队隐蔽撤出阵地,沿姆加至莫斯科铁路线,向莫斯科方向开去:这是德北方集团军精锐部队东调的开端。德军已经没有力量发起进攻,希特勒放弃迅速攻占列宁格勒的计划,将战略重点转向了莫斯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