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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2.7 ...

  •   冯勒布元帅战时日记(节选):
      9月20日,星期六
      苏联人今天发动了猛烈的进攻。在维博茨科北部,苏联人的100条船渡过涅瓦河发动了攻击;这是他们在这一区域的主要活动。苏联人有50条船被摧毁,两次攻击都以失败告终。看来苏联人想竭尽全力打破对列宁格勒的包围。目前的迹象显示,他们会继续发动进一步的进攻……

      9月21日,星期日
      我视察了第18部署区,我军在很多地方的防御都很薄弱。苏联军舰上的重型火炮杀死我方的大量士兵,这让我们损失惨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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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双方战斗最激烈的阶段里,德军的侦察部队通过数据、航拍照片和叛变者的供述震惊的发现,列宁格勒依然在生产和维修坦克、制造枪支和喀秋莎火箭炮,甚至还有大量的军用品被源源不断运出城市;新的军工厂不断建立,军事单位运转正常,铁一般的事实证明,这座城市在炮火中依然异常稳定。一位侦查中尉在报告中写道:“或许目前依然可以认为苏联军队是迫于命令而只能服从,但强制性的命令显然无法强迫市民参与制造军火武器;只有怀着迫切而坚定的战斗欲望,才能够做到这一点。”毫无疑问,北方集团军的将领们为此感到窘迫而无奈,他们原本认为列宁格勒已是囊中之物,却沮丧的发现,一个月前的美梦如今已经变成噩梦,苏联红军无疑已经向欧洲大陆的最新征服者展现出与西欧盟军不同的品质。
      9月21日到23日,德军对喀琅施塔得要塞进行大规模的空袭,其目标是要摧毁驻扎在那里的波罗的海红旗舰队的主力。事实上,由于德军的入侵,舰队的驻泊系统受到很大破坏,一直处在暴露于德军制空权下的危险境地之中。一方面要支援列宁格勒保卫战,一方面又要保护喀琅施塔得经塔林、汉科至蒙海峡这一全程都处在敌军侧击之下的极为脆弱的交通线。
      早在一个月前,丘吉尔就曾因担心德国在占领列宁格勒后会夺取波罗的海舰队并用其进攻英国而建议苏联自行摧毁舰队,损失由英国补偿;斯大林当然不可能同意这样的建议,但事实上,当时的红海军政委库茨涅佐夫曾接到斯大林的秘密指示:在波罗的海舰队上安放炸药,以便在不得以时炸掉舰队。
      德米特里耶夫在这一天接到西哈鲁利泽打到医院的电话。
      “Artur,”安东的声音非常艰涩,“小Artur他……哦,请您先别着急,不是您想的那样……”
      德米特里耶夫打断他道:“请别这么欲言又止的样子,我儿子到底怎么了?”
      对面传出一阵低低的责备声,听筒里窸窸窣窣的响了一阵,一个女声对他说:“大夫同志,很抱歉;简言之,您儿子肩膀受了伤,安东认为为了他的生命安全应该截肢,但您儿子拒绝这样做。”
      接着是安东的声音:“请您最好……不,请您务必来一趟。”
      挂上电话,西哈鲁利泽发现别列日娜娅仰头看着他,语气不无嘲讽:“您平时看起来不是这么遇事慌张的人。”
      安东情绪低落的说:“您得明白,我刚才做的是要告诉一位我非常尊敬的同事他儿子要么死掉要么成残废,那孩子才十八岁,他当初来当海军不是为了送死。”他说这话时眼睛里特别明亮,“我很抱歉这么说,我并不是为了抱怨……”
      “应该道歉的是我,”波罗的海舰队基地里唯一的女性此刻的声音异常温柔,“对于我说的话,请您别介意。”

      进入九月下旬,德北方集团军群的精锐部队被逐步调离,德军已经失去发动全线进攻的能力,转而重点攻击普尔科沃、彼得戈夫和奥拉宁包姆这几点,而在其他区域,战线逐渐趋于稳定。
      普鲁申科他们的阵地前已经安静了差不多两天,人们紧绷的神经终于能够稍稍松弛一点。
      在那天晚上,亚古丁很确定的认清了一件事:上帝造出他跟普鲁申科来,就是为了让对方觉得不舒服的;更让他觉得可笑的是,那件事有一个本来很友好的开场;或许这友好有点缺少铺垫而好过热情,但似乎也没特别的不妥——他披着前两天从塔太那拿过来的被子而看到普鲁申科因为寒冷而弓肩耸背的蜷缩在步兵壕的一角里时,好心肠的叫他:“要过来吗?”
      普鲁申科有感到一瞬间似曾相识的恍惚失神。
      是说话人那种不自知的洋洋得意。
      ……莫斯科医学院的解剖教室外头满是呛人的福尔马林气味,他已经等了快两个钟头,窗外差不多都黑了,他冻得双手僵硬。解剖教室在课余时间也向学生开放,但限制人数,一群高年级的学生插在他前头,领头的对他说:“你等我们出来,等下一拨吧。”
      师兄们冲他笑着,语气却不客气,普鲁申科只有讷讷点了点头;他自然不敢进去,但也不敢离开,生怕在被人加塞而在教室关门之前赶不及进去;天知道他在阴冷楼道里等待的时候有多么气愤委屈,这种事不是第一次了。
      就在他觉得全世界都在亏欠他的时候,亚古丁从里面走出来。“你要走了?”普鲁申科满怀期待的问他。
      “不,我出来透透气,福尔马林的味真让人受不了。”亚古丁玩味的看着他,“你还在等什么?我要是你就回去算了。”
      回去?可是解剖课就快考试了。
      亚古丁在他旁边转了半圈,像一只猎犬围着一只被打下来的鸭子;最后他说:“哦,随你。”说着走回教室,在门就要被关上的那一刻,普鲁申科亚古丁那张可憎的圆脸出现在门缝里,笑容不乏体贴热情:“要不你就进来?多一个人其实也无所谓。”
      他说的没错,可普鲁申科听到的却只有那种乐于助人的语气里充斥着的他憎恨到极点的令人抓狂的高高在上的优越感。
      普鲁申科冷冰冰的回应说:“那你出来么?”
      亚古丁皱了下眉头,他似乎很不高兴想说什么却最终没有说,门砰地一声关上了。
      在普鲁申科面前,那扇门好像现在就在那儿砰地一声关上了,那响声震得他微微一个激灵——没有福尔马林和解剖教室,只是那张圆脸上依然带着他所憎恶的那种表情。
      他们沉默的互相瞪着,亚古丁心里忽然老大的不舒服,普鲁申科的表情就像自己刚刚对他做了件什么错事。
      很久之后,亚古丁陆陆续续的从各种各样的第三方那里听说了普鲁申科对他的某些看法,那些普鲁申科从来没有当面和他讨论过的看法;亚古丁一度非常困惑——他有时似乎可以体会但其实终究还是不太明白——为什么那些始终横亘在他们中间的的冷淡、疏远和敌意,顽固的就像城防工事外的石头路障,噩梦一般始终挥之不去;在那些时候,他常常会鄙薄那个人狭隘无理:似乎是为了抵触而抵触,即使自己愿意奉上友好的诚意,也只能得到傲慢的回应。而直到他从别人口中听到那些和自己有关的故事,听到讲述故事的人们掺杂着个人猜测的絮絮的唏嘘,才若有所悟——至于那些离谱的猜测,他甚至没有资格去嘲笑,因为他和他们一样,在当时都不知道事情真实的全貌,而讽刺的是,他所错过的竟然是他本来在最初就应该知道的。
      他们又沉默了一会儿,亚古丁问:“你睡得着吗?要不聊点什么?”

      在亚古丁的印象当中,他们最初都只是捡些眼下的话题,但谈话很快就进行不下去了;后来,他们谨慎的讨论起“当年在莫斯科”气氛才活跃了一点。他们先聊了一阵他们的大师兄,普鲁申科第一次听说乌曼诺夫的初恋女友竟然也在他们的医院工作,在和乌曼诺夫分手后嫁给了另一位外科医生;亚古丁很诧异普鲁申科之前竟然不知道这件事,医生的交际圈子其实很小,在一家医院里,任何秘密最终都会变成八卦。
      他们又聊到另几对行事更高调些的情侣,有些后来结了婚,有些没有;亚古丁问:“Valova后来跟她丈夫离婚了,这事你知道吗?”
      “这个我知道,”普鲁申科说,“听说还是在生了一个女儿之后?”
      亚古丁说:“我一向觉得女人不适合在医院里工作;可一夜之间医院里好像出现了好多女医生。”
      “大概是莫太开的头?”普鲁申科随口道。
      是莫斯科第一医院的第一位女性住院总,普鲁申科对莫太印象深刻的原因除了她严肃的性格,还有一点就是她跟mishin颇为要好的关系;无独有偶,莫太也曾经为自己的叛逆学生苦恼,因为这个原因,两个古板教授的友谊似乎又更亲近了一步。
      也许因为想到这些,普鲁申科再一次没了继续聊下去的兴致。他们一直在默契的小心翼翼的避免着几乎任何可能涉及到mishin的话题,时隔多年,这话题依然十分尴尬,其实不光因为mishin。他们都不能否认其实谁也没有忘记在医学院里最后两年里发生在他们之间的那些事情,即使再见之后谁都从未提起;他们都在竭力说服自己,年少气盛的岁数已经过去,他们现在没什么要争的了,应该像个行事稳重的成熟男人那样相互看待。
      普鲁申科自认为做的已经相当不错,即使他依然常常在亚古丁有意无意的挑衅面前控制不住情绪。从某种他不愿意承认的角度来说,在他重新见到亚古丁的那天之后——确切的说是“理发师”亚古丁而非“医生”亚古丁之后——一根几年中一直紧绷的弦就似乎松了,暗暗憋在胸腔里的那口气被掏空了,那感觉就像原来一直紧紧捆在他身上的千百道绳索突然齐声断掉,心情甚至说不清是轻松还是迷惘——他突然没有了纠结的理由。
      或许在想起过去的某些事情时,他还是会有点义愤填膺的不满,但转念到现实,就觉得兴致缺缺;普鲁申科觉得再次遇到亚古丁之后的这段时间里,他看向那个人时总会觉得心里缺了一块什么东西,于是欢喜或者愤怒,好像都显得单薄,再没有当初那种浓烈的色彩。

      在医生办公室里,Tatiana Druchinina 语气坚决的说:“Artur,我再说一遍,我不同意截肢。”
      德米特里耶夫面色愠怒,一言不发,屋里的气氛坏到极点。
      在夫妻间的默默对峙中,西哈鲁利泽站起来说:“抱歉,我想你们需要理智的再商讨一下。”
      他走出去轻轻关上了房门。
      “怎么样?”等在外面的别列日娜娅问。
      “Tatiana坚决反对截肢……那孩子实在太年轻了……”安东摇头喃喃道,之后他突然抬起头来,热切地说,“我们都叫老artur沙皇,后来又叫小artur二世——他高中一毕业就去报名参加海军,谁也不知道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爱上了军舰和海洋;沙皇办公桌上摆了一张他儿子在船上的照片,真是个英俊少年……”
      别列日娜娅微微歪着头,看着这个憨厚外科医生突然迸发出来的热情,她抬手拢了拢浅金色的卷发,避开了安东的目光,“是啊,他表现得很勇敢。”
      9月中旬之后,为了配合濒海战役集群的作战,苏军向德军后方几次派出登陆队;这些由第20师的边防军人和波罗的海舰队水兵组成的编队一定程度上牵制了德军,但本身也遭受了惨重的损失;一些队伍因为登陆后失去了同海上的联系而被全部消灭。
      没有人知道不到二十岁的水兵Artur Dmitriev是如何带着一条肿到和腿一样粗的胳膊在白天里躲过德军追击又趁夜色泅水回到基地的。
      而现在,他拒绝截掉严重感染的右臂,即使这样的坚持可能让他丧命。
      而他的母亲——列宁格勒护校严厉的教务长,坚决的站在自己儿子的一边。
      老Artur咆哮道:“你自己也懂得医学,跟保留性命相比,有没有右手有多大关系?”
      他的妻子正视着他:“可你也曾经跟一个小姑娘说过,要是不能和一个正常人一样活着,那就和死人没什么差别。”
      “可是……”德米特里耶夫下意识的反驳,可他随即戛然停在了那里。
      Oksana Kazakova,他曾经的一个病人——不如说还有一个更早些的,Natalia Mishkutenok。
      小儿麻痹症——这种在幼年时发生的疾病留下的残疾,即使并不特别严重也无疑令人绝望。德米特里耶夫可以毫不犹豫的说,如果没有他的治疗和帮助,这两个姑娘会一辈子生活在自卑的阴影里。
      日复一日枯燥的康复训练,最后她们不再需要拐杖,夏天里也可以穿上裙子——这是个老套的故事,可过程却颇为曲折——德米特里耶夫发誓他开始完全不知道Natalia爱上了自己,即使是在他发现了Natalia病情渐渐好转却情绪日渐低落的异常举止之后——那姑娘最终康复了,可却反而失去了生活的目的;精力充沛的骨科医生开始把注意力转移到别的病人身上——慕名来寻求治疗的Oksana。可这姑娘的治疗很不顺利,Oksana似乎始终生活在某种阴影之下——Natalia幽灵一样的出现,当面嘲笑Oksana“像一只溺水的母鸡”。
      “天啊,我做不来,就这样吧,我不想再继续下去!” Oksana有一次向德米特里耶夫哭诉。
      他当时似乎就说了那句话:“要是不能和一个正常人一样活着,那就和死人没什么差别。”
      那时候他还年轻,这句话是何等的冷酷狂妄;可是时光流转,这种极端的性格就是这样像生根一般在他们的血脉里代代流传。

      “安东,”德米特里耶夫打开门说,“我要把我儿子转到基洛夫。”迎着西哈鲁利泽探寻的目光,沙皇大声宣布:“我不会给他截肢。”
      “我觉得他们的选择是对的。”在安东轻微的叹息中,别列日娜娅鼓励似的握了一下他的胳膊,“你们的二世会四肢完好的回到船上,我相信这一点。”
      他们走在通向屋外的走廊上,安东突然觉得今天的别列日娜娅好像显得特别娇小。
      “您去哪?一起去吃个饭?”他问。
      “哦,抱歉不行,什里亚科夫今天休假,我们……有个约会。”
      安东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一下子的表情显得太过失望,别列日娜娅笑着说:“改天吧,还有的是机会。”
      他们互道了再会,别列日娜娅跑向远处的一个男人。安东站着没动,他看见那男人好像指着自己的方向很不高兴的样子,别列日娜娅和他辩解着什么,过了一会儿,他们终于手挽着手离开了。
      但安东总觉得两个人的背影像是并不那么愉快。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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