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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6 ...

  •   1941年9月18日冯勒布元帅对前线部队的命令:
      ……坦克部队应予步兵部队最充分的掩护,炮兵及空军应予苏军最猛烈、不间断的轰击……务必摧毁苏军的防线并迅速攻占城周高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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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周的空气越发紧张起来,人们频繁看到苏德双方各级别的指挥员在不同位置察看地形,连普通的士兵也察觉到,决定列宁格勒命运的时刻到了。
      在那段时间里,苏军士兵白天作战,晚上还要抢修被破坏的工事,几乎没有时间休息,阵地上出现了许多不可思议的状况。
      许多年后,亚古丁依然忘不掉那个被打断双腿的苏军战士。那时很多人都只能趁着战斗的间歇在临时挖成的堑壕里打个盹,而这种壕沟挖掘的异常简陋,甚至连两条腿都只能搭在外面;亚古丁清楚的记得,德国人的飞机向他们这个方向俯冲扫射的时候,有个士兵还躺在堑壕里,对他的叫喊警告毫无反应。飞机上机枪扫射下来的子弹打得地面上尘土非常,压得人抬不起头,等他抖落掉身上的尘土向那个人爬过去的时候,他目瞪口呆的发现那个士兵依然呼呼大睡,任由来两条小腿鲜血淋漓。
      亚古丁敢说,不管再过多久,那个场面带给他的震惊也不会比当时有丝毫的减弱;他惊呆在那里,甚至不知道应不应该把那个战士叫醒。

      18号晚上,亚古丁半坐半卧的窝在步兵壕里,他感觉他身体下的地面随着炮声一直都在颤抖;几天以来,为了维持住防线,他们这一防区的苏军采取了一种战术:在夜间不定时的进行一次短促突击。先是由炮兵进行几分钟的火力准备,之后步兵在重机枪的掩护下将防线向外推进大约100米,以便在第二天就有后撤的余地;每天夜里,苏德两军的前沿阵地都会有几分钟处激烈的震动当中,随着每一声炮响,大地都会抖动,战壕里的士兵常常觉得站都站不稳。
      而每天这个时候,普鲁申科都无一例外的在做睡前祈祷。
      亚古丁半眯着眼睛看着不远处的普鲁申科在胸前划完十字,从衬衫里掏出挂在脖子上的十字架挂坠吻了一下,炮击就结束了。大地战栗的余波还没完全平息,待命的苏军士兵已经在随之响起的机枪声中跃出战壕,冲锋的喊杀声再次响成一片。
      普鲁申科看见亚古丁冲着他口型在动,但他只能听见枪炮的嘈杂。“我听不见!”他大声道。
      亚古丁于是摆了摆手。
      普鲁申科闭上眼睛,这是一段难得的休息时间;根据几天来的经验,大概二十分钟突击结束之后,就会有一些伤员需要救治——当然也会有人死掉。
      他闭着眼睛,默默等待着;事实上在这样的时候常会有一种等待审判的心情——他心怀忐忑而又不愿面对,几天来他所见的那些他从前并未真正意识到的残酷的战争场面。
      就在今天白天,他们都隐蔽在步兵壕里;在双方步兵一阵激烈的对射后,战场突然寂静下来。在一阵猜测之后,一个被私下叫做“耗子”士兵自告奋勇“看看情况”,就在他慢慢站直身把头探出战壕的那一瞬间,突然响起一声枪响,“耗子”的半颗头颅被应声打飞,粘稠的鲜血混着脑浆溅了旁边几个人满身。
      有人随即呕吐起来,还有一个新兵情绪紧张而急促的大口喘着气,继而双手抽搐起来,这种骇人的症状使惊惶的情绪迅速蔓延。
      “镇定点,”离他最近的普鲁申科扯下帽子扣在那人的鼻口上,“慢慢呼吸,什么也别管,深吸气!”
      人们紧张而沉默的看着这个奇怪的场景,就像原始人看着他们的巫师给人招魂,几分钟时候,随着士兵平静下来,双手也恢复了正常的姿势,人们的表情才松弛下来。
      “嘿,真不害臊!亏你们还是当兵的……”战壕里的士兵们的头头发话道,“看住你们自己的岗位。”他回头冲普鲁申科咧嘴笑了笑:“还是医生见什么血腥场面都不慌神。”
      普鲁申科回应的笑了笑,有点勉强;其实这是一种普遍的误解:其实在“耗子”中枪那一刻,他也真实的感到一阵恶心,像是有什么硬生生顶住他的喉咙;当那具残缺的躯体硬邦邦的砸到地面上时,他听见周围人们低低的惊呼,但他看上去异常镇定——他不承认这是冷血,这只是他职业的习惯,或者更大程度上是他职业的自尊,这迫使他克制自己不能表现出惊慌失措的狼狈。

      那天他们终于可以睡觉的时候,普鲁申科突然问亚古丁:“哦对了,你刚才想跟我说什么?”
      “哦,没什么,只是想问你在干嘛,祈祷?”
      普鲁申科简短的哼了一声表示肯定。
      亚古丁说:“可要是我没记错,你好像是个共青团员?这不会,我是说——这不是有什么不妥当?”
      “你到底想说什么?”普鲁申科反问道,有种私人情感受到冒犯的恼怒。
      “唔,”亚古丁低低的笑了笑,那笑容中突然现出一种反常的带着淡淡忧伤的沉静神态,“你下次再祈求神的祝福,请也求他祝福我。”

      9月19日——距希特勒给冯勒布宽限的最后期限只有一天了。老勒布决定不惜一切代价,作最后一搏。德军的进攻在这一天达到高潮,步兵在坦克掩护下向普尔可沃高地等处发起猛攻。根据德军统计,德国炮兵对列宁格勒实施连续17个小时的轰击,航空兵出动近300架次的飞机对这座城市进行了6个波次的轰炸。有列宁格勒市民战后回忆说:“那一天,列宁格勒树上麻雀的肠子都被炸了出来。”
      那一天,2号区域的阵地上出现了前所未有的猛烈炮火,几乎是每一分钟就会有3-4发德军的炮弹在阵地上爆炸,很多苏军士兵是直接被炮弹打掉了头颅;在防线最吃紧的时候,独立团在4号高地的工事几乎完全被炮击和轰炸破坏。按照这样的状况,一线连队很难支持下去,但过早动用预备梯队,就可能在之后面临无兵可用,全线崩溃的危险。
      参谋和政委围在他的周围,sasha知道他们需要有人做出一个决定,无论那决定是什么;他走向电话机——很遗憾,他不是有权做这选择的人。
      独立团的代理团长Abt亲自打电话到师指挥部,详尽报告了4号高地的状况,最后他委婉的问:“我想知道指挥部对死守最前沿防线的决心是否依然没有变化。”
      电话那边沉默了两秒钟,Kulik师长说:“我不要伤亡数字,我要的是4号高地;在部队一个不剩之前,谁也不能退一步。”
      Sasha下意识的站直了身体,这回答并不出乎他的意料,他说:“明白了;要是你看见阵地丢了可我还在,可以立即就枪毙我。”
      他们站在电话线的两端而并不知道,双方电话机旁围拢着的人们感受到的气氛是如此相近:根据师指挥部里在场者的回忆,kulik说话时眼睛锐利的光亮倏然闪过,“那语气坚决得简直是露出杀机。” 而扎伊采夫记得,Abt挂上电话时什么也没说,但他环视周围人们的眼神里“仿佛抱着必死的决心。”

      到下午2点,德军依然没有办法正面突破防线,坦克群开始改变编队和行进路线,向阵地侧后方迂回。在短暂的考虑之后,kulik给在炮兵阵地打电话:“请待命的独立迫击炮连进入阵地。”
      事实上,他所说的是火箭炮连。
      为了保密,对这样的炮兵连各部队会有不同的掩人耳目的称呼。几个月前才通过测试的БМ-13火箭炮已经迅速的装备进苏军部队,也就是著名的“喀秋莎”。那也是Kulik第一次如此之近的看到“喀秋莎”发射,伴随着炮弹的呼啸和爆炸的巨响,夺目的火光与浓厚的烟尘从阵地上腾空而起,天空在燃烧,大地随之颤抖。灼人的气浪向他袭来,在火光中,生命与钢铁一起融化无形。

      两个小时之后,kulik主动联络了4号高地一次:“请Abt接电话。”
      他等了两三分钟,又听到轰隆的爆炸声中接线员微弱的声音:“师长同志,团长耳朵震的听不清声音了;他让我转告您,他还在!”
      Kulik再没有说话,他挂上电话一个人走到桌上的地图旁;他拿起桌上的铅笔又扔下,旁边的参谋清楚的看见他修长的手指在微微颤抖。
      据说后来的测量显示,战前标高69米的4号高地战后的标高只剩下67米;也就是说,在那几天的战斗中,4号高地被猛烈的炮火生生炸平了2米。
      那天之后,sasha和他的很多战友一样,看上去跟原来没什么不一样,只是他的耳朵被猛烈的炮火震坏了,再没法像原来一样清晰地听清所有声音。

      到晚上11点钟,枪炮声逐渐稀疏下去:列宁格勒最终顶住了德国北方集团军分兵莫斯科前的最后一击。
      Sasha靠着掩体慢慢滑坐在地上。
      他知道枪炮声已经停息下来,但耳朵里还在嗡嗡作响,他看见对面的通讯兵在冲他讲话,却一个字也听不清。这个夜晚似乎格外燥热,他觉得满身满脸都粘糊糊的,干热的空气笼罩在他周围,他突然困倦得连眼睛也睁不开。
      不知所措的通讯兵叫来了扎伊采夫,老政委看了一会儿,轻声的说:“别打搅他,让他休息吧。”
      地面好像轻轻地晃动起来,他微微有点恶心,就像晕车;这感觉似曾相识——1936年的春天,他们乘着那列运兵车,旅途的终点是西伯利亚。
      那不是人们印象中拥挤的闷罐车,那是一趟专列,将从各个军事院校抽调的青年军官派遣到远东;就像俗话常说的,他们中将有人成为苏联红军的“希望之星”。
      火车开了好几天,sasha几乎是从上车开始就不舒服,这些长途运输工具总是让他不舒服。
      晚饭他几乎什么都没吃,kulik问他:“你怎么了?”
      对了,当时kulik就跟他坐一个车厢,那家伙一路上也不怎么说话,老是出神的看着车窗外一列列飞快倒退的白桦林。
      “大概是晕车。”他说。
      这很可笑,他原来是个汽车修理工出身的装甲兵,可是他竟然晕车。
      Kulik一脸严肃的说:“那你挨着车窗坐吧,或者睡一觉。”
      呵,他老是那么严肃,沉稳老成,一本正经。
      可是当他心无芥蒂地笑起来,那神态分明还是个少年。
      Sasha被换到窗边,他把头靠在墙角里,闭上了眼睛。
      天色慢慢黑下去,后来夜色就暗得没一丝光亮。
      不,不,其实并不是那么漆黑,他当时看见旷原上远远的,有散落的灯火,那也许是看林人的木屋;遥远的天鹅绒一样的夜空上,那些闪烁的星星就像夕阳下水面上粼粼的波光。
      Kulik在他旁边,换了几个姿势似乎都不舒服,旅途中的夜晚总是最为难熬。“sasha?”他听见他的旅伴试探的叫了一声。
      “你昨晚睡得可真熟,没听见我叫你吧?”第二天早上kulik问他。
      他微微笑着摇摇头。
      “真正睡得熟的并不是我。”他暗自好笑——后半夜火车急停的时候,kulik歪倒到他这边时,还是自己好心的轻轻把他扶回原位。“或许应该嘲笑他一下,”他恶作剧的想着。阳光暖融融的透射进车厢,他不禁轻轻的笑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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