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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放逐 ...

  •   舒淳睁开眼睛的时候,瞧见的就是夏侯洛面带喜色的坐在自己身旁。她略微有些疑惑,还没开口,就见夏侯洛握住了她的手道:“淳儿,我们有了自己的孩子。朕想,一定是个小皇子。朕要将他立为太子。”
      舒淳立刻反手握住夏侯洛的手道:“陛下,上天在此时赐予我们太子,就是希望陛下仁德。为了我们的孩子,请您大赦天下。”
      夏侯洛的笑容僵硬了一下,半晌才道:“你还是为了范谦,是吗?若是他的计谋成功了,那么害死的不仅仅是皇后,还有朕的孩子。这样的忤逆,在淳儿看来可以原谅吗?”
      “陛下,这种罪孽不可原谅。只是臣妾始终相信,这件事并非左相所做。”舒淳苦口婆心道:“但是臣妾不能干政,如果陛下定罪于左相,那么臣妾只能祈求陛下,看在左相已经年迈的份上,绕过他吧。就当是臣妾报答他当初将臣妾引荐给陛下的恩德。”
      舒淳最后这句话还是打动了夏侯洛的。本来舒淳有孕的事就让他对处死范谦的事有所迟疑了,再加之朝堂上下,士子们逼的紧。之前是他被激的无路可退,才会要范谦非死不可,以正威严,现在舒淳给了他一个台阶下,他便正好答应。
      于是,夏侯洛似乎想了一会儿,然后俯身吻了舒淳的额头道:“好,淳儿想要如此,朕便答应你。”
      己丑年的深秋,陈国皇后舒淳有喜,为了给皇后腹中的孩子祈福,陈国的帝王夏侯洛赦免了国土之上所有秋后待斩的死刑犯。其中自然也包括刚刚定罪的左相范谦。当然,整个陈国的朝堂上下都清楚,这个恩典是皇后苦苦求来的。但是对于范谦的惩罚依旧严厉。陈皇下令将他流放,终生不可以再回陈国,死后不得归葬故里。任何陈国的故人接济他都会被当做附逆。
      范家虽然是大族,范谦虽然有许多门生,但是就连范谦自己都不会允许他们把家族拿来当做筹码,和帝王抗衡。他从容的接受了惩罚,独自一人在军队的护卫下被送到了边界离娄。
      范谦下车后,一身粗布的衣裳,身上还背着一个基本算是空着的行囊。身上唯一的二两银子还是送他道边境的兵士可怜他,冒险给的。范谦知道,夏侯洛这是要自己屈辱的死去。皇后给他求来的生机,被他们的帝王当做报复他更加有力的武器。
      他突然有些想仰天而笑,夏侯洛其实是知道他被陷害的,甚至温子孝都在为自己求情的行列。可是夏侯洛却一意孤行。他的学生他了解,当他想做一件事的时候,那么任何的合理他都可以无视。他心心念念认为会覆灭陈国的皇后时时刻刻的维护着他,而他心心念念维护的帝王却时时刻刻的想着要他死。这样的国家,再也不是他所认识的那个陈国,这样的陈国能给天下的百姓带来什么幸福?
      这时的范谦突然想到,很多年前,他第一次在府中见到舒淳时的那段对话。当时的舒淳还不是现在这样举止有礼的皇后,而是涉世未深的小公主。
      她在庭中赏月,有些羞涩的微笑着对自己说:“我在想,大人虽然没有子女,但是或许在大人心中,陈所有的子民都是大人的孩子。昭哥以前常常念:‘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矜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他说,这是每一个贤臣都应该辅佐帝王做到的王道。今日见了大人,大人对我这样落魄的少女也如此和蔼,如同祖父。想来对陈的子民也是慈悲待之。昭哥虽然去世,但是若他在天看到,我遇到了他口中的贤臣,得到了善待,应当也会为我感到高兴的。”
      范谦苦笑着摇摇头,当时的他就被这样的仁慈打动。可是陈国的一切蒙蔽了他的所有,他看不到,他一生所追求的为天下臣民获得安定的君王并非夏侯洛,而是舒淳。他终于明白了当初温家七公子留下的理由。那个少年虽然年轻,但是却能在万众之中顺服一个落魄的公主,看到她身为仁王的潜质。这样比起来,温家当年成为帝师,乱世之后仍然屹立不倒是有原因的。他们合该是天下第一士族,他们家族的一个少年,都是他范谦努力一辈子所无法企及的。现在的他,除了自杀又有什么可以体面的离开人世的方法呢?
      他步履蹒跚的走在离娄城外的小道上,看着夕阳西下,白色的须发在风中有些凌乱。身上的衣服太过单薄,或许他不用太过担心,过了今夜,他就会死去了吧。在这个天下,韩国与大魏都和陈国有姻亲,齐国更是闭关自守。谁又可能来帮他呢?天地之大,竟无他的容身之处。
      就在这时,他看到了路边的林子里突然缓缓驶出了一辆马车,然后在他的身前停下。范谦也停住了脚步。那驾车的车夫跳下车来,先向他行了一个礼,然后打开车门。那个在秋狩被惊吓到,号称已经回到大魏的男人挂着淡淡的微笑出现。
      他从车夫搭好的梯子上走下来,双手合拢在广袖当中,金色的盘云仙鹤极为耀眼。他走到范谦面前不远的地方站定,然后笑容又扩大了些:“范大人,在下在此久候了。”
      范谦面无表情的瞧着他道:“七公子在这里,是为了向老夫贺喜吗?”
      “自然。”温子远说着,真的躬身一礼道:“在下向范大人贺喜。因为按着我的意思,最好让范大人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消失在世上,陈国的士族才会对陈皇失望。但是很显然,公主并不这么想,她认为大人没有错,她要让陈皇看到,大人不是害他的那个人。虽然在下并不认同公主的行为,但是她是我所效忠的君上,她让我去死,我都义无反顾,更何况是让我保住范大人不死呢?”
      范谦面色微微一变道:“我不会接受大魏的施舍的。而且,我若是跟你走了,被陛下知道,皇后将有灭顶之灾。我虽然认为皇后迟早会有一天覆灭陈国,但是却不会恩将仇报。她救了我一命,我不能害她。皇后不懂,七公子应当懂。你只跟皇后说,找到我时,已经死了就好。”
      “可是,我可是自诩为贤臣的人。”温子远站直了身子,和范谦相对:“君上所交代的事,我必然会完成。而且,我带左相回去是秘密的,不会让任何人知道。你瞧,这里只有你和我。这个马夫是我的亲信,一切都十分安全,范大人还在犹豫什么呢?”
      “我不会帮助皇后覆灭陈国的。”范谦骨鲠的站在那里,温子远冷冷道:“大人都这步田地了,公主怎么想我不知道,至少我不会再用一个失败者,你说是吗?大人对我来说没有任何利用价值,只不过公主仍然记着初见你时的情景,心里念着你是她祖父一样的人。不然,依你在朝堂上对公主的攻讦,你认为我会对你有什么好的态度和看法,甚至向你征求意见。范大人到了这个地步,还在自矜,真是可笑之至。”
      范谦的一张老脸涨红了,但是却无法反驳温子远的任何一句话。他正打算负气要走,温子远又开口道:“范大人,你现在死了,也不可能归葬故里的,你要永远背着这样的污名做个孤魂野鬼吗?”
      范谦迈开的步子停住了,温子远又道:“你现在只有等着,在大魏默默的等着。等到公主一统天下,你才能回去,你的名誉才能被洗刷干净。我是看在四哥的份上才对你说的这些话。如果你认为我说的不对,觉得这种谋逆污名不值一提,决心赴死。那么弘微在此与你别过。”
      谋逆两个字说的范谦手指微微一颤,他回过身去,看着温子远,半晌才道:“当初我就知道,向你这样的人,从来不会是吞并赵国就满足了的。你要的永远是这个天下的一切。”
      温子远淡淡的笑道:“能被范大人如此夸奖,是在下的荣幸。范大人,请吧。”
      陈国的左相范谦在被逐出之后,消失在了陈国的边境离娄。人们猜测这位名震天下的老臣为了体面期间,找了僻静之处自我了断了。可是直到女帝舒淳一统天下的受封典礼之上,人们才又看到他的身影,才明白了当初范谦的死刑是她求来的赦免,也是她冒着极大的风险,在天下人都不敢伸出援手的时候,以整个大魏做赌,救了他。
      温子远回到大魏,将范谦安顿在凤煌府上后,就直接进宫,向舒庆汇报舒淳已经怀孕之事。舒庆得报后极为欣慰,赏赐了许多东西,要温子远下次去陈国时带去。温子远也没有推辞的应了,舒庆又想到什么似的道:“对了,丞相,还有一事。有一个自称是你亲戚的,叫做素问的姑娘来寻你。御史大人似乎也认识她。”
      温子远听到素问的名字,突然之间,因为舒淳有孕抖擞的精神变得萎靡起来。但是他还是勉强道:“正是,她是我的远房侄女。”
      “她……”舒庆还没说出素问的要求,就听外面传来通传声:“皇贵妃娘娘到,素问姑娘到。”
      温子远心中默默诅咒了一下,但是表面上还是提起十二万分精神,甚至展开了一个微笑。这让舒庆更加在心中庆幸,当初没有对素问有什么失礼之处。温子远一向对人都不冷不热的,突然听到素问来了,就有了热情的表现,可见这个侄女对他,对温家来说都不一般。
      叶漪澜和素问前后进来了,向舒庆行了礼。温子远也向叶漪澜简单的一礼,就看到素问目光看着自己,嘴角抿着微笑。温子远不得已,只得先开口道:“素素,你怎么来前也不打个招呼,我好让人准备,好好招待你。”
      素问走到温子远身边,突然伸手抱住了他的胳膊,温子远本来下意识要推开她,可是却听到她在耳边低声的威胁:“你敢推开我试试。”
      于是,推开的动作僵住,改为和善的拍着少女的肩膀,有点尴尬的笑道:“哈哈,素素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可爱嘛,不过这样在陛下面前太失礼了。”
      “小叔叔……”素问一边拉长声音的撒娇,一边道:“陛下特命我不许拘礼的,还让皇贵妃陪我在宫中解闷呢。刚刚一得到你回来的消息,御史大人特别十万火急的通知了我呢。”
      温子远在自己心中的小本上,默默的记了凤煌一笔。这一次他一定会还,他可记仇了。叶漪澜瞧着他们亲密的模样,略微有些不适,心中知道他们是亲戚,但是却觉得自己心中的仙子被他人玷污了。可是她口中不能说,只是笑道:“丞相一路劳累了,和素问姑娘先请坐吧。”
      温子远点头,只是碍于素问,便自觉的让她坐在自己身边。宫女们端了茶上来,刚刚放下,温子远便端起素问面前的茶杯放回去道:“素素不喜欢喝龙井,还是换来铁观音吧。”
      叶漪澜看了,忍不住道:“丞相对这个侄女还真是娇宠啊。”言毕,她自觉有些失言,脸色略微一白。温子远在宫中,连舒庆都要可以讨好的,她却说出这样的话,确实失礼。丁皇后的死有许多传闻,得罪了温子远便是一项。她还没有活腻,却干了这种蠢事。
      还好,温子远并没有在意,只是道:“是啊,让陛下和娘娘看笑话了。”
      舒庆本来也为叶漪澜的话抹了一把汗,见温子远不在意,连忙道:“没有,没有。丞相爱护侄女自然是应该的。”
      素问似乎对温子远的表现终于满意了,这才提到了她的目的:“小叔叔,你曾经说过,我就是要天上的月亮,你也给我摘,是不是?”
      温子远几乎要翻白眼了,可是想到自己那些尽毁的模型,他微笑咬牙将委屈往肚子里咽道:“自然,只要素素要。小叔叔我可以上九天揽月,下五洋捉鳖。”
      “我不要那么麻烦,从小到大,素素我没求过小叔叔一件事。今日陛下和娘娘在此,我只求小叔叔答应陛下给我赐婚,让我嫁给太尉淳于光大人。”
      温子远在心中哀嚎,只恨自己与四哥料事如神。但是他心里知道,若是不安抚素问,那可是比一统天下还要麻烦。牺牲一个淳于光换来天下太平,想想也是值得的。他做完心理建树后,才展开一个大大的笑道:“天下好男儿那么多,素素确定只要淳于大人?”
      “那是自然。”素问说完,余光瞄了松了口气的叶漪澜,忍不住恶作剧道:“只可惜我不能嫁小叔叔。不过没关系,小叔叔你不用伤心,我最爱的人还是小叔叔你啊。”
      这句话几乎要炸的温子远跳起来。在抱犊山上,被素问关爱绝对不是什么好事。明明他下山之前,素问最爱的还是大哥,最讨厌的是六哥,怎么转瞬之间,最爱人变成他了。这简直是噩梦一般的存在。
      为了不让这种最爱持续下去,温子远连忙道:“不伤心,不伤心。我绝对是相信素素你的。至于赐婚这事,臣听陛下的。”
      这句话一说,叶漪澜的心中涌起的不仅是酸味了,还有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而舒庆则明白,温子远要他赐婚。在练兵的淳于光还不知道,他就是在这样的三言两语中被卖掉的。
      平心而论,素问跟着淳于光的这些日子,淳于光并不算厌烦她。她看起来性格虽然有些奇怪,时而疯癫,而是娴静,时而娇俏,时而坚毅。不知道哪个才是真的她。但是就排兵布阵之上来看,她确实是一个奇才。在看他练兵的过程中,素问很少说话,也很安静。但是但凡她开口,提出的都是阵势中的致命问题。
      温子远和凤煌公务繁忙,很少有机会看他练兵,温子远也只是偶尔抽空看他的布阵图。素问这种现场的指导是从来没有过的。素问的到来,零零散散的为他解决了许多之前看来困难的问题,就连他都能感觉到,军队的作战协调能力在逐步上升。
      淳于光想了这半天才觉出今天有什么不对来。那个总是黏在他身边的素问,今天不见了人影。以往她总是跟着,没觉得,今日突然不在了,淳于光还有些不习惯。又是扭头,像往常一样想问身边的少女有什么意见,却只看到副官沧桑的脸。想来,素问若不是除了练兵以外,总是锲而不舍的用各种方法让他答应娶她,一切都还是很好的。
      可是,就在他念着素问的好时,宫里来了传令的公公。淳于光知道,能给自己的诏书,都是大事,需要丞相加盖印章的。于是便随口问了一句:“丞相回来了?”
      公公点头道:“正是,所以陛下给太尉大人旨意了。”
      淳于光不疑有他的跪下,然后他就后悔了。当他接过那明黄的诏书,欲哭无泪时,就更加懊悔刚刚自己怎么还会觉得素问没什么危险。他怎么忘了,和温家有关的人都狡猾的像狐狸。当你以为她放弃的时候,才是她计谋的刚刚开始。赐婚这件事,他怎么没有想到。可能是因为丞相权倾朝野,却从来没有谋私过的缘故。可是为什么,第一次丞相谋私,涉及的相关人物只有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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