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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替罪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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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姜寰来说,舒淳的怀孕对于已经算是半失宠状态的她来说可谓是雪上加霜。纵然她已经被放了出来,也恢复了皇贵妃的封号,但是夏侯洛很显然没有要见她的意思。而且,她被禁闭的三个月,曾经平静的陈国后宫也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夏侯洛对舒淳宠冠六宫,一个月内除了象征性的去淑妃和德妃处两次,其余时间都和舒淳同起同卧。舒淳参加了殿试,秋狩。夏侯洛甚至为了她逼死了三朝老臣范谦。更有传闻说,纵然舒淳再三推拒,夏侯洛仍然会向她咨询国事。她若这次怀上的真是一个皇子,那么她就再也没有翻身的可能了。姜寰从小长在王宫,纵然是女帝当政,她也明白,在寻常的后宫,这种情况下,舒淳和她肚子里的孩子都必须死。
只是舒淳的那个丞相太过精明了,卫煌那个贱人也在她的身边。那些对她寸步不离的宫女一定是卫煌仿照韩国所置的暗卫,再加上那个精明的根本不像个小孩的英敛之和夏侯洛自范谦之事后对舒淳护卫的加强,都让她难以下手。要知道她不能失手,她一旦被抓,所牵带的就不仅仅是她个人,还有她身后的国家。可是上天很快再次给了她机会。这个机会差点帮她完成她的梦想。
淳于光是个忠臣,所以他接受了来自与皇帝,事实上是被丞相操纵的赐婚。他不断地安慰自己,素问也没什么不好的。当他掀开盖头,看到那张恬静的容颜时,心里更是这么肯定着。不管什么原因,既然娶了她,就要对她负责。这是淳于光的想法,很显然并不是素问的想法。
当淳于光与她喝完合卺酒,喜娘们都退下了之后,淳于光还没开口,素问便突然自己站了起来,然后动手取下了凤冠。接着非常自若的在淳于光面前解开凤冠霞帔,从柜子里拿出一套寻常的衣服,穿好之后,对着满脸疑惑,还穿着新郎衣服,一脸傻样的淳于光道:“我们算是夫妻了吗?”
“自然算是,而且已经记录在册。我以后也不能随便休……”淳于光还没说完,素问就展开了一个笑,拍拍他的肩道:“很好,合作愉快。如果你早点肯签婚书,就不会这么麻烦。现在,我要走了。”
淳于光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在他的洞房花烛夜,他可爱娇俏的妻子告诉他,她要走了。淳于光就那么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一切,素问看着他的样子,忍不住道:“你不想说点什么吗?”
这时候,喜房的门突然被敲了敲,很有规律的三长一短,素问放下僵硬的淳于光,走到门前,将门打开,依在门侧的温玄清淡定的依旧不像个孩子,他的一只手还拿着正在冒烟的熏香,口中没有什么起伏道:“素姐姐,如果让小叔叔看到了,我一定会被杀了的,所以麻烦你快点行吗?”
“他反正会知道的,而且会告诉三叔,没必要这么着急。”素问拍了拍他的脸颊,然后又回身走到淳于光面前,抬起头道:“淳于将军,素问此去,就不一定回来了。你想休妻,估计找不到人签字,小妾之类的,正好可以多娶几房,也没有夫人管她们,应当是自在些的。”
素问说完,转身要离开,却听到淳于光在她身后道:“素问姑娘,我想知道,你们的家族,那个掌管了天下财富的家族,就是如此教导你的吗?日后,天下所有的财富也就要掌握在像姑娘这样的人手中吗?”
淳于光言毕,就看到温玄清有些同情的抬起头,看着他叹了一口气。他不明白为何,素问的手缓缓握紧,但她没有回头,只是道:“我这样的人,是怎样的人?”
“不负责任,毫无道德感,从来不会考虑别人的想法。你让丞相赐婚给我的时候,没有考虑过我的想法,要走也没有考虑过。我现在更加坚定了一直以来的想法,在这个世界上,最痛苦的莫过于毫无信仰。那样,就算是拥有天下财富,也不会幸福的。更不会成为一个让人爱上的女子。”淳于光没有看到温玄清看着他的目光涌现出越来越多的同情:“反正以后也不会再见了,告诉素问姑娘也好。就算娶了你可以得到天下,我淳于光也不在乎。我所仰望的,永远是公主殿下那样的仁君,我绝对不……”
淳于光的话被素问的突然转身给吓得截住了,他的新婚妻子虽然脸上还有着新娘的妆容,但是面色阴沉的已经让人觉得她是从某个古井里捞出来的女鬼了。我们的太尉大人开始认真的思索,之前是不是哪句话真的说的不是很合适。可是,从某方面来对女人毫不了解的淳于光根本不可能找到自己的错误所在。
当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唯一可以求助的只有门口的温玄清,并投去求救的目光时,温玄清将正在燃着的香丢到了地上,踩灭之后,耸肩摊手,做出了一个无奈的动作。淳于光缓缓的将自己本来想说的后半句话咽下去了,然后想要假装什么也没有发生的等待素问自行离开。
可是素问抬起手,只是冷冷的说了一句:“清弟,你可以回去了。告诉宗弟,我们的棋局放后再开。”
温玄清顿时站直了,向一头雾水的淳于光行礼道:“淳于将军,我带大哥向您致谢,救命之恩,永生难忘。”
淳于光很显然没有意识到自己到底做了什么,正要问清楚,就见温玄清关上门,瞬间消失了。当他看着一边向上撸袖子一边走向自己的素问时,突然出现了大魏破城时都没有过的,叫做害怕的心情。
而在外面还热闹的喜宴上,破例出席的温子远身边没有人,他冷若冰霜的拒绝了任何来给他敬酒的人,只有凤煌还能在他身边坐着,怡然自得的吃着饭。苏羽早就和其他的人喝酒混在了一起,凤煌看着自己活力四射的小妻子,然后对慢条斯理嚼着菜叶的温子远道:“你的小侄儿,不打算管他一下吗?素问真的走了,淳于将军受了委屈,你怎么跟公主交代?”
“素问不会走。”温子远咽下那片青菜:“她要是潇洒的走了,还是淳于将军的幸运。一辈子都要和素问呆在一起,怎么想也是噩梦吧。”
“至于那么糟吗?”凤煌笑了一下,回头看了一眼进食完毕,拿起清茶的温子远:“而且你怎么知道素问姑娘不会走?”
“因为我了解淳于将军。”温子远说到一半,嘴角微微翘起:“他一定会搞砸这一切,然后素问就永远留在了他的身边,我们就都安全了。”
凤煌夹菜的筷子停住,然后有些惊讶道:“我刚刚没有听错吧,你用未来帝国元帅一生的幸福换自己的安全。”
“是我们的,子明。”温子远啜了一口茶满足道:“如果淳于大人能享受,从某种方面来说,也算是幸福,不是吗?”
凤煌盯着毫无愧疚表情的温子远道:“丞相大人,我特别想知道,对于有些词,我们的认知是否一样?”
“比如呢?”
“比如厚颜无耻。”凤煌说的时候带着嘲弄,温子远没有生气,反而回敬了他更大的一个微笑道:“我们一定很一致的都想到你。”
凤煌在次日见到掩不住黑眼圈的淳于光的时候,心里更加深了对于和温家有关系的人都很可怕的认知。而那个本该消失的素问姑娘不但仍然妥妥的存在,而且非常堂而皇之的继续跟着淳于光出入军营,此时她多了太尉夫人的头衔,全军上下对这个本来就聪慧无双的女子更加信服了。
凤煌亲眼看到淳于光的副官看着黑眼圈的淳于光,非常意味深长的拍着他的肩道:“将军,您要保重身体啊。”而淳于光欲哭无泪的样子,更是让凤煌觉得他可怜。当凤煌在淳于光身边坐下的时候,淳于光轻轻叹了口气道:“御史大人,如果也是来劝我的话,就不必了。”
“我可不是弘微那种小人。”凤煌拍拍淳于光的肩:“我是来安慰大人的。”
“早知道我就什么都不说,让她走了。”淳于光可怜巴巴的望着凤煌:“子明,你相信我,我什么都没干。”
“我相信你。”凤煌看着他道:“你这副样子让我想到我的新婚之夜,我第二天是抹了多厚的粉才遮住了黑眼圈的。如果你真的做了什么,不会这样的,太尉大人。”
“你也是来笑我的。”淳于光默默的背过身去,不理凤煌了,凤煌真的忍不住笑了出来道:“我是发自肺腑的,将军。虽然我很想知道素问夫人的手段,可是为了不伤害你,我就不问了。我是来带给你一个好消息的。你可以暂时离开邺城一段时间。”
“有什么任务派给我吗?”淳于光立刻激动的转过身,抓住了凤煌的手,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我现在就去……”说到这,他顿了一下又道:“但是要先跟夫人讲一下。”
凤煌忍住了想要狂笑的冲动,花了十二万分的克制才道:“素问夫人会同意的,这是正常的出使活动。公主有孕,陛下很开心,但是陛下行动不便,便请皇贵妃下次一同跟丞相大人前去陈国,代表陛下关切公主。为了显示郑重,请太尉你随行护卫。宫里的事,交给我和苏羽就好。”
“如此倾巢出动,没有关系吗?”淳于光有些担心:“丞相大人和我都离开,只剩下你一个人在此,万一陛下……”
“我们不臣的丞相大人已经恐吓过他了。”凤煌的语气带着些无奈:“我想他短时间内不会有什么想法的。苏羽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准备,这次太尉大人走,也提一万精骑,这样会更安全些。”
淳于光还想在说些什么,凤煌止住他道:“这是丞相大人的意思,将军只管做就是了。一万精骑屯在宛城外就好。另外,丞相大人还有交代。”
“什么交代?”淳于光看着凤煌附在他耳边道:“记熟路线,将军。”
淳于光惊讶的看向凤煌,凤煌朝他点点头,他便明了的接受了所有。
叶漪澜虽然身为皇贵妃,但是她只是个县令的女儿,陈国如此盛大的典礼,她从未见过,因而也难免有些紧张。站在她身侧的温子远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紧张,侧过头低低的说了一句:“娘娘勿虑,一切有臣下。”
虽然只是随口一句的安慰,却让叶漪澜面纱下的脸变得通红。这些年来,她的心里从来没有一刻忘记过温子远。繁文缛节之后,叶漪澜落座了。她看着高位上向自己敬酒的夏侯洛和他身边的舒淳,心中微微有些酸涩。
同样是嫁于帝王,她的丈夫只能每日瘫在椅子上被人服侍,就连房/事都要她帮忙,她没有一日享过做妻子被丈夫呵护的快乐。之前舒庆一心都在丁皇后身上,现在丁皇后去了,他更是心不在焉。虽然临幸总有人看着,却始终都是草草了事。
她这么想着,微微侧头看了一眼坐在首位的温子远,就是这一瞧,她发现温子远也抬头正在看舒淳。叶漪澜从来没有见过温子远那么专注温柔的神情,和他从来的风轻云淡不一样,她一眼就看的出,若不是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珍如珠宝,爱到刻骨,怎会有那样的眼神。
她的手微微抖了一下,在面纱下喝下一杯梅子酒,眼泪开始在眼眶里打转。她想到,在那个一见钟情的午后,温子远拔出匕首,威胁凤煌,君前失仪,只为要回舒淳给他写的信。他如此爱她,为何还放任她嫁给陈皇。解释只有一个,情到深处无怨尤,他爱着她,爱到可以看着她做一切她喜欢的选择。
舒淳曾经只是一个亡国的落难公主,她凭什么得到这一切?凭什么在一出生的时候就得到一个天下少女所期待的未婚夫;凭什么在国破以后被温家的羽翼覆盖,风流天下的二公子、和聪慧无双的七公子都爱她,算无遗策的五公子为她而死;凭什么她可以如此轻易的舍弃她渴求的这一切嫁给陈皇;凭什么她能宠冠六宫,让陈皇这样的君王对丽绝尘寰的姜寰无动于衷,独宠她一人。就算她贵不可言,为何能如此?为何?
被她所嫉妒着的舒淳却没有太多的感觉,她只是松了一口气,她有孕之后,夏侯洛为了孩子的安全就不再宠幸她了,只是时常陪伴,还命人将奏折送到坤宫批改。这次温子远来,也没有再带奏章,并且奏明,因为她有孕,考虑到她的身体和精力,到她生产完,都不再劳动她。而温子远会隔两月来探望她一次,并且在她生产时,亲自在陈国等待。
这样的安排,舒淳虽然心里有点不舒服,但还是接受了。太长时间见不到温子远,她便有一种潜意识的不安全感,可是她听英敛之讲过,温子孝的意思是,如果温子远再这么频繁的见舒淳,会露出马脚的,不如趁此机会,减少见面。等到孩子生下来,如果是男孩,立为太子之后,才好放手行动。
舒淳知道这是重要的,她没有什么反对的理由。可是她本以为早已变得坚硬的心肠,却在这个时候,又开始变得多愁善感起来。不知道是不是怀孕会让她变得脆弱,可是上一次,弘毅陪在她身边,她生产的时候,丞相也陪伴着她。这一次,虽然她孩子的父亲,她的丈夫在,而且时刻小心的伴着她,可是她还是无法控制的会不安。
有的时候,她闭上眼睛,听到夏侯洛沉稳安静的呼吸声,摸着自己的肚子,就会想到温子桓曾经说过的话。她嫁给他的那一刻,就已经是要他死了。夏侯洛是她孩子的父亲,可是父亲也好,她的孩子也好,都是棋子。为了兵不血刃的吞并陈国的棋子。
她曾经有过疑问吗,这样做,难道能够算是仁德吗?温子桓的回答她也记得,温子桓说,为了天下,为了对人民的仁德,就要对一些人不仁。她无数次想要放弃,就这么算了。可是她想到当初对温子远的信誓旦旦,想到温子桓去世前的恋恋不舍,想到那个只见过一面的儿子。这一切都让她无法后退,只能向前。
迎接晚宴结束后,夏侯洛认为舒淳已经非常劳累了,三个月的身孕让她的肚子有些隆起,行动也略微不便。夏侯洛请温子桓一行先在宫殿休息,明日再让舒淳单独召见叶漪澜。宴散后,由于舒淳显得不放心,夏侯洛终于想到了姜寰,命她代表皇后前去慰劳大魏的皇贵妃。
走到门口被淳于昭亲兵拦住的姜寰出示了夏侯洛的诏令,兵士带她走到叶漪澜所住的宫室的门口,正要通报,姜寰却笑道:“不必如此了,不过是慰劳,这样到有些正式了。我进去,外面伺候的宫女自会看到,免得惊扰了旁边的丞相和将军。”
温子远和淳于光所住的地方,于此隔着一道墙,士兵似乎也犹豫了一下,便点头退下了。毕竟姜寰只带了一个宫女,手里拿的东西都验过了,便放行了。
姜寰进去却发现,外面很奇怪的并没有宫女。正在她奇异无人守夜时,室中隐隐传来砸东西的声音,隐约还有叶漪澜的哭声和骂声:“她凭什么……凭什么啊……我……”声音很显然被宫女捂住了,还有焦急的劝说声:“娘娘不可乱说,被丞相大人听到了,您和奴婢们的命都没有了。”
“他若杀我,能记得我也好!他眼里只有公主……”这短短的一句话,足够在宫廷中成长起来的姜寰明白一切了。她了然的回首朝着鸳鸯一笑,鸳鸯也回应的笑了一下。她们没有白等,上天赐给了她们一个机会,这个皇贵妃就是温子远亲手送到她们手中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