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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一声乌鸦叫引发的悲剧 ...

  •   翌日清晨,顾小七起了个大早,陪方全吃过早茶,有些意外的看到放在桌上的包裹。
      “爹,您这是……”
      方全手上接过顾福递过来的貂皮衬子披风,“我有事出门几日,也说不准几时能回来。你且顾好瑞城这几家店铺,有什么闪失,戒尺伺候!”
      顾小七读私塾的时候方全在家中备了一把戒尺。方全少时也曾经苦读诗书许多年。之后来逢了变故,终没做成书生倒成了商人。方全总还有些诗书底子,待人处事温和有度,以诚信做本,被同行赞为儒商。这位儒商对顾小七读习诗书之事十分严格。顾小七小时顾家生意还不如如今作得这般大,倒有的是时间管教孩子。直两年前顾小七决定从商,方全的管教才松了些,不过“戒尺伺候”这等事倒是常常挂在嘴边上。
      习惯这般东西,总不太好改。
      顾小七送走了方全,又在书房中翻了翻去年的账本。待到太阳悬上东半边天偏中的光景,往头上扣顶帽子,顾小七呵着白生生的热气,出门去了。
      世人皆知,自秦王周张四大家族没落之后一只是顾氏家族一家独大,食肆商号跑马水运不所不涉及。“富可敌国”四个字仿佛是为顾氏家族而生的。且顾氏家族之中人才辈出,经营买卖者有,行走江湖者有,在朝为官者有。传闻皇家对其颇为忌惮。
      正是因为重了姓氏,方全在瑞城的几家店铺并不署名“顾记”,而是取了谐音唤作“谷记”,兼有丰粮之意。顾小七曾在小时候询问方全与那无可匹拟的顾家可有关联,方全一笑了之。
      被太阳映过,被人扫到路旁边的雪湿漉漉的,和上年里总也放不完的鞭炮大红的碎屑,融成淡淡的粉色。昨日那场雪让游人踩地实,结在路上,是灰色的。
      顾小七为福瑞祥补了些银两,是方全特意嘱咐给福瑞祥的老掌柜养病用的。云柔坊抢了别家织坊一头正月初八就上了工。顾小七在这里坐了一会,陪云姨聊了一会儿家常。这一对夫妇原有个孩子,不大就因为生了天花没了,此后好多年再没有过孩子。顾小七恰好与那孩子同年,小时候就在顾夫人的授意下常到云柔坊配着云姨。他随后又去到几家,近中午时迈进了百味鲜。
      百味鲜的当家顾寅唐说起来与顾小七还有些血缘,较顾小七年长不少,却是平辈。这个人初来乍到之时旁的没有,就是浑身是胆。酒楼都没拾掇利索就向方全借了不小的一笔银两。方全当时顾及他是自家夫人的晚辈,咬咬牙也就由着他胡闹。没想到这人花尽心思还真留下了曾在宫中侍奉皇帝食点如今告老还乡的一位老御厨。到如今百味鲜在瑞城这般繁华地界也算名气不小了。
      “呦,长庚,怎么跑我这儿来了。”
      “就是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帮衬的。”顾小七笑眯眯问道,“年前制的盐焗腰果还有吗?”
      “嘿,到我这儿讨吃的来了。”顾寅唐一把捏住他冻得发红的鼻头,“看来之前走了好几家了,连帽子披风也穿戴不利索,忽冷忽热,想生病是吧。说实话,是不是摸着饭点来的?”
      “又不是小时候那么不济事,又习了几年武,哪有那么容易生病。”顾小七欢欢喜喜将披风扔给伙计收着,“表哥,我想吃酥炸丝瓜。”
      “你真会点,林师傅的拿手菜你是没一回不惦记的。不过丝瓜呢是没有了,白菜倒有的是。”
      “不是消遣我吧,哪一年你不是存着一些年里用。”
      “存这个可不容易,耗材耗力,一样能存个把斤就不错了。再者前两天雪不住的下,把运货的车队都耽搁在路上了,口下留情啊。”
      顾小七正想接话,却听见王管事敲了敲门,说是顾福传话说家里来了贵客。顾小七他们呆的雅间在二楼,临着街,事先顾寅唐因为气闷开了底窗,用短木支的。露出手掌宽的缝来。
      “传话的可有说明贵客名讳?”
      “未曾,只道是请少爷赶紧回去。”
      顾小七下意识看向窗外,心思飞快的转了起来:贵客……
      突然,他看到楼下飞快闪过一个人影,仿佛往楼上扫了一眼。下一刻,那个人又折了回来,站定。顾小七正巧从手掌宽的窗缝和那人对视,楼下那人一拍大腿,“娘嘞,可让我找着了。”说着,旋风般冲进百味鲜。
      顾小七不自觉“啊”了一声。
      “怎么了?”顾寅唐耳力不及表弟,有些好奇的问到。
      不给顾小七回答的时间,楼下大堂由于某人的带来而骚动起来……
      “唉你谁啊,有路不走有病是吧!”食客看着眼前莫名其妙被人踩翻的老古肉,只觉火气噌噌往上冒,伸手一扯,却连踩着他桌子过去的怪人的半片衣角也没捞着,“妈的,你给我站住!”
      “唉你……”
      “不长眼是吧!”
      “小二,小二!你们顾老板呢?百味鲜的生意不做了是吧。”
      “你找事儿是吧。”
      大堂的食客面前佳肴被“找事的”踩的杯盘狼藉。一时间青菜与烧肉齐飞,馒头共汤水一色。君不见滚滚的蛋花天上来,一双筷子翩翩飞……
      顾寅唐跑下楼的时候看到的正是这样一幅精彩万分的景象。正当他站在楼梯口发愣之际,“找事的”一个跟斗从他头上飞身而过,留下的一句“好狗不挡道”恼的他这两年磨出来的好脾气碎的跟渣渣似的。挑拣菜色不好的,味道不对的,伙计怠慢的他见得多了。来百味鲜的公子哥不少,其中不乏纨绔子弟,可这么狂妄的他还真是头一次见,这分明是来找茬砸场子来了。顾寅唐想着,面上铁青铁青的。突然听到“找事的”喊了一声“顾小子!”,他一怔,才反应过来楼上还有一位姓顾的。
      顾小七正站在楼梯口,看到自家表哥面色铁青的望向他,心里咯噔一下,忙陪上笑脸,做了个“一会儿解释”的手势。拉“找事的”进了屋。

      顾小七将“找事儿的”带进屋里,对方三下五除二将帽子披风从身上扒下来扔给顾小七。顾小七接了披风低眉顺眼老老实实的往“找事儿的”身边一站,一副连深闺小姐都自叹弗如的良顺模样。
      “找事儿的”抓起茶壶倒了杯茶水咕嘟咕嘟下肚,末了咋咋嘴,这才转过头,“我说顾小子,杵在那儿干什么呢?”
      顾小七状似哀怨的看了“找事的”一眼,猛地将怀中的衣帽扔到对方脸上。“一别经年,君安否?”
      “找事的”手忙脚乱地把披风从脸上扒下来,正对上顾小七眼眸微阖,素手掩面,一副悲悲切切,凄凄楚楚的样子,俨然《春风雨》中赵雪兰初幕登场时的情态。
      “我……”“找事的”一句脏话堵在嗓子眼上。
      须知顾小七这个人虽然生的唇红齿白,却实实在在是个影卫,眉宇间一股英气是自小带的。更何况娇弱凄楚是他使坏心眼装出来的,这副样子真真是说不出的怪异。
      “我的个亲娘来,顾小子你中邪了?”“找事的”看着对方很是赏心悦目的脸上的小媳妇样,直觉鸡皮疙瘩噌噌往外冒。
      说起《春风雨》,是有一段趣事的。
      有一阵子常驻封梁一带的刘家班受召入皇城为当今太后祝寿,哪知太后听惯了瑞城赵家班的《清平世》,总说刘欣丰扮的书生腔不正,为这刘欣丰还领了二十杖刑,养了个把月。刚巧燕琅听遍了瑞城的戏班,耳根清闲了好一阵子,为图新鲜找了个时机问太后要刘家班。燕琅是李氏最为疼爱的皇孙,没有之一,再者她也着实不喜欢刘家班。也就两三天的功夫,三王爷的安平王府就热闹起来。
      《春风雨》是刘家班的拿手好戏,正巧燕琅对这出戏很是喜欢,于是约有半个月,《春风雨》天天演,闲散王爷天天听,绕梁半月不觉,连带像顾小七这样隐身在暗处的影卫也赚足了耳福,那几日当值的没有不能拿捏几个身法,亮几下嗓子的。当然也有倒霉如顾小七者场场不落当真是耳中起茧,哪还有什么耳福可言。
      一日扮秦春的其青衣正唱到“看门外春光正好,塘里鸳鸯成双,可怜昔时梅园一别,今日风尘相会,喜鹊喜鹊,你纵然上得梅梢……”伏在槐树上的顾小七眼前好巧不巧飞来一只肩白翅墨的大喜鹊,这人心头一动,张嘴学了两声乌鸦叫。只见原本听的津津有味的某王爷猛地转过头来,多亏槐树枝叶繁茂,顾小七缩了缩身子,拈了槐叶注上内劲迸在喜鹊脚上。某王爷看着飞起来的喜鹊,连着说了两声晦气。
      自此,顾小七再没在安平王府听过《春风雨》。
      要说顾小七为什么要唱《春风雨》给自己找不痛快,说白了就是让某个人更不痛快。这个某人名唤哲风,是“修罗医神”房佑安的弟子,小时候总不认顾小七是个男孩的就是他了。
      “你来瑞城干什么?”顾小七坐下来给自己到了一杯茶。
      “师傅在郦城留信,叫我这个大徒弟到万玉云浪找他。”
      “我怎么不记得房先生还喜爱金石玉器,再者你从郦城出发去云浪还要绕道来瑞城”顾小七把“绕道”两字咬得颇有碎齿之感,“不会是特意来找茬的吧。”
      “哪能啊,”哲风说着,从怀中摸出房佑安留在信后的药方,“这是给你嫂子的方子,师傅还说了,金戈之气对女子百害而无一利,叫她好生调养罢。叫我这个神医弟子跑腿送信传话,赏钱不该打足了?”
      正说着,只听门口一个声音道:“在下先代拙荆谢过房先生,如果小兄弟不嫌弃,小店这些破烂木头尽可拿去充作赏钱,在下绝无半分怨言。”
      看着顾寅唐面沉如水,顾某人虎躯一震。
      “这事与我没有半分关系。”举手,抗议。
      顾寅唐皮笑肉不笑,“小七真会说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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