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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三 ...

  •   事情过去数日我仍忿忿不平,幸好膝盖上的伤口愈合得很快,然而结痂时发痒难耐,伤口周边的皮几近被我挠出血丝来,忿恨之余又想起男人那张欠扁的脸,名片却被我一早不知归放何处。与阿晓讲起此事,她思忖了半晌,安抚性地拍拍我,起身说:“没发炎就好,你不用再找他,他也少了一顿骂。饿不饿?我给你煮碗面。”吃完面,秉承做人最要紧是开心的原则,我重新投入到学业中去,这段插曲被放置在天气未转凉之前。三月过后的墨尔本遭遇寒冷气流袭击,汉普顿所遭受的影响尤其恶劣,到了晚间温度已下降至个位数,阿晓下班进家时浑身抖得像只筛糠,睫毛上沾着未落的冰寒雨滴,更映得她那双眼睛明亮如珠,未涉铅华。“要死了!我得让我妈赶紧给我寄羽绒服过来,这才三月,到六月可怎么活啊!”阿晓把眼睛翻得像片蛋白,毫不夸张地对天气进行一番数落。她骂够了,窝在沙发上抱着暖包,像只可怜的迫切汲取温暖的小狗,我起身说:“没到零下就好,这里再冷也没北京冷,最多湿了一些。饿不饿,我给你煮碗面。”
      新学期开始的第三个星期,顶受不住论文的催压,我毅然将原本选修的微观经济换成基础日文,学这门课的华人很多,多半是来混学分,在日本将动漫和成人电影发展的如此强盛的今天,多了解一些以便日后观看时更为顺畅也是情有可原的。赵晖汉被我教唆一同来上课,他虽是大四,但还剩一门选修举棋未定。半个多月的相处与室友们基本熟识,除了,“诶,怎么很少见到Sarah?”
      我们走进tutorial的教室,选了紧挨的位置坐下。赵晖汉说:“她啊,一个月里总有那么二十几天留宿在外,别担心,她住男朋友家里。”
      我恍然了,又表示好奇:“她男朋友是谁?也是学生吗?”
      赵晖汉忙摇头:“这可不好说,她男朋友是谁取决于她晚上跟谁睡在一块。”
      “……”
      “理论上说,任何男人都有可能。”赵晖汉一边说一边打开Macbook,“噢,不过她说她比较中意黄色和棕色头发的肌肉男,年龄最好不要超过25岁,有爱尔兰血统者优先。”
      我继续无语,恍惚间有些想不起来刚搬进来时遇见的广东女孩的样子,只记得她的唇彩异常闪亮,仿佛把星子全綴在两片唇瓣上。我换了问题方向,“她今晚会回来住吗?”
      “噢!”赵晖汉低呼一声,仿佛听见天方夜谭,不过他仍温和地说,“这更不好说了,她回来住的日子比她每个月被大姨妈光临的日子还不准。”他突然凑近我,声音压低,却藏不住一丝隐晦的笑意,“你不知道的,她有时候两个月才来一次。超过三个月她就会开始发疯。”
      赵晖汉的嘴角挂着一抹狭促的笑,不知是讥讽还是幸灾乐祸。看来我要重新开始打量这位“技术宅男”,我刚想再开口,一抬首看见从门外走来的男子,颀长的身材披着一件藏蓝色风衣,姿态优雅,右手提着公文包,看了一眼手表,步履从容地走进来。
      怎么会是他,我使劲地眨了眨眼睛,确定自己没有出现幻觉。
      走进来的男人站到讲台前。
      时间刚刚好。
      “大家好,鉴于有新的同学转到我们班上,我重新自我介绍一次。我叫夏知远,你们这个学期的日文辅导教师。”他开门见山,拿起笔在白板上迅速地写了一行字,又丢到桌子上,“这是我的办公室和空闲时间,你们有任何课业或学习上的问题,欢迎来找我。”
      “老师,你没写电子邮箱。”后面有同学立刻接话叫道。
      夏知远又在白板上写下一串电子邮箱地址。
      女生的嬉笑声传来,大胆地盯着他的眼睛问:“老师,能不能写私人的?”
      我佩服于这个女生的勇敢和直接,蓦地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若是换成Sarah,会不会直接要,“老师,把你家地址给我!虽然你没有爱尔兰血统,不过你有它邻居的血统,我们勉强可以做朋友。”看来赵晖汉短短几句话已令Sarah在我心中的形象直线下降。我正唏嘘间,看见夏知远轻轻笑了,左腮凹下去一枚浅浅的酒窝,整张脸比不笑时多了几分诱惑,“想在私人时间找我的,可能会比较忙,这位同学,如果你年中的成绩达到HD,我乐意让你排上队。好了,还有什么问题吗?”
      女同学讨了个没趣,讪讪地打开课本翻到要求的页目。我瞥了一眼旁边的赵晖汉,他正在Facebook上聊得不亦乐乎,手伸进书包,抓了一片薯片塞到嘴里,速度之快几乎闪了我的眼。突然有些后悔把赵晖汉带来,我们虽然住在同一顶屋檐下,共同话题却少得可怜。若是换成阿晓则再好不过。兴致怏怏地翻着课本,手指习惯性地转起笔,正忘我地飞速旋转间,突然被人按下。啪嗒一声,笔落回书桌上。我不由一顿,赵晖汉绝对不会有闲心伸手插过来给我一杠子,刚要抬手打回去,人却走开了,我望着背过去的藏蓝色身影,狠狠地比了个中指。而他好像有察觉似的,倏地转过身来,眸光冷淡,有意无意地扫过我。我立刻心虚地转回身,又恼自己不争气,心里不满地怒吼,我转个笔碍你什么事?鄙视的就是你!
      一个小时的课程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正当我濒临无聊的极致时,听见夏知远亲切地宣布,“今天就到这里,我们下周再见。”赵晖汉迅速收拾好书包撇下一句“我还有课”便消失在视野内。我接下来无课,也不想去图书馆温习,思索着不如约阿晓出来逛街,刚好她今天没有值班,已经听了一个小时的声音又响在耳边,“你的腿还好吗?”
      他坐在刚刚离开的赵晖汉的位置上,我的左手边。“挺好的,已经结痂了,过两天就会脱落。”我说,“不过,有件事我有点儿不太明白。”
      他看着我,眉脚微扬,示意我说下去。这个人,但凡能用表情表达明白的话,绝不用嘴说出来。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给我的名片上面写的地址并不是这所大学。”其实我没有怀疑他造假,如果真有疑心,照着上面的电话号码打过去确认便可,我只是不明白……
      “这世上有种职业叫兼职。”也许是我的表情太过严肃,他有些好笑地说。
      “你是中国人。”怎么跑过来教日文?
      “所以是兼职嘛。”他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扫了一眼我的书桌,“下次上课别转笔了,看着闹心。”
      我暗自猖狂一笑,就是要让你闹心。
      “也别在背后搞小动作,中指的作用有很多,用来掏耳朵也比对别人乱竖强。”他淡淡地补上一句。
      我脸一红,刚才他果然看见了,或者是,猜到了?
      他拿出名单册,浏览一遍,眼睛定格在某一处,“Yifan Luo?”
      我反应过来他在叫我,对这样名姓倒置的叫法很不习惯,“骆依凡,马各骆,依靠的依,平凡的凡。”
      “呵。”他收起名单,唇角滑开若有似无的柔笑,“我以为是一生的一。”
      只是一句普通的话,寻常人都会做的猜字游戏。经他说出来却有些别样的感受,心神在听到一生的时候,突地晃了一下。我呆呆地望过去,那一双手干净修长,骨节分明,指甲修得圆润整齐。那一双手刚刚碰过我的……

      阿晓比平常回来得早些,她与我同一届,作息上却比我轻松许多,课后之余打三天工,还剩周末照常出游。我不禁感叹学设计的比别人分外苦逼,又问阿晓是学什么的,她含糊地抛出两个字,金融。见她一副不欲多言的样子,我也没有再问。
      “咦,你找什么呢?”
      “就是……前几日我撞了车,那人留下给我的名片。”把客厅和卧室翻了遍,一无所获,我此时才开始真正头疼这随手乱放东西的坏毛病。
      阿晓不解,自然而然地看向我的腿,“伤口都快好了,不用联系肇事主了吧,你找名片干什么?”
      我一时语塞,我寻名片做什么?
      阿晓恍然,大笑说:“难不成你还想亲自上门道谢,先生,谢谢你撞了我,谢谢你救了我,小女子无以为报,愿以身相许。”她模仿得怪声怪调,乐衷于挖苦我。
      我没理她,低头爬回房间继续搜罗,把每个衣服口袋都掏了一遍,最后不得不相信,也许那张纸片不在这栋房子里,也许在我回家的路上就丢失了。我有些怅然,不甘心地摸摸鼻子,隔壁忽然传来巨大声响几乎震破我的耳膜,壁橱险些晃下来,接着又是一阵巨响,几乎是把所有能制造出声响的东西用尽了,细听下,又闻见低低的呜咽声。没搞清楚情况的我暂时按耐不动,阿晓住在我对面,赵晖汉住楼下,那么只有,“Sarah,你又发什么疯!”阿晓跑上楼,怒喊了一句便不见下文,我出门一看,当下怔住。
      几日前见到的青春靓丽的女孩此时披散着头发,深浓的韩式彩妆在脸上面目全非,一双睁大的深棕色眼睛蓄满泪意,被涂花的黑色眼影凸显得凌乱颓废,仿佛一块钢铁,被刮下无数道伤口,因而既是再坚硬也破碎不堪,她的眼睛里有绝望,有愤怒,更有些我猜不到的,她没有动,静静地立在那里,完全想不到是方才巨响的发出者,看起来像一只疲倦的母兽。我心里不禁一颤,问向阿晓,“她怎么了?”
      阿晓已经恢复平常,倚在墙上,“疯了。”
      我尽量不想用话语刺激疑似处于崩溃边缘的Sarah,试图通过眼神向阿晓问取原因。
      阿晓立刻接收到,见怪不怪地说,“估计是三个月没来月经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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