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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府中一日 ...

  •   曼春躺在床上睁了眼,侧头看看屋外天色尚早,便未起身,只盯着头顶的木梁发呆。如今她莫名奇妙的穿越到康熙年已经两月,她也入了府来做了丫头,偷偷将消息埋在她那所谓“爹娘”告诉她的地方,却也不知道那有人取了没有,也不知道她已经顺着这具身体原来主人的意愿做了这些事,却为何还不能回到现代去。
      曼春抬手捂在额头上,幽幽叹了口气,忽然觉得拇指根处不知起了什么硬邦邦的搓着额头,便伸了另一只手摸着检查,却发现是整日端水洗衣,将拇指磨出了茧子来。如今才两月,尚且如此,曼春只觉得心中忽然委屈至死,眼泪便汩汩流出来,止也止不住。
      她莫名奇妙的穿越,莫名其妙成了所谓汉人奴才,莫名其妙的承受着众人鄙视恶意的眼神,莫名其妙的要伺候别人吃穿住行,她莫名其妙的从一个完全行为人变成了一个被人予与予求,可以任意打骂凌辱的奴才,这些她都能忍,只要能够让她回家。
      然而忍了这么久,她却为什么,又一日躺在这陌生时空陌生地方陌生的床上醒来。

      外面忽然传来声音——“曼春,快起身,十四爷今日要入宫。”
      曼春听出是秦贵的声音,徐徐叹了口气,怎么办呢?如今她仍在这里,地位低下,身份卑微,她只能忍。便应道:“哎,就来。”
      不过食时刚到,胤祯便要动身往宫里去向德妃请安。曼春一边伺候他穿上朝服,一边在想他是事情紧急,还是为了事情心焦上火,睡不着索性早些动身。她瞄了一眼胤祯,看他面目严肃,便知定是心事重重,遂加快了手上动作。

      “怎么,你昨夜哭了?”
      曼春手中一滞,一个不小心将扣子夹住了胤祯脖颈,吓了一跳,忙松了手,道:“对不起。”
      胤祯皱了眉,“你方才说什么,对不起?”
      曼春一愣,忙道:“奴才该死。”
      胤祯却摆摆手,自己将脖前扣子扣了,坐下用膳,一边问道:“你眼睛是怎么了?”
      曼春便想起自己海绵体质的眼睛,稍微见泪便会肿的如同十五的月亮——又圆又亮。遂只得如实交代:“奴才想家,一时未忍住。”
      胤祯点点头,又道:“我今日入宫,后面会去八贝勒府,到晚上才回来,你便将此处收拾收拾。”
      “是。”

      待胤祯与秦贵走了,曼春才泄了几分气力。看着偌大的院子并无几人服侍,而这院子又素来是他重视的地方,便知他是极为谨慎的,而今日又点她将屋里收拾,也不知这里头试探的意味有几分。
      曼春便想,他是走了,可有谁能知道,看着自己的眼睛究竟躲在哪?究竟有几双?而那些眼睛看着自己,是不是便是听了他的吩咐,注意着自己的一举一动,稍有差池,轻则赏篦子,中则撵出府,重则要了她的命?
      既然如此,曼春抿了抿唇,反身进屋将所有能开的柜子抽屉奁子都打开了,将凳子搬出去,又将那些柜子里,抽屉里,奁子里放着的略显霉湿的东西拿出去吹风,又将胤祯柜上的书都搬下来,只照着厚薄一一排列,重新摆放了一遍,只未动案上的东西纸张,仍任其随着昨晚胤祯放的地方放着。
      然后便坐在门口发了会呆,便将放在外面吹风的东西收回来,仍按照原样归置回原来的柜子里去,再扫了地洒了水,便拍拍手关了门,往自己住的小侧屋回去了。
      既然你要阴我,也怪不得我阴你了。
      曼春愤愤的想,只觉得自己先前还为帮别人刺探胤祯的事无巨细而愧疚,此刻又觉得这玩弄权谋的人大抵都是这样,你在我这里派了奸细,我也要在你那里装了眼线,总之你来我往,便谁也不亏欠谁,不需要她一个孤魂在此顾影怜他。

      然而待到入了夜,仍未见胤祯回来。曼春出了屋子,忽觉今日外头黑的紧,想了半晌才发现是路边置着的石灯今日未燃。想是从前享受了路灯自亮的福利,入府来竟然未发觉这石灯也是要人点燃的。
      待看操办府内事务的管家安德海今日也不知忙些什么,偏将此事忘了。曼春想了想,便折身回了屋里,取出还未用过的簇新的灯笼,燃了一直蜡烛,站在书院路口处等着。

      灯光并照不了多远,只见模糊的光亮中渐渐踱出一个人来,曼春看清来人后便福身行礼,胤祯略是迟疑,微微顿了步子:“你这是做什么?”
      曼春嘴角噙着笑意,“奴才见今天这里没点石灯,也不知安管家是不是忙忘了,不敢私自离院去问,便在此点了灯笼给爷照路。”
      “站了多久了?”
      曼春想了想,笑道:“奴才也不知道,便是从天黑开始的。”
      胤祯点了点头,“进来吧。”
      曼春随着胤祯进屋,便将灯笼灭了放在门口,回身看胤祯在房里慢悠悠的踱了一圈,最后停在书架前面,看着那一架子按照厚薄顺序新排列的书,不觉皱了眉,回身问道:“你这是怎么排的?不是一类的怎能放在一起?”
      曼春惊讶道:“奴才是看这些书是一样厚的,便以为是……”然后速速垂下头去,一句“奴才该死”说的前所未有的顺畅。

      胤祯只皱了眉,又指着桌子问道:“这里却为何没有收拾?”
      曼春道:“奴才怕扰了爷日常用的习惯,没敢动。”
      胤祯冷冷笑了两声,指着那一架子书:“那里你便不怕扰了爷的习惯了?”
      曼春抬眸,惊讶道:“奴才往常少见爷从那架子取书,还以为爷是少用的。”
      胤祯点点头,却抿了抿嘴未说话,又转了半圈,道:“你还做什么了?”
      曼春道:“奴才只将柜子里,抽屉里,奁子里能打开的都打开了,将其中霉潮的东西取出来吹了吹风,然后又按原样归置回去了。”
      胤祯便随手开了几个,见都归置的如常,便问道:“怎么不是按照厚薄归置的了?”
      曼春道:“奴才虽然不识字,却是有些常识的,知道这些东西哪些是一类的。”
      胤祯自鼻孔里哼了一声,遂坐回椅子上,指着砚台道:“研墨。”

      曼春未曾想到他突然来了如此一出,只看着那黑黢黢的墨棒子还有砚台,却不知道是怎么用的。现代人都是用墨汁,谁还用这么原始古旧的东西?但却也无法,便想起电视剧里似乎便是总用这么一根棒子放在砚台里打圈,便依着记忆将墨棒子拿起来,戳在砚台里转圈。
      胤祯只听传来刺耳的磨石声,遂从书里抬起视线,却看曼春举着墨块干杵在砚台里面转,不觉哭笑不得:“你这样如何能磨出墨来?”
      曼春尴尬万分,霎时脸红个透亮:“奴才从没用过这个,从前见人用,就是这么转着,以为就是这样的。”
      胤祯摇摇头,无奈道:“你不曾用墨,也不曾识字?”
      曼春一边抿着嘴,头使劲垂着也不答话,脸上透亮的红色却越来越浓,胤祯便笑:“罢了,我且教你。”于是起身来,将旁边放着的耀州瓷水钵子拿出去吩咐装了水送进来,便将曼春叫道身边来:“要先用手蘸些水,”他说着将袖子挽起来,手放进水钵子里,莹润的瓷如骨玉,愈发衬得他手指悠长,动作俊柔,他将手从水钵中提起来,轻轻的抖了两下,“水不能太多,也不能太少。太多墨会稀,写出来的字太软,太少墨太浓,写出来的字不舒展。随后将手上蘸的水落在砚台里,然后在用墨绕圈打磨即可。”
      他并没有亲手执墨示范,只用一旁放着的小巾将手擦了,站在一旁看曼春的动作,曼春一直小心翼翼,大气也不敢出,直到将手上的水抖入砚中,才舒了口气,又一边执起墨棒来绕圈磨着,胤祯在旁看着,不时提醒道:“轻柔些,太轻了,稍微用力,又过了,再轻点,稍稍重些,如此便对了。”

      曼春好容易磨了墨,这才长舒一口气,将墨棒放好,便抬手将额前掉落的一绺碎发拢去,转头看着胤祯。胤祯只看她额前长长一道墨印,轻轻的笑了,便道:“去洗洗脸吧。”待曼春去了,他便敛了笑,转身道桌前展开一张空笺,提笔单写了个字,封在信封里,出门喊了秦贵,吩咐送到八贝勒府去。
      曼春站在墙角处,看秦贵听了吩咐急匆匆的去了,又听见胤祯回房闭了门,才从阴影里走出一步,垂眼看着自己两手食指尖故意蘸染的黑墨,只觉在这不明不暗的光线里,黑墨匍匐在雪白的柔荑尖上,像是恶魔留下的印子,斩掉了指尖,余了半残的手。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府中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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