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宫》橙味果奶

20、阿奈

　　弥生无论如何也不信他说的话。
　　“我没有找到。你找到了吗？如果找到了不妨拿出来鉴赏鉴赏，放心，我虽是魔也是守信用的，你若真的先得到了，它便是你的。”
　　魅天高坐在王座之上，庸懒的调子，不以为然的表情，都让弥生憎恶不已。
　　“那石头交出来。”他只冷冷地回了一句。
　　“那么说，你是不信我？”
　　魅天身体向前倾，眼神有些危险。
　　“要我如何信你？你已在洞里骗了我一次，现在还想再骗我一次吗？”
　　“你想怎么样？想搜我的地方？还是索性毁了这个地方？”
　　“你说呢？如果你执意不肯把石头交出来，毁了这个魔窟也未尝不可。”
　　魅天狠狠拍了扶手，一跃而起，“凭你一人之力，你有什么能耐毁了我的地方。”
　　“不试试怎么知道我不行！”
　　说着两人便又要大大出手，这时，门外却冲进来一个梳着两条小辫的女童，一头撞上了弥生。
　　魅天顿时紧张起来，伸出手大吼，“阿奈到我这儿来。“
　　那唤做阿奈的女童却对着弥生笑嘻嘻的伸出手，“你不是要石头吗？我给你吧。”
　　弥生却糊涂了，怎么半路杀出了个红脸的小姑娘，魅天又似乎格外地在乎她。
　　见他不接，阿奈便上前用力拉开了他的手，将一把石头统统倒在他手心里。
　　“这是我在西山捡的，老树伯伯说，这个石头到山下可以卖很多钱呢。我都给你吧，你不要欺负魅天好不好？”
　　她童稚的眼一派天真，完全不了解，他们之间的仇恨不是一日积成的。
　　阿奈却退身挡在了魅天面前，“魅天发起火来可厉害呢，所以你走吧，我挡着他不让他来追你好吗？”
　　清脆的童声在大殿之上格外响亮，真诚却也很滑稽。
　　站在一边的红鸾首先忍不住笑了出来，想阿奈走了过去，试图拉开她。
　　“阿奈别闹，乖乖的，跟我回去。”
　　阿奈却抓着魅天的衣襟不肯放，“不要，不要，上次我说了你坏话，你要拔我头发的。”
　　气氛急转直下，从刚才的凝重，突然变成了孩子气的任性。
　　“你说我坏话？”红鸾一皱眉，瞪着眼望着她。
　　“哎呀，说漏嘴了！”
　　一向沉默稳重的青川终于熬不住，大笑出声。
　　“那个…….”她哀求似地望着弥生，“你能不能不要和魅天打了，让他先救救我好吗？”
　　弥生完全傻了，他不晓得，打斗这样的事也能讨价还价的吗？
　　魅天将阿奈抱了起来，搂在怀里，说道，“可惜，今天我们是打不成了。”
　　“你……”
　　阿奈撅了撅嘴，皱起小脸双手合十冲着弥生直拜，“求求你了。”
　　她的眼睛有些隐隐的蓝，如清澈的海水，沁人心脾，她的瞳孔里映照出了一个他，弥生陡然害怕彷徨，什么时候他变成了这样，这样被欲望驱使着，不顾一切疯狂的索求，被蒙蔽的心在那样清澈的眼里被大曝于天下，丑陋难耐。
　　一怒之下，拂袖而去，没想到这一趟竟在一个小姑娘手中溃不成军。
　　他败了，没有败给魅天，却败给了一个天真无邪的小姑娘。
　　山路走地心不在焉，几次都差一点拌倒，忽然觉得无力，六百年，过了六百年，他终究是熬不过这满世界的诱惑。
　　这山那么广大，他却愈加地渺小，心要何去何从？
　　快到山下时，却见到一个红衣女童蹲在大树下手里拿着树枝捅着蚂蚁洞。
　　走进一看，正是那大殿上，被唤做阿奈的女孩儿。
　　阿奈一抬头也见着了他，冲着他甜甜一笑。
　　却笑地弥生不知所措，莫名问了一句，“你怎么在这儿？”
　　阿奈胖胖的手指贴着嘴唇嘘了一下，“轻一点，被魅天听到他会生气的。”
　　见她样子可爱，弥生忽然想起手里还捏着她给的石头，于是拉过她的小手将石头全数还给了她。
　　阿奈歪着头疑惑地问，“你不要吗？”
　　他摇头，“这不是我要的石头。”
　　“你要什么石头？”
　　弥生沉默不答。
　　阿奈却急了，在他身边团团转，“你说说呀，什么样的石头？告诉我吧，很漂亮吗？否则为什么你那么想要？你不要不说话嘛，告诉我好不好，我保证不告诉魅天。”
　　她举着小手赌咒发誓，弥生被追问地无法，只地捡了根树枝在地上画出了石头的摸样。
　　阿奈倚着他蹲下，瞪大眼睛看着，很认真地点头，“哦，是这块石头啊！”
　　弥生心中大喜，“你在魅天那里见过？”
　　“没有。”
　　弥生颓然地低下了头，心里有些恼，将手里的树枝扔地老远。
　　“可是我想魅天一定没有骗你。”
　　“为什么？”
　　“因为我一直在他身边也没见过这块石头。”
　　“真的？”
　　“真的，你要信我，我不会骗你的。”
　　不知怎么的，这句话出自阿奈嘴里，他不由地就信了，大约是因为她那双清澈纯真的的眼。
　　只是心里却止不住的惆怅，夕阳慢慢沉下，他边看着边坐在了大树底下。
　　阿奈在弥生面前蹲下，仰起小脸望着他，“那块石头很漂亮吗？”
　　“不是。”
　　“那你为什么那么想要它？”
　　他笑笑不知如何回答，这样的纯真孩童如何理解那被欲望驱使的动机。
　　“你不开心是因为没有找到它吗？”她探询着他的表情，软软地说，“不要不开心，其实你不去想它不就行了吗？”
　　弥生觉得这孩子实在有趣，于是伸出食指点了点她的眼角，“可我只要看到别的石头就会想起它。”
　　“那就把眼睛也闭上。”
　　弥生被逗乐了，“那可不行，心关上，眼也闭上，那不就成死人了。”
　　“那么就全打开，心打开，眼也打开。”
　　“那我岂非更要想了。”
　　阿奈很苦恼，皱着眉想了良久，“那你试试不想它呢。”
　　“我又不是佛，只有佛才能心、眼都打开了也是无。”
　　“佛是什么？”
　　弥生一时兴起要逗逗她，“佛就是无。”
　　阿奈挠着头愈加不明白，“既然是无怎么又有佛呢？”
　　弥生大笑，“你真是个有慧根的孩子，这样深奥的问题，把我也难倒了。”
　　阿奈又问，“慧根是什么？”
　　“慧根就是长在你心里的蔓藤，如果你顺着蔓藤一直往上爬，爬到最高处就能见到佛。”
　　“真的吗？”阿奈觉得新奇，听地高兴地不得了，“不如我们一起爬上去看看那个佛长什么样子好吗？”
　　弥生摸了摸她的小脸摇摇头，“那可不行，不是人人都有慧根的，你有我没有，所以我没有办法看到佛。”
　　他垂下了眼，有些失意，他心中的蔓藤怕是已在欲望的浇灌下枯死了。
　　他无法见到佛，于是只能惹上这一身尘埃，永远得到不真正的澄明和清澈。
　　什么舍人什么灵童，他竟连一个眼前这个小魔都及不上。
　　他忽然站了起来。
　　阿奈拉住了他的衣角，“你要走了吗？”
　　“是啊！”
　　“再见！”
　　阿奈松开了手，夕阳倒映在她的瞳孔中，如火一般绯红。

　　他轻轻靠近她，右手降落在她肩上，那样不经意地一触。
　　“阿……清凉……”
　　她回过头对他甜甜一笑，“会议结束了？”
　　“结束了。”
　　乐录走过去，在她身侧坐下，如同山上那样亲密地靠在一起。
　　“我原以为做舍人的殿下是件轻松的活，没想到会那么麻烦，还得招待什么政客什么商界要人，真是麻烦透了。”
　　她将脸皱了起来，朝乐录做了个鬼脸，惹地乐录不自觉地就笑了。
　　本来接她到舍人馆，向她说了如何成为舍人殿下的事，本想在说完之后与她在一起好好待一会儿，没想到那些交际应酬又来了，只得留下她一个人。
　　心里不免有些歉疚，于是凑了上去，问道，“在看什么书？”
　　“经书。”
　　她将书合上，递给了他。
　　“还看经书？”
　　“不做尼姑就不能看吗？尼姑不是非要看经书的，而普通人也不是不能看经书的。”
　　“没想到你不做尼姑之后却要比做尼姑的时候更悟。”
　　“不是悟是解脱。”
　　“解脱？”
　　“对啊！我看经书就是为了解脱。”
　　“怎么解脱？为什么解脱？”
　　“知道吗？一个人每天都会遇上不同的事，无论好坏都要解脱，快乐需要解脱，悲伤也需要解脱，解脱了就过去了，如果解脱不了那么沉淀下来就太重，重了自然就放不下，放不下就积郁成心魔。”
　　“那我问问你，爱如何解脱？”
　　“爱？”
　　“爱！在你每天的解脱中，曾经解脱过爱吗？”
　　清凉迟疑，望着他竟不知如何做答，未曾想到的东西自然不用解脱，只是不曾想却并不是不存在。
　　“爱有很多种，你指的是哪种爱呢？”
　　“我的爱？我不是佛，我不是圣人，我不爱众生，我只爱一个人。”
　　清凉翻开了经书，慢慢翻过一页，垂下了眼帘，静静地说，“如果这个人是你的亲友，那么便是亲情，如果是朋友，那便是友情，如果是爱人，那就是爱情。”
　　他起身，站在她面前，望着她低头时露出的那片白皙的肌肤，“清凉，你猜我会选哪一个？”
　　书翻地很急，不知看哪一页才好，哪一页都没有答案。
　　爱情太深奥，不知佛祖何解，是不是连佛祖都没有答案。
　　“清凉！”
　　他忽然大喝一声，惊地清凉将经书都翻倒在地上。
　　“书上有答案吗？”
　　若书上真的有答案他早在千万年前就找到了，何需再问她。
　　他捡起地上的书，捏在了手心里，“书，我早就翻便了，始终没有找到解脱之法，所以只好问你，清凉，告诉我，爱如何解脱？”
　　“不想不看。”
　　“你要我做死人？”
　　“可你睁开眼，打开心能不想吗？”
　　“不能！”他果断地近乎残酷。
　　清凉抬头望着他，“佛也救不了你，你根本不想解脱。”
　　“是！”他与她对视，那仿佛穿越千年的守望，“因为我想你来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