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九毒追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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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说远流是不是成心的，答案当然是肯定的。不过是不是要遗香“生生记得他”，倒是个问题。或许在他那么做之时之后，是有些这个意思，但在做之前，心里打算的时候，他只是要破一破这遗香见客的规矩而已。
见不得谁人何事管束，这也算他年少轻狂，小孩心性了。
所以当时一走了之，虽然心想这遗香对他应是有点特别印象吧，但也没多想，不指望人家还巴巴找来亲自相见什么的。他自认并非玉狄那样的风雅神俊人物。
没想到人家还真的巴巴找来了。虽然不是亲自相见，但见到云姬遮头覆面地站在客栈里自己厢房门口，送来遗香书信一封，远流还真有点昏昏然飘飘然，简而言之，有点傻了。
“三阳之日，碧湖泛舟，廊桥水榭，望君一见。”
十六个字，娟秀端丽，让远流看了许久。
阳者，日也，三阳即三日。远流一笑，这格式工整，用词讲究，遗香遗香，果然不同寻常啊。
不过，三日后？
今次已在扬城逗留多时，自己尚在逃家阶段，那日听邱师兄说北门曲行舟也出发来寻自己，再留三日，当真有机会与遗香相见？
怕会寻香路上，一举遭擒吧。
踌躇。
远流看了看，再看了看，终于把书信收入包袱，暂且不去想了。船到桥头，到时再说。
玉狄一大早便出门，约了远流晌午在城东满愿堂喝酒。远流看看时辰差不多了，便去赴约。
到得满愿堂门下，就听人叫了自个儿名字，抬头一看，玉狄正在二楼窗边冲他招手。
“我说小仇儿，怎么这么晚才来啊，可让我好等！”玉狄见远流上来了，赶紧上前将他拉到桌边。远流一阵好笑：“可是你说的晌午？我怎么就来晚了？你自己算算，我非但没迟，还提早了呢！”
“行行行，就你那张嘴。”玉狄摆手作罢，一让身——桌边竟还坐着另外一人，笑看着玉远二人。
“远流，猜猜这是谁？”玉狄往那人身上一靠。
远流见这人一字眉微斜入鬓，下面一双眼睛深而有光，轮廓极俊，倒颇似美女杏眼含情，只是更为狭长。鼻唇线条优雅，峻峭而不冷硬。玉面长身，风雅却不见风流，奇哉此子。
定是五公子之一了。这般出众风姿，然毫无逼人之感，当是出云公子吧？
刚这么想到，就见对方拉了玉狄一把：“你也是的，何必故作噱头？”说着他起身朝远流拱手：“在下东方出云，久仰仇公子大名了。”
远流被他说得一愣，久仰？仇远流有什么大名可供人久仰？
那二人见远流这样反应，竟齐齐笑了个开心。
“坐吧坐吧。我这出云弟弟素来好酒，今日可是满愿堂每月一次的‘开酒日’，难为他急急地赶来，咱们说不得要陪他尽兴了。”
远流本就是大大咧咧的性子，当下也放开来，点头应好。
三人点了酒菜，便天南地北聊得眉飞色舞。
远流一面聊一面张望，这一路出行，每到一个地方就四下观察，似乎都成习惯了。
楼内窗外，街头巷尾，比之昨日往今阙园见遗香时，更见热闹，人声鼎沸了。
远流细看了周围食客，蹙眉问对面二人：“这扬城看来尚武成风啊，怎么吃菜喝酒的十个倒有八个不是带刀就是配剑？”
玉狄闻言也向四周看了一圈，不说话。酒不离手喝多话少的出云却道：“这些人怕不是扬城居民，当是武林之侠客义士吧。”
“哦？他们瞧着脾气似乎不怎么好啊。”
“哈哈，远流这话说得，人家那是相由心生，练武日久，自然面相剽悍勇猛，常人望而生畏，这才方便他们惩奸除恶行侠仗义啊。”
远流出云大笑，这玉笛公子风流多才，人称绝音妙律，看来好生温柔俊俏人儿，怎生如此舌峰毒辣。
出云笑了一会，喝一口酒，慢慢道：“说正经的，天门教独孤教主已从南疆返回，据说不日将至蜀地。现在江湖上但凡有个名号的，都往蜀中赶呢。”
这么看来，扬城这些刀客剑侠，多半是自北南下了。
玉狄嗤笑一声，远流摸摸下巴，却是有些不明：“恩，那他们可是想去一睹天门独孤教主风采？”
二人一愣。
玉狄道：“远流你是不是傻了？天门邪教可是连朝廷都有所顾忌，十年来数度出兵意图剿灭，这些侠客又怎么会是去一睹邪教头目风采？”
远流哦了一声：“可我听说，独孤教主少年英才，武功谋略俱是不凡，年纪虽小却大有乃父之风啊。我一直好生仰慕。”
哈哈哈哈。那两人又齐齐笑了，看来真被逗乐了。
“仇兄所言自然不错，出云也非常仰慕独孤教主，不过，”出云话锋转折，右手执杯遥指一众食客，“这江湖天下人可不这么想。他们此次集聚蜀地，应是欲图合力讨伐天门教，灭杀独孤天觞吧。”
“这等大事，当有武林盟主号令，可我未曾听闻东方盟主有此意图……”远流猛然打住，看了出云一眼。
东方啊……莫非出云公子和盟主有什么亲缘？
出云望他一眼，已知他意，摆手道：“我和盟主并非亲戚。”
玉狄笑道：“这事盟主的确无有表示，但我看来江湖动向确为人所刻意引导，别的不说，单说独孤天觞的行踪怎会这么轻易让我等得知？偏巧还不是他去南疆时走漏风声，而挑他返回蜀地时。说不是阴谋我都不信。”
远流把他二人的话串起来略想了一想，便明白过来：“如此，应是朝廷所为了。”
十年间讨伐不成，本朝又开国未久，国基尚未稳固，亟需休养生息，不应再行兵戈。
当今皇室复姓独孤，天门教教主一脉竟与之同姓，恰巧也是十年前开国之时兴起，此中关联不言而明。皇帝自然不会放任天门教不管，这武林正派江湖道义却是一把好刀宝刀了。
三人相视而笑，对当中事由心照不宣，大为不屑。
远流忽然想起一事，问道：“这种时候，独孤教主为何贸然前往南疆？”
玉狄望望出云，出云笑笑，却望着远流身后：“这个嘛，你不妨问问提香公子。”
远流回首，五公子中人称鬼医，医毒双绝的提香公子韩提香正从他身后向他们走来。
韩提香黑衣及地，行至桌旁坐下，这张桌子终于四面俱全。
他堪堪一坐，从腰间取杯壶放桌上，自斟自饮起来。不知为何，让人不能直视。
周围人都随他往远流一桌望来，一时窃窃私语。四人不为所动，恰好酒菜布上，齐齐举筷吃将起来。
众人看了一回，无所发现，便转头自顾去了。
出云倒满一杯，又拿了个杯子，朝韩提香努嘴。提香把酒壶推与他，仍然默默喝酒，偶尔吃点菜。
反观出云，大乐，左右杯在手，浅呷慢饮，品得陶陶然。
远流又望了韩提香一眼，他垂头喝酒，头发束了前面，后面散开，又长又黑，挡了他一半面容，却婉转发亮得异常好看。
远流心下发痒，凑过去冲提香笑笑：“提香公子的好酒，不知远流可否小尝一杯？”
这一问，那三人都一怔，直直望住他。
远流左看右看，不明所以，只好再笑了笑：“怎么了？干吗都看着我？”
却听得“嗤”一声，竟是提香头一偏，淡淡笑了。
玉狄也笑：“小仇儿，鬼医的酒可不是谁都喝得了的。”
远流盯着出云：他不是喝得好好的吗？
出云不说话，跟着玉狄笑。
韩提香抬手提壶，拿了远流的杯子斟满，递给他，第一回正眼看来：“仇公子赏脸，提香不胜荣幸，还请满饮此杯。”
远流欣然接过，一饮而尽。居然没有想起好生看看提香面相如何。
那是一种什么滋味儿？仿佛一滴泪水，热的，滑入口，流入胃，变得冰凉。
让人酣畅，让人舒爽，却又苦闷得一片空白。
那些酒全都入了腹，愁满肠，那些酒香扑鼻袭脑，叫人恍惚神怡。
轻松，惆怅，纷至沓来，浮上心头的那张脸孔，是谁？
漆黑眼，如水似刀，绝色面，若雪欺冰。
为什么竟然，一见难忘？
远流缓缓放下酒杯，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玉狄在旁一把扶住他，看着提香。
东方出云眨眼，也往提香瞟去：“他——”
“醉了。”提香言罢，倒酒夹菜。
玉狄疏了口气，把椅子移到远流那方挨着他，让他靠着自己。出云看看远流，眼睛转回提香身上：“你提前来了。这么说，南疆之行，已有收获？”
提香展颜一笑，从腰带内取出一物，放在桌上。乃是一只白玉雕刻，玄武为状的小匣子，不过人掌一半大小。
提香打开匣盖，里面赫然一只晶莹剔透活物，见光而缓动，头上两只触角，慢慢晃起来。
玉狄出云一齐低呼：“九毒追雪！”
韩提香笑不改色，食指伸进匣中，那活物便慢慢爬上他指尖，却是一只白生生透亮亮的小蜗牛。
提香动动指头，逗弄着它，口中温柔万分：“什么九毒追雪，这是我家小爬，你们可要记住了。”
玉狄出云相对无言。
远流兀自醉酒，余下三人三面，各怀心事各有其色，真真相映成趣。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九毒追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