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之风 清之野（十二国记）》林错

15、第二章

　　“怎么会有这种事，月溪他不是假王吗？”
　　“听芳的官员说，惠州侯好像是在里家升了黄旗之后，就这么决定的。由于怕民心浮动所以没有把这件事传出去，”清晓脸上浮现出讥诮似的笑容，“毕竟，整个芳国的人们，都认为惠州侯是理所当然的王啊。拜他所赐，芳想要去升山的官员一大半打消了念头。连骑兽也卖不出去了。”
　　“如果不是惠州侯就不行，或者说玉座就应该属于惠州侯，在前来的时候，确实听到这样的流言了呢。”端朴皱着眉毛开口。
　　“但是，月溪他——”
　　“你也是芳国人吧？”朱氏注视着陷入苦恼的祥琼，突然开口。
　　“啊？”
　　“这么关心的话，不可能是别国人吧？”
　　“祥琼是芳国人。”右手仍然放在低头苦思的女史肩上，阳子温和的回答着，迎上对方投过来的桀骜不逊的目光。联想起刚刚这个人僵硬的下跪举动，阳子心里作出“原来不是惊慌而是不习惯啊”这样的判断。
　　“这样的话，为什么自己不去升山，反而抱怨他人？”
　　“升山？”阳子不甚明了的重复着，其他人也对朱氏的疑问不知所以。
　　“既然身为芳国人的你都不曾去，为什么同样身为芳国人的月溪就有义务去？赖在安全的庆东国里的人，有资格说这样的话吗？”
　　祥琼即使是去升山也不可能被选上啊。心里如此想着，阳子却不禁对眼前的少女生出赞赏之意。完全没有附和他人的想法，而是作出自己的判断，光是这一点就很了不起，而且还这么年轻。但是，现在自己的任务是替朋友辩护。
　　“祥琼她是不可能的，因为她——”
　　“升山并不是所有芳国人的义务。”芳国的前公主终于抬起头来，坦然的注视着那双仿佛玉石一样的黑眸。“不过，如果这么说的话，我想去试试看。”
　　“祥琼？！”
　　屋子里爆发出抽气的声音和小小的惊呼，庆国英明神武的女王震惊的看着身旁的好友，身体几乎僵住了。

　　“为什么作出这种决定？即使到了蓬山，也不可能被选上啊！”
　　无视抱怨着的好友，祥琼自顾自的收拾着行囊。
　　“真是，从大学里回来就听到这样的消息，还以为是谣言什么的呢！结果——”看着毫不动心的朋友，玲懊恼的抱住头，身体也无力的靠在椅背上，“到底为了什么，非要作出这样的决定啊！”
　　“不是已经告诉你了吗？”祥琼把一件襦裙折起来，端正的放在包袱布上。“想要告诉月溪和峰麟一些话。”
　　“写信的话——”
　　“有的时候单凭文字达不到效果。”祥琼把包袱两脚用力系紧，“大家都觉得月溪很适合成为王，但月溪却一直觉得罪孽深重而不肯升山。可这样的话，麒麟根本选不出王来，而且，芳的妖魔和天灾也无法减少不是吗？”
　　“话虽这么说——但是这种事，祥琼你也没办法吧。”
　　“所以啊，我想到蓬山去，对峰麟说请到蒲苏去找月溪吧，如果不同意就苦苦哀求，总之要达到目的。”
　　“真是会想象啊。”玲瞪大了眼睛，“如果是这样的话，拜托阳子或者景台甫不是更快吗？”
　　“这是芳国自己的事。”祥琼苦笑一下，眼睛扫了扫敞开的屋门。“这个点子千万不要让阳子听到，听到的话——”
　　“她一定会做的。自己溜出门也好，命令景台甫也好，一定会把峰麟带到月溪面前，对吧？”想着那位好友热心的个性，玲眯着眼睛偷偷的笑着，“但是祥琼，说不定芳己经有人这么做了呢，如果大家都认为月溪应当即位的话。”
　　“我还想告诉峰麟一些其他的事。”表情一下子黯淡下来，祥琼低沉着声音开口。“麒麟并不是只要选出王责任就终了了，即使年纪小也一样。但大家不一定会对麒麟说明这个道理。”
　　“所以，你想告诉麒麟，你的事？”玲叹着气，“这么说的话，路上小心啊。”
　　其实还有一个理由——正要这么说的时候，却被玲的一句话逼了回去。
　　“不过阳子——到现在还别扭着呢，虽然完全没说出来，阳子那家伙。”

　　“为什么擅自替我作出这样的决定！”完全不顾身边目瞪口呆的女官，少女从雕工精细的椅子上跳了起来。
　　“可这件事是你惹出来的!”丝毫不在意清晓的怒火，端朴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摊着手臂。“如果不是你太过无礼的话，景王的女史也不会决定去升山啊。”
　　“就算是这样，我可是朱氏，朱氏！是黄海里的猎尸师，不是专门做保姆的刚氏！”
　　“别介意别介意，其实性质也很相似呢，我以前也有这方面的经验。”
　　“端朴！”
　　“十分抱歉，但仓卒之间，我实在找不到合适的人选。”感觉到两人之间的紧张气氛，被晾在一边的景王露出道歉的神色。
　　“您无需对这家伙道歉，景王陛下。”端朴笑起来，看向诚恳的望着自己的女王。“自己闯的祸应该自己收拾。这家伙刚才的态度太差劲，连我都脸红了，不管怎么说，那种话也——”
　　“抱歉。”
　　“啊？”阳子疑惑的眨着眼，看着突然转变态度的少女。
　　“刚刚因为想起不快的事，对女史的态度不是很好，由于小民任性的缘故给景王陛下带来了麻烦，罪该万死。”不等阳子回答，清晓拱着手深深弯下身子，一口气流畅的说了下去，“小民愿意亲自向景王陛下和女史大人陪罪——所以，这样的事，还是算了吧。”
　　“那个，其实——”
　　“到这种时候才想脱身吗？！”像是要把阳子的话截回去似的，端朴不顾礼节的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握起拳头，向少女头上施以毫不留情的一击。
　　“景王应该可以找到更好的人选吧！”瞬间利落的直起身，用右手挡下攻势，清晓期待的看向目瞪口呆的景王。
　　“啊，那是因为祥琼不可能接受啊。”阳子苦笑着缓过神来，开始解释。最开始的时候，曾经打算派遣身边的将军，但考虑到如果不熟悉情况的话反而更危险，又转而打算雇佣刚氏。“如果人数多的话，祥琼一定会拒绝。只是一个人的话，端朴说没有人比清晓更优秀了。”
　　“端朴！”清晓瞪着一脸无辜的男子。
　　“一年就独立出师，一个人捕获驺虞，这样的朱氏别说见，听都没听说过。”端朴狡猾的微笑着，“或者，你举一个更优秀的例子出来，清晓？”
　　“这种事——”挫败的坐了回去，朱氏苦恼的咬着嘴唇，终于露出下定决心的神色，“算了，反正只是刚氏——不过，景王还真是体贴呢，对臣下。”
　　听到的一瞬间，红发绿眸的少女露出混合着安心和羞涩的笑容。“对我来说，祥琼不是臣子，而是朋友啊。”
　　“那么，明天中午，我会在那家酒店等您的朋友，然后一起出发。请您这样转告那位勇敢的女史吧。”朱氏轻轻的笑了笑，转身向门口走去。

　　“明天中午吗？看样子要加油了。”镇定自若的听完玲的转告，祥琼继续自己的工作。
　　要在明天之前把工作交代清楚才行，不然的话——想起那位至今不见人影的女王，祥琼叹了口气。
　　虽然为自己雇了保镖是一件好事，自己也确实没有独自到蓬山的打算，但为什么一定要那个人呢？
　　一边这么想着，一边怒火朝天的干下去，结果就是庆国的女史在三更以前，就圆满的完成了任务。
　　啊。小小的发出叹气声，祥琼揉着酸痛的手臂出门，等候在廊下的人走了过来。
　　“已经做完了？”私自背着自己作交易的朋友手里捧着薄薄的包袱，一脸关切。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怒火消下去了。“这是——”
　　“路费和衣服。”阳子温和的笑着，“我问清晓到黄海里需要什么，她说了很多东西，但金波宫里一时找不到。不过，她建议你为了行动方便，改穿短袍，所以特意请玉叶他们帮忙赶制的。祥琼应该没有准备吧？”
　　“关于这件事——”
　　“我不认为雇佣清晓是错的。祥琼仓卒出发的话，不一定会遇上这样优秀的人。而且，祥琼没有武艺，对黄海也不了解不是吗？如果要安全的到达峰麟面前，就接受我的建议，不然的话，”阳子稍微有点狡猾的笑了一下，“景王应该可以取消给自己女史的假期吧？”
　　“真是，”祥琼小声的抱怨着，在接触到阳子担忧的目光的时候微笑起来，接过包袱，“拿你没办法呢，不愧是景王陛下。”
　　“啊呀。”阳子喜悦的笑了起来，一手揽住祥琼的肩头。“如果认为我太过自做主张的话，就请体谅一下远在金波宫里太过担心的朋友吧。”
　　“不过不努力的话可是不行啊。”看到对方疑惑的表情，祥琼狡猾的抛出一击。“我不在的话，那些文书只好拜托你自己读了呢。”
　　看着阳子的表情瞬间转变，祥琼心底小小的得意起来，然后毫不留情的乘胜追击，“还请继续努力，如果——体谅远在黄海里太过担心的朋友的话，景王陛下。”
　　丢下目瞪口呆的主上，祥琼捧着小小的包袱风度优雅的告退，微笑着向女史的房间走去。
　　果然——回过神的瞬间，阳子无奈的苦笑起来。

　　“去黄海可不是简单的事。”
　　“不用说也知道。”
　　“又累，又危险，而且妖魔横行。”
　　“这种事情谁都明白。”祥琼说着，扬起眉毛，目光越过障碍，投在厩舍里整齐排列的一头头骑兽身上。
　　“喂！”围绕着少女的三个体形各异的男子发出叹息，稍远处的铃则作出“就是这样”的无可奈何的表情。
　　“那么，至少带一头有用的骑兽，华里，如何？”桓魋牵出一头驺虞，骑兽温顺的低声叫着，任凭桓魋抚摸它的皮毛。
　　“如果是我的话，就换一种。”
　　顺着声音的方向，走来了一行衣着华丽的人物，领头的女子一头红发，在朝阳下闪耀着光泽，她所到之处，所有官员都纷纷跪拜下去。
　　不过她只是随便的挥了挥手，心思和其他几个人一样，放在刚刚出声的男子身上。“但是，驺虞不是——”
　　“驺虞的确是很好的骑兽，”戴国的禁军将军仿佛很怀念似的温暖的笑着，“脚力又强又快，而且勇猛，但个性很骄傲，很少有两头在一起和平生活的情形。清晓的驺虞不是很驯服，女史又没有武艺和照料它的经验，所以换一种比较合适。比如——嗯，就用它吧。”
　　端朴选出的是一匹头上长角的马形骑兽，强健的脚上有尖锐的爪。
　　“驳——吗？”凭着书本上的记忆，祥琼迟疑的叫出了骑兽的名称，然后接过了缰绳，小心的抚摸着驳的背。骑兽发出小小的鸣叫声。
　　“脚力和耐力都很好，也有攻击力。虽然比不上驺虞，但是比较容易掌握，而且忠心。”端朴微笑着退后一步，看着祥琼和骑兽逐渐亲近。“另外，在黄朱之间有一个传说，说着同时带着驺虞和驳去升山会有好运气。”
　　“啊？”
　　“虽然谈不上真假，但是至少应该会更顺利吧。”
　　“是吗？”注视着骑兽亮晶晶的眼睛，祥琼微笑起来，仿佛觉察了主人的善意，驳伸出舌头，轻轻舔着少女的掌心，因为头被轻轻的拍着而亲热的鸣叫，掩住了主人赞赏似的低语。“那么，请多关照了，曜榘。”
　　这是它在庆国府登记的正式名字。

　　“那么，升山之后再见吧，诸位。”
　　“见到清晓的话，就替我说一声我要赶回戴，以后有机会一定会见面吧。真君一定会保佑你和曜榘的，女史。”
　　“一路小心啊。”桓魋和夕晖同时苦笑着说。
　　“如果觉得不妥，千万不要逞强，知道吗？”铃郑重的嘱托。
　　“总之，啊，要是可以和你一起去的话，多少可以放心些，但是——”
　　祥琼看着苦恼的大汉微笑着。“这里有更重要的事，虎啸，任性的在这个时候离开是我的错，余下的事拜托诸位了。”
　　“请务必保重。”
　　跨上骑兽的蓝发少女对最后出声的麒麟深深拱手。“我一定会平安归来。”
　　仿佛明了她的言语中的决心似的，他身边的少女露出稍微安心了的表情。
　　驳跳入了云海，祥琼回过头去，视线中的禁门渐渐变小，远处挥着手的人们也终于看不到了。
　　一定会平安的返回。最后看了一眼凌云山，蓝发的清丽女子驱使着骑兽，向山脚下的尧天降落。